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粉衣少女因为谢沉这句话僵在了那里,手指着晏雪歌,神色恼怒,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晏雪歌看着她,轻飘飘一笑,“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家小姐了吗?”
“我,我,你……”粉衣少女支吾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气得脸都涨红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两边却依旧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有个极好听的声音响起,晏雪歌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红衣姑娘走近几步,停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盈盈一福,“礼部尚书府长女,见过晏三小姐,世子殿下。”
礼部尚书府的大小姐,难道是那位公认的锡京第一才女,乔云犀?但这位第一才女,似乎与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
晏雪歌扬眉,规规矩矩地还礼,“见过乔大小姐。”身旁的谢沉也点头示意。
乔云犀冲晏雪歌眨了眨眼,转头道,“程小姐,既然晏三小姐正是同世子殿下说话,可见这只是一场误会。既然只是误会的话,便给晏三小姐和世子殿下道个歉吧,若是闹到皇后娘娘那里,惹她心烦可不好。”提及皇后娘娘时,她的语气里带上几分警告。
姓程?晏雪歌眉心微皱。难道是安国侯府那个流落在外,去年才找回的庶女,程娉婷?据说这个程娉婷在安国侯府极为受宠,虽只是个庶女,却与嫡女的待遇差不多,与她完全相了个反,难怪敢这样不客气地说话。
“娉婷给晏三小姐和世子殿下道歉,方才是我的错,误会了三小姐,还请三小姐不要怪罪。”程娉婷说得百般不情愿,一边说一边还往谢沉身上瞟。
女子的闺名原本并不应该如此轻易告知外男的,这个程娉婷也许是看见谢沉起了心思,也许是紧张之下凑巧忘记,但总归说明她这人不怎么规矩。
晏雪歌心里莫名不痛快,下意识往谢沉身前挪了挪,把她的目光挡住,“程小姐下次可不要见风就是雨了,不是谁都像我和世子殿下这般好脾气的。”她说得无比自然,仿佛无意,又仿佛故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可以代谢沉的言。
乔云犀却敏锐地注意到了她脚上的小动作,眼中霎时生出几分笑意,“好了好了,不过一场误会而已,大家都散了吧。”
话落,围观的少男少女们纷纷散去,这丛迎春旁边瞬间只剩下四个人。
“多谢乔大小姐解围。”晏雪歌真诚地向乔云犀道谢,想了想还是问,“为何她会听你的?”
红衣少女狡黠一笑,“因为皇后娘娘不喜欢她,原本并未给她下帖子,今天她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安国侯找皇后娘娘求情。”
晏雪歌了然,皇后是安国侯程夏平的嫡妹,想来也不会喜欢这个青楼女子所生的庶女,放她参加宴会就很不容易了,要是闹出点事,恐怕会用这个作筏子,直接把人赶出去也说不定。
“一会儿宴会开始时,男女宾客需要分席而坐,你便与我坐一起吧。”乔云犀笑着邀请。
分席?晏雪歌下意识侧头去看谢沉,后者像是能读心似的,不等她问就道,“苏闲也在,我跟他坐一桌就行。”
她这才点头答应,“那好,谢谢乔小姐了。”
“我表字令仪,你若是愿意,便称我表字吧,小姐来小姐去的听着太别扭了。”
晏雪歌应下,又道,“从前听闻你是第一才女,便想当然地以为你一定是个文静的姑娘,没想到……”
“那你可要失望了,我一点都不文静,”一身红衣的姑娘笑得格外灿烂,艳艳光华难以掩盖,“我先走了,有机会的话带你认识一个更不文静的,她前两天骑马出去玩的时候把脚崴了,这几日都得在家养着,连房门都出不去,可怜兮兮的。”
“哦,对了,”她走了没两步又回头道,“我有喜欢的人,所以,不必担心我会觊觎你家世子。”说完,留给她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和一个纤细的背影就离开了。
“谁担心了……”晏雪歌从谢沉身前挪回原位,无声吐槽,耳尖却不由自主地红了,好似落在雪地里的一瓣梅花,艳丽至极。
下一秒,低低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少女仰首去看,果然看见谢沉满眼都是笑意,盯着她却不说话。
她气得跺脚,“红叶,我们走,换个地方看花!”这个家伙笑什么笑啊?自己只是一时在世子妃这个角色里没出戏罢了,谁担心他有没有被人觊觎了!谁喜欢他关她什么事啊!混蛋!
“是,姑娘。”红叶也憋着笑,先扫了谢沉一眼,才转头追上走得飞快的晏雪歌。
被落在原地的谢沉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至那抹天水碧蓝离开自己的视野,才噙着笑转身去寻迟到的苏闲了。
…
走出一段路,晏雪歌终于冷静下来,但一冷静,她就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上——为什么她一碰上谢沉就完全变了个人,理智淡然镇定自若都不知道被谁吃了?
难道自己真的……不不不,不可能,“我怎么会喜欢他?不可能不可能。”他们只是干净清白的合作关系,什么婚约,到时候都是要想办法解除的。怎么说王妃也是她娘的闺蜜,还对她这么好,她可做不出害人家儿子终身的事来。
“什么不可能?”红叶没听清她的碎碎念,随口问。
晏雪歌一噎,条件反射道,“没什么。”
她越是反驳得快,红叶就越觉得她有问题,“肯定有什么,姑娘是不是不好意思说啊?”
“我都说了,没什么,真没什么。”
“哎呀,姑娘,我又不会说出去,你就告诉我呗?”红叶拉着她的手臂不放,居然难得一见地耍起了赖。
她猜得出来,自家姑娘的反常肯定和谢世子有关,反正附近没人在,闹一闹也无妨。
没想到晏雪歌当机立断,甩开她的手就往前跑,却在过月门时直直撞到了人,头上的迎春也掉到地上。
对方将她扶稳后立刻收回了手,温声道歉,“抱歉,姑娘没事吧?”
红叶匆匆追上来,“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晏雪歌用余光扫到什么东西,立时眼神一变,退开一步后行了一礼,“见过容王殿下。”
平康帝十一子,容王晏珉,她不会认错他的腰牌。
晏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姑娘是?”这个小姑娘他从前未在京中见过,她怎么会认识自己的腰牌?
“家父乃是右相,臣女家中行三。”
月白衣袍的青年怔住,看着她的眼神瞬间带上审视,“你为何会认识本王的腰牌?”
“回殿下的话,臣女七岁时曾有幸入宫赴宴,那时偶然见到了顺王殿下的腰牌,与殿下的腰牌一字之差,因而识得。”
这话的确就是事实,她口中的顺王单名一个璋字,是平康帝第八子,当年亦在宫宴之列,她去文妃娘娘的宫里时曾经不近不远地见过,此刻说出来,应当足以打消晏珉的怀疑。
“七年前……三小姐好记性。”晏珉意味深长地赞了一句,敛眉负手转身,“既然三小姐无事,本王先走了。”
“恭送容王殿下。”晏雪歌屈膝行礼,见他走得没影了,才拉着红叶往回走,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思考。
在她的印象里,这位容王殿下醉心诗书琴棋,十几年都是一派与世无争的样子,但刚才,他询问腰牌时的强大威压,却绝不是一个只知风花雪月的人能够拥有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他与自己一样,都在伪装。
她装病,是为了掩人耳目暗中报仇。可这位容王殿下身居高位,安享荣华富贵,他伪装,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欺骗晏珏,让他以为他没有争权夺利之心吗?可十四年前他才十一岁,就算皇室子弟早慧,晏珏也不至于把他当成威胁吧?
晏雪歌的眸光渐渐幽深。
这位容王殿下应该不简单,看来她要通知四方先生好好查一查了。
…
二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偶尔遇到姑娘少爷,点点头就当问候。
“姑娘,我刚刚才想到,你是第一次参加宴会,为什么安国侯府的小姐会认识你呢?难道是之前逛街时遇见过?”红叶只跟了晏雪歌一天,另外三天发生的事她也不知道。
红叶这一说,晏雪歌顿时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就隐隐觉得不对的点在哪里。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倒是很简单,“齐嘉雨说的。”除了她这个四妹妹,不作第二人想。
刚才程娉婷出来指证自己时,齐嘉雨应该就藏在人群里。
不过,她这样做到底图什么呢?想把自己和谢沉的婚事拆散?然后呢?总不会她是想代替自己嫁给谢沉吧?
晏雪歌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归咎于齐嘉雨年纪还小,很多东西都看不明白,才会做出这种事。
“四小姐可真是无聊。”
可不是无聊么?就算自己名声不好,这桩赐婚也不会换人的,兴许对皇帝来说,她名声不好还更好。
想到这里,少女眼珠一转,笑得凉飕飕的:行啊,你们不是想要个废物小姐嫁给谢沉么?那我就配合配合,演个废物小姐让你们高兴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