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跑出来做什么?”慕齐向我们骑马走来,声色俱厉的对长乐说,目光却瞪着我。
我想起他还病着,便缩了缩头以示知错。
“长安?”江晓晓竟变得温柔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慕齐,可这声长安着实叫的暧昧,她清了清嗓子,改口道:“顾长安,你怎么在这?”
“原来是晓晓将军”慕齐倒是毫不在意,同样暧昧的笑着喊她,可他目光落在江晓晓身前的郎君身上时,顿时又结了层霜,比冷冰块还要冷,我看着他,总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冰窟。
“好久不见啊,长安。”薛景尘笑着打招呼,江晓晓的脸霎时通红,任谁都能听出薛景尘的刻意为之,他学着江晓晓的语气喊的那句长安,真是学的惟妙惟肖。
我扭头看到长乐和新月同我一样憋笑憋得辛苦。
“你救过他?”慕齐并不回答,反而突然问我,被点名的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既然来了,就别在马上了,下来坐坐吧。”薛景尘对慕齐说。
“不必。”慕齐冷冷扫过他,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你说呢?阿常?”薛景尘真是有令本就紧张兮兮的气氛雪上加霜的本事。
“我饿了,打算回去吃饭了。”我转身笑呵呵的一手拉着长乐一手拉着新月。
“那便一起吧,正好我也饿了,你说是不是?晓晓?”薛景尘说。
江晓晓站在那里不做声,只是微微低头,表示中立。
“不欢迎。”还没等薛景尘再次开口,慕齐已经拒绝了。
“九殿下莫不是看不起我西夏?这倒叫我这国主心凉啊。”
薛景尘倒是知道什么时候能搬出九殿下的名讳,九殿下代表的可不只是顾长安一个人了,代表的是朝廷,是整个燕国。
“郎君请吧。”我笑着替慕齐回答,慕齐似乎对薛景尘的威胁毫不挂心,仅仅散漫的摆了摆手示意我过去:“上来。”他伸手将我拉于马上,长乐和新月也纷纷上了马。
“既然婉婉开了口,那便留下吃顿饭吧,先走一步。”慕齐调转马头,头也不回的就朝着小院走去。
“走吧晓晓。”薛景尘的声音悠悠飘来。
“你什么时候救的他?”慕齐在我身后问我。
我想了半天,说实话还是不说实话好?真是为难。
“你最想好想好了再说,莫说是个小妓院,就算是汉城,我打听点事还是轻而易举。”
“这我当然知道”我假笑着说“就是前阵子那个西夏人被杀后,有天路上捡到的。”
“我怎么不知道?”慕齐在我耳边问我,吐出的热气弄得我的耳朵痒痒的。
我把身子朝前靠了靠:“我总不能什么事都告诉你吧,岂不成了长舌妇?”
“长舌确实不长,妇人倒是...”慕齐笑起来“你还想当妇人?”
“当然啦,富人富人,顾名思义,绝对是很有钱了,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再给我胡咧咧,”慕齐伸手使劲揪了把我的脸“快说,救了他然后呢?给他包扎了吗?喂药了?难道还架着他走路?”语气越来越凉飕飕。
“这你都知道?”我对他的猜测能力表示赞赏。
然后慕齐就不回答我了,也不再说话,只是策马跑的飞快。
到了小院,慕齐便命人准备饭菜,下了马也不管我,我只得从那匹马上跳下来,可毕竟经验少,我踩着马鞍有些害怕,揪着马缰竟惊了马,莫允长嘶一声,扬起前蹄,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惊呼便被莫允甩飞下马,我闭上眼只想着会摔个半死。
“小心。”
我只觉得被人揽在怀里,睁开眼,那张妖孽的脸正看着我,他变得一本正经,没了那一丝眉眼间的轻佻之气,倒还是有点男子气概。
“多谢郎君。”抬眼是慕齐不动声色的脸,嘴角噙了一抹冰冷的笑,他淡然伸手,将我从呆愣的薛景尘怀里接了下来。
“九殿下太过谨慎了吧,我又不是什么坏人。”薛景尘勾起唇,漆黑的长发垂在绢花的大红袍上,妖冶非常。
“你想多了。”慕齐不再去和他打哑谜,转身抱着我便进了屋。
他这么用力的动作,定会牵扯到伤口。
我刚下来,慕齐也没看我一眼,转身便走了。
“哎,顾长安平日就这么对阿常么?”薛景尘在身后问我,又是那般的妖孽模样,不怕事大的火上浇油,轻佻的勾唇,嘲笑十足。
“郎君快吃饭吧。”我甩袖转身就又去找慕齐了。
慕齐正皱眉坐在屋里的藤椅上,见我进来,便恻过脸,没好气的问我:“做什么?”
我实在不解,他到底在生谁的气。
我蹲下,将药匣子打开,同样没好气的说:“给殿下换药。”
“不用。”他说。
“你发什么病?”
慕齐听到似乎更气了,脸色越来越差,扭头不理我。
“你脱不脱?”我问。
“这就不耐烦了?”慕齐冷笑“你可真没耐心,对薛景尘又是喂药又是架着走路,倒是一项不落。”眸子暗淡下来,眼里的晨星一扫而空,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慕齐的脸上竟闪过一丝委屈,像是没讨到食物的小狼一样。
我一时心软许多:“真不知道你是哪来的气,要知道气大伤身,你快点脱了。”
“不脱。”
“脱了”我拖着长音无奈道。
“咳咳”长乐在窗外咳嗽道:“九哥,该吃饭了,你俩到底在干什么?”
“知道了。”慕齐说。
他终于听话的脱了衣服,如我所料,伤口随小,却还是渗着血,前几日刮破的胳膊也需要再涂抹些药膏,我无奈的给他换药,涂药,等他换完衣服便和他一起走进大厅。
“九殿下真是有独到的待客之道啊,客人还需得坐这里等着,主人倒是跑屋里逍遥快活。”江晓晓讽刺的说,薛景尘不动声色,淡淡笑着,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九殿下有伤在身,刚刚我是去帮他换药了。”我连忙解释。
“我同九殿下说话,哪有一个妓女说话的份儿?”江晓晓瞪着我说。
“我劝将军不要乱说话”慕齐倒了杯酒,透明的酒落进五彩琉璃盏内,险些溢出,却又刚刚在溢出的边缘停下了“这位是我朝贺兰将军的女儿,贺兰淑婉,论身份地位,恐怕也能与将军平起平坐。”
江晓晓不甘心的哼了声,便坐了下来。
“你和阿常怎么会认识?”薛景尘对我和江晓晓的事颇为好奇。
“说来话长。”江晓晓盯着我不屑的说。
“不如不说。”我淡笑。
“说吧说吧,我想听!”长乐举着烧鸡腿说道。
“我也想听。”慕齐慢条斯理的品了口酒看着我说。
江晓晓看着我,额间花如真花一般开的浓艳,我想起那时候她陪我一同逃跑采花的日子。
“我和晓晓很早就认识了...”我嘬了口酒说。
那时候我的意识刚刚苏醒,在佳悦居里过得很不自在,每**着我练舞不说,还有姐姐指使我干着干那,晚上我倒在床上真是疲惫不堪,一心想着哪天能跑出去,离开这个烟花之地。
某天这里居然进来了一个小姑娘,听说是被叔母卖进来的,她叔母赌钱输了,便将她卖进了妓院,还对佳莹说几日后便来赎她。
她小小的缩在后院的柴房前,瞪着眼睛看着院里的人,动也不动,我练舞前看她蹲在那里,练完舞都过了几个时辰了,看到她还是蹲在那里,我觉得她同我一样,都是有些可怜,便去和她说话,我把我最喜欢的莲子粥端去给她喝,还把我最爱吃的凉糕给她了,她对我倒是没有防备,也可能是饿坏了,便狼吞虎咽的把那些都吃光了。
从此我就多了一个小跟班,她说她的名字不好听,让我帮她想一个好听的名字,我说你小小的,叫你小小好吗?她并不满意,摇头非要拉着我再让我想一个,我说小小很好听,你晓得不晓得?
晓得?
我顿时觉得这个晓字甚好,晓得天色,晓得星辰,白日赶路,夜等归人。
晓晓听着我装模作样的说话,特别崇拜我,说这字雅的很,她同意,于是晓晓就成了她的名字,其实两个小孩谁会真懂字的雅或俗呢?
她指着我额间的朱砂痣直夸好看,我便偷偷拿了姐姐的胭脂,照着一幅画中的花给她额间点了朵艳红的花。
晓晓从来都不是安静的人,她会偷偷溜出去偷东西送我,还会带着我爬树去捅鸟窝,起初我们玩的甚为和谐,我只是会提醒她不要去偷人东西,她原先还是听的,只是我生辰那天她竟偷了市集上的一盏铜灯送我当礼物,被店家抓到打了半死才把她扔回了佳悦居。
我给她擦药,很严厉的说了她,想让她知道偷盗这种行为的严重。可不到半日,佳莹便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拿着经常教导我们用的木棍就要来打她,她以为是我告发的,还说我一心向着外人,从此便不和我说话了。
“这么说,倒是我误会你了?”江晓晓冷笑。
“道不同罢了。”我晃了晃杯中酒。
“我送你什么,你通通退回来,还几次偷偷害我,还让我吃泻药...”我话还没说完,江晓晓便截住我说道:
“你还偷了我的人,你怎么不说?!”她还气的重重拍了桌子,把她桌前的杯中的酒都震得洒了出来。
“隔壁的赵二狗根本就是个渣男,给我送了红豆,说红豆寄相思,转眼又送你鲜花说长大娶你,这人能要吗?你偏不信我,还说我是嫉妒你,是不想你好!”我气得站起来,面红耳赤的同她争论,想起童年那个赵二狗我就来气,我俩的关系最后都是因为这个渣男给挑唆没了!
“吃饭吧。”
众人都被我俩的吵架功力震慑,面面相觑,长乐都愣住了,最后只有慕齐开了口,阻止了我俩,没再进一步演变成打架这类恶性事件,让我俩吃饭。
“不必听她胡说,我对人一向爱憎分明。”江晓晓说,不过目光却是落在慕齐身上,这话同谁说的,自然不言而喻。
“这菜不错。”薛景尘微微笑了笑,给我加了块肉。
“尝尝这个。”慕齐给江晓晓加了块肉。
“谢谢。”江晓晓笑起来,额间花随着主人又明艳起来,慕齐看着她也笑起来,笑的十分开心。
切,还说自己正人君子,看到美女不照样挪不开眼,我心里嗤笑。
“婉婉,你再不吃,碗里的狮子头都被你捣成马蜂窝了。”慕齐别有深意的笑着,漆黑的眸子像溢出玻璃盏的酒,映着斑斓的光。
“晓晓也不小了,该嫁人了。”薛景尘偏头看着慕齐说道。
“将军要嫁什么样的人?”长乐好奇地问。
“胸有大志,心有城府,心怀天下。”江晓晓郑重的说。
这说的不就是慕齐么?城府大大的深,这就是所谓男子不坏,女子不爱吧,我心中无奈叹息。
“这同我几个哥哥都很像,淑婉姐呢?想嫁给什么样的人?”长乐突然叫我姐,还笑着礼貌的问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啊..”我努力的想了半天,说:“什么样的人呢?大概就是能带我吃好吃的,听我喋喋不休的,还能一直守在我身边的。”
“就这些?”长乐皱眉问我,我点头。
“这样的人也太多了,多如牛毛。”江晓晓不屑的说。
“天上的星星是很多,月亮就那一个。”我说“一心人,又能共白头,是人世间最难之事。”
“确实,最简单的最难得。”薛景尘歪着头笑,右手端起酒杯隔空朝我敬了敬,又放在唇边淡淡饮了口。
“九哥,这真的,如此难得吗?”长乐垂眼,若有所思的问慕齐。
“不难。”慕齐摸了摸她的头,似乎刻意冲薛景尘说的,他又扫过我,我与他目光相对时,立马收回了目光,自顾自的吃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