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有段日子没见了啊。吃了嘛您?”
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自己心里刚刚还在编排他们,阿乐表面上还是一幅熟络的样子,
“来,有事儿进来聊,今天这居酒屋不营业。这么偏的地方也能找上来,厉害啊。”
一边说着,阿乐还一边招呼着小睿往里近。
说起来,在京城的几个老炮里,小睿是为数不多和阿乐关系还算不错的。
换句话说,小睿是为数不多的对于这些主流的商业的东西没有什么反感的一个说唱歌手。
而阿乐,这位在很多地下选手的眼里的,主流戏剧界的代表,自然也只能和小睿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了。
小小的居酒屋,两人相邻坐在吧台上,阿乐把袋子里的烤鸭倒出来在盘子里,还热乎着。
小睿也是丝毫不客气,抓起来一片就塞进嘴里。也没有细细品位,就单单是这冒着油的烤鸭肉就足够人们满足了。
“真香!”
小睿吃着,也是一边讲起了来找阿乐的目的:
“是这样的啊,咱们这帮子玩儿地下音乐的,这次好不容易是租到了个场子,准备整个正规演出,不像以前那都是自家兄弟在底下看的那种,也不是以前的那种废弃大楼里演。”
“这不是,哥儿几个都没经验,再加上蓝爷您名气大,能吸引来观众啊。虽然排场是大,哥们对自己做的东西也有信心。但是不知道这观众喜不喜欢哪。怎么说也是第一次,哥儿几个心里都有点没底,就合计着请您来捧个场,唱一段儿,说一段儿。”
小睿说着这段话的时候,讲两句就抿一下嘴唇,眼神有点飘,是不是的就搓下手,或者吃一片烤鸭。
你很难想象一个在他们自己的台子上桀骜不驯的喊着“这条街哥说了算”的精神小伙,眼下却看上去如此紧张窘迫。
好像生怕这次演出给他们哥儿几个弄砸了。
看阿乐没有什么反应,小睿有点儿急了,开始一点一点的给阿乐讲他们这演出的细节了。
“欸蓝爷,您也甭担心演出禁令的事儿啊,上面有人悄悄传过话了,要是能请到您上台,咱们这个场所租赁,马上就能批准。看这架势那是想您了啊,这年头的后生们可都不如蓝爷您当年的风采。”
害,原来还没谈好呢。
“要我看,您这演出禁令要不了多久,可能也就撤了。”
“这演出在国安的馆子里,虽然是个比武台,比不得四大戏班子,但也是个正规舞台了。地儿有点偏,到时候您要不方便咱们租车送您去。”
“两天,整整两天,馆子随便我们用,说是一天彩排,一天演出。嘿嘿。”
“您就来随便唱两句,到时候说不定就又有茶馆找您了呢,要没有,到时候哥儿几个想办法,一定给您找个营生。”
小睿讲到这场馆这事儿,不由得笑出声来了。可开心了。比阿乐记忆里看到的任何时候的小睿都开心。
要说这国安的馆子啊,那是国安俱乐部的比武台。
国安俱乐部是京城的几大帮派联合成立的俱乐部。
当年武林解散再就业后,大多数的武者都走上了一条路——职业武打联赛选手。
从当时的全国几十只队伍,到现在已经很难数清大大小小一共有多少这个行业的从业者了。
几十年的变化让联赛越来越正规,每个城市只能有一个在顶级联赛的队伍。
只有顶级联赛的队伍能占据城市的比武台——一般来说一个城市只有一个正规的大比武台。
小队伍就只能用小比武台了,这种小的台子不被官方承认,也不能租借出去做别的用处,只能是自家训练比赛。
这么多年的发展也是让职业武斗成了全国人民心心念念的一件事儿。
每个拥有一支在顶级联赛奋战的队伍的城市,都是幸运的。
作为京城的队伍,也是让每个京城人都能为之骄傲,以武当为首的几个门派打下的根基的国安队,也是常年排名在联赛前列。
国安的馆子说起来也比阿乐曾带过的戏班子的场馆要新,要大。
有一说一,抛开地理位置离京城中心太远不看,这国安的场馆可以算是京城,甚至全国,或者全世界最豪华的场馆了。
突出一个气派!
小睿这帮地下的兄弟能租到这个场馆,确实是不容易啊。
其实阿乐本来已经决定要离开这个让他感到不适的城市了,那顿昂贵的烤鸭正是自己本来对这个城市的告别——不然为什么不吃阿乐更喜欢的铜锅涮肉呢?
离开这个让他再找不到一丝一毫归属感的破地方。
这是阿乐的想法。
可如果这次去了,说不定自己就留下来混在这帮地下音乐的兄弟身边了呢。
又或者像小睿他说的那样,演出禁令就要撤了?
阿乐离开的想法动摇了,或者说从来没坚定过,毕竟他一直不知道,离开了能去哪。
“你们地下的演出,我去不太合适吧。”
阿乐有点犹豫,右手撑着下巴说道。
“那怎么能呢,合适的,可合适了。”
一看阿乐有了动心的感觉,小睿加大了攻势。
“您这怎么说也是,咱这京城一对一对决拿过亚军的。您那些个民谣,说唱的作品也都是有思想有内容的。”
“不管别人怎么看蓝爷,在我小睿心里,您比我们这圈子里太多人强了,您是这个。”
小睿说着,比了个大拇指。
“而且这次咱们是要走起来的,这是要面对很多素未谋面的观众的。这不是什么地下不地下了。这是演出,是让听歌的人开心。”
夸完阿乐,小睿又换了个角度劝说。
“咱们这次演出有个主题,叫‘春暖花开’,这不是马上春天到了吗。也是说咱们这地下的东西,说我们的春天也来了。一语双关!”
“咱们春暖花开,面向大众,正需要蓝爷您这样的,能面对观众的角儿啊。”
没想到,再次听到别人称呼自己为角儿,居然是一个玩儿地下音乐的哥们。
要么就去唱两句吧,就当作是自己告别这座城市的离别演出了。
也算是帮小睿一个忙吧。
“行,没问题的,都是玩儿音乐的,都是兄弟。”
阿乐伸出手,说道。
回应阿乐的却不是握手,而是小睿拍了上去,又拽了一把,两人撞了下肩。
“局气啊,蓝爷。”
几天后,京城也有了些春天的气息。
内城不明显,可国安的场馆这附近,树木算是郁郁葱葱,其间偶有黄的直逼人眼的迎春花肆意宣告着春天的到来。
恰巧是个大晴天,太阳一打在这树木花草脸上,好像都在说着:春天到了!
阿乐换了件长衫,这是阿乐演出的时候常穿的。
科班出身的阿乐,演出的时候,要么穿戏服——登台唱戏,要么就是长衫了——茶馆儿里说书或是讲相声。
在地下的时候有什么要他唱一段,说两句的情况,他也都是穿着长衫。
阿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个什么。
明明李惊蛰就不会执着于这种传统的服饰,更何况阿乐自己对说书什么的,早已变得有些厌恶了。
阿乐甚至还揣了一块惊堂木,不过从上次被从茶馆里赶出来后,就再没用过了。
今天按理说也用不到。
不过除了这两样,阿乐还带了把六弦琴,今天阿乐打算唱一段,自己弹自己唱。
阿乐是自己喊人赶着自己的名贵马车来的,故而没人来这门口接他。
因为今天还只是彩排,场子里也没什么人。
阿乐正往后台的休息室走去,却听着休息室里面有一段声音不小的争吵。
“睿,咱们这是地下的演出,你说你把蓝公主喊来干什么?”
呦,这好像是在质问小睿呢,还没完,说出这话的人继续蛋B着:
“咱们做的是什么你可别忘了,咱们代表的是这底层走出来的孩子们。”
“那他一来,咱们这算什么,当代流行音乐表演?”
“他是有他的作品,他的思想,我也承认,但是那不一样,那不真实你懂吗?”
“他没经历过三个人挤着住十平米的房间,他也没有进去过,他不属于我们街头的文化就。”
“丫是戏班子里出来的,那一辆马车就抵得上咱们哥儿几个加起来一年挣得钱。咱们不过做什么都别忘了你的初衷好嘛?”
“咱们做的是来自穷孩子的愤怒,来自贫民的思考,是对自由的追求!乐蓝那丫你看他跟咱们是一类人吗?”
“走不到一路的。小睿,你丫能别看着几个臭钱就冲上去嘛?”
“别把京城的地下圈子也搞得乌烟瘴气的行吗?我知道西边的长安,南边的花城,都这么搞。”
“但咱们真不能啊,咱们这儿是京城,是说唱,摇滚,民谣,街头舞蹈,滑板,这么多的文化的根啊!”
……
阿乐听声好像也是个京城老炮,好像正在骂自己,那这个时候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好在阿乐听到了小睿站出来了:
“我草你丫二大爷的,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窄呢?”
“你觉得你自己做的是最正的没问题,但丫招你惹你了,有钱人说唱就不算地下了?”
“那你丫要是以后走起来了,哥儿几个是不是也得把你排除出去,说你不属于咱们这街头的文化。”
“没蓝爷这场子我们都租不到懂吗?别整天拽的不行!”
“而且咱们退一步讲,你不要钱,你不缺钱,有人正缺钱呢!”
“扭曲机械的道哥,年前结的婚,他不缺钱嘛?”
“你们多年兄弟,那他总算是咱们地下的吧。你不能为了你那傻币一样的什么排外的圈子,就不让兄弟们赚钱啊。”
“再说了,你是什么,你在这京城地下圈子里也有那么点名气。你算是半只脚走起来了。那还有好多年轻人呢?他们现在对这些文化,有着浓重的爱好。但如果有天他们的这个爱好带来的经济负担他们承受不起了,那就坚持不下去了。”
“我们只有走出去,让更多的人听到,大家才能都走起来。”
“才能有那么一天,人们可以靠着说唱,摇滚,靠着做地下音乐养活自己!”
“靠你的爱好养活你,甚至住上大房子,那才是最真实的,最牛的!”
……
其实有想到会有针对自己的,只是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吵起来,果然是有够真实的够地下的。
反正以后见不到了,无所谓了。
至于靠着这个养活自己嘛?
阿乐突然有也有那么一点想知道,如果是他的话,离开了京城这个物价太贵又让他伤心的地方,能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