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犹豫了一下，想问她过得好不好，可此刻在这里看见她，又怎么会好呢，所以他只能抿一抿唇，看着她怔怔地说道：“寸心……你相信我，再忍耐一段时日，很快，你就可以出去了。”
然后做回那个骄傲的西三公主。
不管什么样的寸心，他都是爱的，喜欢的，爱过的，但看着这样的寸心，杨戬更觉得心中酸楚不堪，泛起许久未有的无力。
杨二郎宁愿她没有改变，还是那个快乐肆意的可爱小公主，能很好的生活。
而不是现在这样，变成现在这样。
也是这一点，他最不能说什么，杨二郎并不是什么笨蛋傻瓜，千年的风霜，让他们两个人都改变了，谁都不再是天真的少年少女。
他的天真，伴随鲜血消逝。
她的天真，在生活中消磨。
他们都不年轻了，不像当初那样年轻。
至少曾经做过凡人的神君，是这么认为的。
杨戬低眉，拳却握得很紧，指甲刺在肉里，可是面对敖寸心的事，他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样，总是样样妥帖，叫兄弟亲人交口称赞的杨二郎碰上敖寸心的事，便更像一个普通人。
第一次做事，却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普通人。
“龙女”低眉浅笑，“我知道的，我也会一直相信你。”她没有说自己知道什么，但杨戬却已经听出来了。
敖寸心一直都坚定地相信他，了解他，明白他这个人，就这么简单。
“龙女”说得自信笃定，苍白的脸上浮现晕红，笑魇生春，眼眸如盛放星辰，同时也遏制住了她嘴角想要勾起的一抹笑意。
冷酷而淡漠的笑意，不露分毫。
杨二郎见她笑意盈盈的样子，才感到略微的欣慰，心下稍安。
“那……我先回天庭了，你要记得保重好自己，我会带你出去的。”
龙女含笑，美目含泪，“好，我等着你。”
杨戬不敢再看，背过身去，眼角也悄然湿润了，声音却还是强自沉稳，让人听不出情绪，“好，你要等着我，杨戬一定会光明正大的接你回家。”
随后脚步不停，竟是径直走了。
“龙女”先是偏过头去不看他，后来又忍不住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语，眼中浮现一层如梦如幻的雾气。
这让暗中观察的人黯然，她从前便是这样，谁惹了西海三公主，迎来的必定是不依不饶的纠缠，还有绵绵不绝的泪水，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未免她看见自己伤怀，又怀疑误会，还是别叫她看到得好。
‘终究是杨戬无用，要叫她一介弱女子受这些苦……’
时至今日，神君仍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敖寸心，一时竟有些西海初见的情怯。
不知过了多久，龙女才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转头往五彩斑斓的珊瑚丛看去，又是呆呆地愣神许久。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龙女”修炼了一会儿，停下以后，又换了姿势，抱膝坐着，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
去而复返的人暗暗点头，这的确是寸心爱做的小动作，这下放下心里的一点点怪异，腾云驾雾一念之间，闪出海域，直往华山去了。
过了半响，“龙女”掐指一算，得到满意的答案，而后手上几度掐决，瞬息之间成百上千个玄奥难明的术式闪现。
幻影蹁跹，力场复杂，最后又化成返璞归真的傀儡阵术。
“龙女”的身形飞快得变得透明，又马上恢复正常，神情体态与刚才都别无二致。
而西海之上，另一个人却已经金蝉脱壳，施施然而出。
青衫男子在岸边负手而立，漫漫渡步，眺望天边的景致，海天一线的风貌，眼中连续闪过冷酷讥诮的神采，又转为复杂、痛苦。
最后归于平静的淡漠。
杨戬的确聪明，也对敖寸心十分关注，一双天眼颇有些神异，可谁叫司法天神偏偏遇上他了呢？
他比杨戬多修了几万年道法妖术，神魔炼体术练到至深，哪怕人神混血再是厉害，修为也未必能强过他。
他们这一族，又趋吉避凶，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先天神通，演算变化之术本就了得。
揣摩人心，模仿扮演更是不在话下。
任你杨二郎如何厉害，也休想看出半分破绽。
青衫男子抬头望一望天，忽然间想到了自己，眉间郁郁，更加冷淡起来。
‘自家天生洞悉尘世，都未能真正逃出红尘樊笼，又怎能苛求杨戬做到？’
不过，他这个师侄还是不要再和西三公主搅在一起的好，他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青衫男子嘴角含着浅薄的笑意，未入眼底，眼中的神情反倒显出几分怅然迷惘来。
杨戬重情，又怜惜弱小，会因为稍许小手段牵动心神，那他昔年难道没有这般触动吗？不过是经历得多了……
只是曾经也负过人，再也还不清一人，才会更加为相似的人考虑，站在对方的立场上。
如果说风月之间的谋略，不叫算计，那自己觉得替敖寸心应付杨戬，没有错。
不管从哪个角度，他都会这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