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扬回来后,先去桥头酒铺给老夫子买了两壶烧刀子,然后做了一大桌子菜,才跟老夫子讲起了这趟游历的事。
老夫子一直没说话,只是细细地听着陈子扬讲连云山脉的山有多高,云有多大,药材有多丰富,那杨青有多厉害,自己剑斩四阶惊风狮有多牛气……
听到得意处,老夫子便笑着抿一口酒。
然后陈子扬又说起自己离开连云山脉到大元王朝玄水郡。
说那里的城墙好高大,城里东西极多,而且都死贵死贵,还说自己遇到了一个红衣女子,跟她一起看了场杏花落满头……
老头儿笑意更浓,这小子好像有点开窍了?
最后陈子扬才献宝一般拿出一个紫檀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只品相极佳的紫毫泾县宣笔。陈子扬笑着对老夫子说道:
“老头儿,咋样?不比你吹牛时说的那些笔差吧?”
老夫子笑着一把接过,笼进袖中,嘴里却说道:
“哎呀,一般一般,勉强算是凑合,能写字,跟我说的那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哩!”
陈子扬笑骂一声,不与他计较。
吃完饭,老夫子就让陈子扬去邻里借张桌子来,两张桌子拼在一起。老夫子开了新笔,显然是要借着酒劲狂草一番。
陈子扬非常好奇,他也就只见过老夫子教字时写的单字,还没见过后者认认真真写的字是啥模样。
只是陈子扬当完苦力后便被他赶出了屋子,不让他靠近。陈子扬一边暗暗骂老头儿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一边走到院门口坐下。
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陈子扬最后按捺不住回到院子里,才发现桌上啥都没有,老头儿已经在里屋睡着了。
陈子扬心里有些怨气。
这老头儿憋了这么久屁都没蹦出一个,害得自己在门口吹了两个时辰的冷风。
只是陈子扬也不敢吵醒熟睡的老夫子,便回到自己房间,抽出床脚的那本《九天诀》。
本来陈子扬炼气是有郝夕玉指路的,只是如今后者在铁锈剑中沉睡,陈子扬便只能自己摸索着来了。
陈子扬拿起那本封面都已经快要掉下来的《九天诀》,翻开第一页,刚想看看里面写了什么,突然发现手里口无一物?!
陈子扬揉了揉眼睛,接着又低下头望向床底还是没有,然后找遍了房间各个角落还是没有,白日见鬼了?
找了半天的陈子扬最后只得放弃,在房间里走了半个多小时拳桩,然后盘膝打坐,打算重新温养与蒋风对战时碎掉的三道浪劲。
房中少年打坐内视,突然脸色巨变,从地上一下子跳了起来。那本《九天诀》,居然跑到心湖里去了?!
陈子扬只感觉莫名其妙,好像自己修炼以来就频频发生怪事。好在见多不怪,陈子扬慢慢的已经开始麻木了。
拿起桌上的一壶烧刀子灌了一口,丫的,老头儿喝的酒真辣,还是杨青那桂花酿适合自己。
陈子扬再次盘膝坐下,浸入心神,打算好好看看那本《九天诀》到底在搞什么鬼。
岂料陈子扬心神刚一接触《九天诀》,这本奇奇怪怪的书居然就化为金液消失了?
紧接着陈子扬便感觉那些金液像岩浆般在体内经脉中流动,所过之处,经脉全部焦灼,然后额头仿佛开裂了般疼痛。
陈子扬趴在地上,双手抱头,不停地低声嚎叫。
陈子扬如今的情况极为惨烈,不仅金液流过的经脉千疮百孔,连原本充盈在内的真气都水溶冰消般消失了。
现在的他,除了体魄比之前强,其余的又回到了尚未练武时候的模样。
终于,陈子扬体内所有的金液都从经脉汇聚到了陈子扬的额头,最后篆刻下一个滚烫的金字,然后便隐入皮肤之内,如同消失了一般。
旋即陈子扬大吼一声,躺在地上,昏了过去。
老夫子站在院子里,听着陈子扬房间内的动静,脸上无悲无喜。
钧天君,陈子扬终究还是走出了那一步,这陈子扬是颗孤棋,孤棋我也要救!
陈子扬醒过来,发现那些钻心刻骨的疼痛已经随着那些金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便赶紧打坐内视。
发现这半年来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真气竟然全都不见了!
而那些金液流淌过的经脉如今扩大了一倍有余,晶莹剔透。
接着陈子扬便感觉神魂暴涨,那本《九天诀》所载的文字便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天裂阳不足,地动阴有余。上有九天,下辖十地,善守者藏于十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陈子扬懒得多想这些玩意,他只关心自己的真气去了哪?要是没了,还能不能修炼回来?
内视一圈,从丹田到全身经脉窍穴,全都空空荡荡。陈子扬稳下颤抖的心神,按照心意拳的功法经脉路线运转一个小周天,终于产生了一丝真气!
陈子扬心定了几分,既然还能修炼回来,那么从头再来便是!习不成武两年自己都坚持了下来,没理由反而现在要放弃。
然后陈子扬打开房门跟老夫子说吃饭不用等他,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断的凝聚真气。
陈子扬之前炼体的底子打得极为坚实,说是青岩天下同境第一也不为过,现在修炼起来按部就班,速度极快。
仅仅过了三天,陈子扬便恢复到了炼体师三境,但是再往后速度却是慢了下来。陈子扬也不打算死磕,开始翻看脑海中的九天诀。
陈子扬打算开始练气,练气炼体双修!
按照九天诀的功法运转路线,感应天地灵气,然后将天地灵气纳入体内。
堪堪运转了一圈,陈子扬突然发现自己就像个漏斗,整个木渎镇的天地灵气都朝着自己倒灌而来。
陈子扬不明所以,但是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陈子扬便继续修炼,将疯狂涌来的灵气全部纳入体内,然后在经脉中运转一周,汇入丹田之中。
灵气旋涡里的少年哪里知道,他这种近乎掠夺般的修炼方式有多霸道,还以为天底下所有炼体师都是如此修炼。
如果木渎镇有两玄境的修士在此便会发现,整个小镇的灵气好像“活”了起来,争先恐后地靠近一座小院。
等到灵气旋涡慢慢散去,陈子扬终于苏醒过来,成为了木渎镇千百年来第一个练气士!
事实上,他都分辨不出自己到底修炼了多长时间。
灵气是在太多,光是把纳入体内的灵气一一汇入丹田,就耗费了他全部精力,如今终于有时间好好感受一下体内的力量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己居然直接破开了炼体十境,达到了筑基境?!
陈子扬不敢置信,只是丹田处那一抹金光做不了假,确实是筑基境的表现。
练气士的灵力与炼体师的真气即相似又截然不同,灵气的运转与真气完全是两条路子。
如今的陈子扬空有一身筑基境修为,却完全不知道如何使用。
试了试之前的武技,玄冥甲与覆海拳的浪劲依然能够修炼,但是却要用自己那可怜的三境真气。
至于飞花迷踪步则不受影响,用灵气驾驭起来反而突破了自己之前修为不足的桎梏,变得更快。
陈子扬拔出了铁锈剑,试着将灵气注入铁锈剑内。
突然铁锈剑传来一股巨大吸力,陈子扬体内的灵气被疯狂吸入,紧接着铁锈剑光芒大放,剑气冲天而起,直破云霄。
这一天,整座青岩天下金丹境以上的修士都看到一道剑气光柱起于天下西北,接天连地。所有用剑修士腰间长剑都嗡鸣一声,如同朝拜剑中帝王。
陈子扬差点被吸干了身子,当时自己只是想试试,这把铁锈剑是修士灵器还是人间的普通兵刃而已,哪能想到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现在陈子扬才念起郝夕玉的好来,要是有这位“好姐姐”在,自己也就不用像头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还差点把自己搞成一个废人。
不过刚才剑气冲天而起的时候,陈子扬明显感觉到了郝夕玉的气息,看起来情况好像还挺不错,倒是免去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陈子扬推开房门,见夫子没有像之前一样坐在石阶上抽他的那筒竹烟,而是出现在了自己房门外,好像在等自己出来。
原本一直佝偻着的身体也挺直了,双手负后,极具读书人的气质。
现在的老夫子,只要换身衣服,说他是大乾国师陈子扬都相信!
老夫子站在那没有率先开口,于是陈子扬就只得开口问道:“老头儿,你咋不抽竹烟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老夫子没有转过身,依然背对着陈子扬答道:“我叫荀卿,以后叫我荀夫子。”
陈子扬从小跟随老夫子长大,把他当成自己的爷爷,从来没有听见过别人喊他名字,也为见他主动说起过,所以陈子扬才一直喊他老头儿。
现在他突然自报姓名,陈子扬与他的关系,怕是要发生改变了。
陈子扬盯着老夫子的背影,颤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回家后离得这么近,却反而好像隔得更远了?
老夫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突然转过身,措辞凌厉地问道:
“你活了这么久,知不知道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