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汹涌的兽嚎声传入耳中的时候,张铁四人正在享用愿君的厨艺。
做饭原本是韩力的差事,可是在他凝练出法力之后,愿君便主动将这些杂务接了过来。用她的话讲,反正她没有仙缘,时间最是充裕。其他三人却都知道,愿君私下里一直用功不辍,只是她将打坐的时间尽量改在夜深人静之时,白日里则尽量承担起家中杂物,以保证张铁和韩力专心修炼。对此,张铁和韩力也只能默默感激,却不忍拂了她的好意。
“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张铁道。
众人停下了手里、嘴里的动作,凝神细听了片刻,却什么收获都没有。
“北方,有些奇怪的声音,仔细听!”张铁道。
三人便都侧过耳朵,冲着北方仔细倾听,依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张铁把碗筷一放,道:“我吃完了,出去看看。”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韩力这才发现,原本自己抢到碗里的最后一块肉没有了。
又过了一会儿,才有更加声势浩大的兽群嚎叫声传入李家小院,三人这次真真切切听到了。
……
在城墙上,张铁见到了让他头皮发麻的场景。
城墙外的野兽,仿佛潮水一般,汇聚在城墙一箭之地以外。凭借着落日最后的一丝余晖和自己超强的目力,张铁能够看到,那兽潮当中有豺狼虎豹,也有封豕修蛇,重重野兽杂处一起,却没有互相撕咬残杀,只是齐齐地面向定远城所在的南方,咆哮着,嘶吼着,躁动着。海量的野兽,将汇成海潮一般的嚎叫传入城中,更有阵阵难闻的腥臭,随风飘到城头上。
这些野兽,该不会是要攻城吧?
这样一个奇怪的想法,一经爬上心头,再也挥之不去。
城头上的守军已经人心惶惶,面对着城下的兽潮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军官们已经尽力弹压,可是他们自己苍白的脸色与惊慌的言语,并不能起到多少稳定军心的作用。如果城下是塞北人的大军,即使数量再多,定远军上下都有守城的信心与决战的勇气。只是如今面对的乃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海量野兽,谁又能安下心来从容面对?
张铁在混乱的城墙上站了片刻,未等到守城的军士来撵,转身又下了城墙。
……
见到武文,是在他的军营帅帐里。
武文已经视察兽情归来,召集了麾下的将领,紧急布置着北城的防务。帅帐中间悬挂着一张巨大的城防地图,从帐顶直垂到地面,如一面屏风般,将主帐的空间一分为二。
武文和众将背对帐门,指点着地图上的防御部署:“这次群兽聚集城下,料定将于夜黑后发动攻袭。彼时我们的视线受阻于夜色,那些习惯了暗中视物的畜生却不会受到影响。塞北人攻城的手段我们都是见惯了的,无非是云梯撞车之类,这野兽攻城却是从未见过,不知道那些毛团如何跨过护城河,又如何爬上城墙。万幸的是,东西两侧城墙倚着山崖修建,那山崖陡峭光滑,猿猴也难攀缘,倒不愁野兽进攻。老孙,北城是你的防区,务必谨慎仔细!我见你手下的儿郎们军心浮动,你回去务必稳住阵脚,切勿未战先乱!多备些柴草垛子,浇上火油,战时沿城墙滚将下去,就能将城下的情景看明一些。好了,你速去整顿防务,本将随后便来!”
“得令!”
应声的是名为孙得禄的副将,他是武文手下与赵有财、钱不缺齐名的得力干将。听完总兵的吩咐,他领命去了。
“老钱,南城暂时没有敌情。你将手下的儿郎分拨一半出来,调到北城听用,你带着余下的儿郎,也做好随时北援的准备。北城的兽潮无边无际,我怕老孙这边……很难顶得住。”
“是!”钱不缺应道。
“此外,南城备用的守城器械,全部给老孙运过去,守城弩、狼牙拍、夜叉擂这些不易拆卸安装的也就罢了,火油、灰瓶之类的统统送去北城!”
“是!”钱不缺也领命去了。
“小邓子,速去州衙面见刘大人,请他差发州、县二衙一应公人,维护地面安宁,抚定城中人心!还请他发动城中民壮,上北城墙协助防御!”
“是!”
邓超也领命去了,走出营门之前,又派人领进一个人来。
正是张铁。
“铁小子,你来凑什么热闹?”武文见到张铁就没有好气。
“将军,我上午送来的豹子可还活着?”
“你问这作甚?本将现在忙得很,没有时间陪你玩那些捉妖驱鬼的小游戏!”
“将军以前可曾见过野兽围城么?”
“不曾见过。那又怎样?”
“我感觉,这次的事情可能和我们上午捉到的豹精有关。”
“有何凭据?”
“没有,完全没有。但是就是有这种感觉!”
“好了好了。你别闲着胡思乱想了。我这里忙得很。如果你有空,去北城帮老孙去,好歹也能顶十个八个士兵用。”
这时,有亲兵进来禀报,有人来到营门外,自称城外大军的使者。
人?野兽的使者?
武文喝令放他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身材瘦削、书生打扮的中年人。
武文见对方是读书人模样,话语中便带了几分客气:“先生是城外的使者?看你也是个读书人的样子,怎么给禽兽做了使者?”
使者似模似样地行了一礼,道:“将军此言大谬!为人而不如禽兽者多矣!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也不过是为了混入城中方便,某并非腥臊丑陋的人族。城外的情形,想必将军也都看到了。如果不想让定远城军民一体玉石俱焚,还请将军速速请出雾隐君,将某与雾隐君礼送出城,到时城外大军自然一起撤退,从此,彼此相安无事。”
武文和张铁听了这话才知道对方并非人类。张铁悄悄看了眼挂在腰间的五色令,见其呈现淡淡的橙色,心下大惊。对方竟然是个八百年左右道行的大妖!
武文道:“雾隐君是谁?我定远城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使者道:“雾隐君的真身乃是玄豹一族。”
武文和张铁一起摇头道:“不知道。不清楚。没听说过!”
使者道:“哼,人族的话,最是不可信。无论如何,限你们一个时辰内交出雾隐君,若是交不出,或者雾隐君伤了半根毫毛,就让整个定远城为他陪葬!”
张铁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原来这仗还未必打得起来,幸亏自己活捉了那头豹精,而不是像上次对付狼妖那般,直接斩了它的脑袋。
武文道:“定远城这么大,短短一个时辰,让本将哪里去找?明日此时,本将定然将雾隐君送回!”
“不可能!只有一个时辰!”
“本将连那雾隐君的模样都不知道!明日午时!”
“一个时辰!”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了!你们总要讲几分道理吧!有这么欺负人的吗?明日上午!”
“一个时辰!”
“最早也得三个时辰!不然本将可是无能为力,你们尽管攻城好了,我定远城的军民,可不是吃素的!”
使者犹豫了一下,道:“我回去向大王争取一下,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迟于两个时辰!否则,后果自负!”
武文面露为难之色,道:“也罢!烦请使者先生尽力争取一下时间吧,我立即下令全城军民,寻找雾隐君的踪迹,看看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无耻之徒,绑架了雾隐君!”说罢,看了张铁一眼。
武文叫来亲兵,嘱咐他们将使者礼送出境。
待使者走远后,他脸色一变,喝令手下道:“立即全城大索!逐家逐户排查混进城中的奸细,凡是在城中居住不满一年者,统统收监关押;今天午时以后入城者,格杀勿论!”
张铁闻言脸色大变,急道:“将军慎重啊!这样会枉杀无辜的!”
武文冷着脸道:“宁使一街哭,不使一城哭!”
张铁道:“事情还可挽回啊!将军与其大费周章在城中排查奸细,不如集中人手好好寻找雾隐君。对了,那头豹精我可是亲手带到将军府了,难不成你又让它跑了?”
武文干笑两声,转身命人将悬挂在帐中那如垂幕般阻挡视线的城防地图收起。便有两个亲兵走到大帐一侧角落里,拉动绳索,地图随之缓缓上升,徐徐卷起。
露出了帅帐的另一半空间。
张铁目瞪口呆!
“将军,这这这!你也太心急了吧?”
“咳咳……这个这个……本将最近操劳过度,一直有些腰酸背痛,此外老寒腿貌似也犯了。坐在帐中主持军务的时候,还是需要点东西暖暖身子。”
张铁无语。
“无论如何,如今只有开战一途了!小铁子,你速速去我府上,向夫人禀报此事的前因后果,请她出手对付群妖。唉,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是想尽量不劳动夫人芳驾的,可惜这群禽兽闹得动静这么大,瞒是断断瞒不住了!”
张铁腹诽道,夫人不出手,你自己搞得定城外的野兽吗?口中却道:“好。我现在就去!”
“等下,你先回去叫上韩力那小子,两个人一起去!你们要寸步不离地跟在我夫人身边,不论发生何种危险,都要保护好她!”
“……”
“小妖小怪的,不要麻烦我夫人出手,你们主动一点,收拾掉算了。”
“是。”
“还有还有,浅浅那个惹祸精,不要让她跟着胡闹!不然又要害我夫人担心了!”
“这个……将军不说,我也自然晓得。”
“好了。去吧!”
张铁向帅帐最内侧中央的帅椅看了一眼,大踏步走了出去。
在那张原本被地图遮挡额帅椅上,华丽丽地铺了一张毛色灿然的豹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