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这位被抬上“神坛”的西域“活神仙”已入住孟洪奎家一年有余。他自称“藏金明王”,是大雪山卧灵寺普奘法师的嫡传弟子。因遵从师父遗训,“若要金身飞升”,必到东方求圣,故而徒步入中土而来。其每日宅于孟家西院之内,或是诵经念佛,或是研道悟法,平日里鲜有走动。只是每逢春秋二季节,“藏金明王”总要在“天途盛藏”附近的“金王庙”前举行规模盛大的“天乘法会”,以祈求佛家之露恩赐众生,继而祛病消灾,社稷太平。届时,无数善男信女如潮水般的从四面八方踏至而来。“那小小的孟楼村犹似一颗樱桃般的,被蚂蚁乱爬着。他们哭喊着,大叫着,只为一睹法王的真姿。可是,谁又能想到,此时一只饿红了眼的豺狼早已耐不住腹中的饥饿,正迫不及待的裸露出凶恶的牙齿与利爪来。每当讲到此处,斌总会这样感慨道。那孟洪奎毕竟又是个生意人,他利用“藏金明王”的声势于威望,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挨着神仙不愁钱。其不仅大肆征收街上商贩的“人头税”,更别出心裁的倒卖起所谓的“神仙买卖来”,一双活佛穿过的草鞋,一碗活佛恩赐的圣水,在他的眼里,只要是跟这“藏金明王”稍许挂边的东西,都是用来明码标价的宝贝。更甚者,他干脆揭下“家中罂粟不害同门”的伪善面具,明目张胆的开设起烟馆来。一时间,原本繁华清雅的“天途盛藏”开始乌烟瘴气,一片狼藉起来。不知多少勤苦之众沦为病夫游魂,丧失生产。又不知多少康富之家妻离子散,散尽赀财。看似一片盛景的虚华之下,实则早已沦为人间炼狱。而这孟洪奎则趁机赚的盆满钵满,可谓春风得意名利收,家藏万斤财滚滚。然而,就在孟洪奎沉浸在“人生极致”的奢华中时。一件令他饱受折磨的事情发生了,每当子夜时分,孟洪奎便会被无尽的噩梦所惊醒。在梦中他总会看到一群身着红衣长袍的女人向他索命而来。这些女人大都面相狰狞且五官残存,有的被割去了舌头,有的则被砍去了头颅,更有甚者虽上体完好,下身却尽是白骨。一开始,孟洪奎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他只认为是近来心神疲惫,方才心生混沌,继而思乱梦生。然而,再接下来的日子里,孟洪奎的梦魇之魔非凡没有丝毫的收敛,反而愈加的变本加厉起来。它就像是一只无迹可寻的恶鬼,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逐渐脆弱的神经。原本孟洪奎可以向家中的“藏金明王”进行求助,可偏偏不巧的是,这位“活佛”开始闭关修炼了。无论他怎么哀求,那平日里称兄道弟的“活神仙”就是不买账。无奈的孟洪奎只得偷偷的四处寻医问药,心里暗自叫苦。随着梦魇的不断加剧,他原本强健的身体也开始一天天虚弱下来。有时候,为了睡上一个好觉,孟洪奎不得不服下大量的“曼陀罗粉”。这是一种带有剧毒的烈性催眠药物,本是村野兽医在为猪驴阉割时用作阵痛之物。现在,它被注入在孟洪奎的身体里。对于一个富甲一方的地主老财来说,这不得不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再后来,“曼陀罗粉”也逐渐失去了药力。孟洪奎不得不靠家中种植的罂粟膏来麻痹自己,他有了烟瘾,自此便闭门不出,颓然待日,几乎成了废人。
某晚,那孟洪奎再甩下烟枪之后,顿觉心中烦闷焦躁而来。百无聊赖之际,便吩咐家中仆众道:“自为心瘴折磨以来,已少有走动。今见这月色皎好,风暖云溢,何不借此良辰,外出走动一番,也好散些这看不见的晦气。”那孟幺儿听闻,忙吩咐下人前去张罗。可喊了半天竟无人来应,孟洪奎见状,不禁大怒而来。正要于床榻之上起身大骂,却听那孟幺儿哭啼道:“老爷莫怒,近日村中连遭横祸,已失了十几人的性命。家中仆役人人自危,纷纷回家躲灾去了。”孟洪奎听得这番言辞,忙反驳道:“村中向来安稳太平,更有尊者镇守,何来横祸之有?莫要胡乱言语,诚心欺我!”那孟幺儿闻声,突然跪地又道:“老爷不知,自那活佛闭关修炼以来,附近村落已走失人口数百人。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犹如瘟疫之势,四散而开。今已累及我村之众,家中仆人多居本村,人人闻而胆惧,除少数役从之外,皆驱家而归,以保家小,生怕逢得此祸。”孟幺儿话音刚落,却听门外有人大骂道:“该死的奴才,又在这里卷舌绕耳,看我不打了你的破嘴!”只见是老夫人正踏门而入,随着一阵寒风扑来,直吹的那孟洪奎连打几个喷嚏。孟幺儿见是夫人来了,知道这下是捅了马蜂窝,忙磕头求饶,又不时的挥动双手直朝脸上抽来。那孟洪奎见状,忙厉声喝止道:“且收了你这怯懦德性,有话直管挺起腰板接着说。难道这老孟家就没个敢言实话的人?我这把老骨头可还没死呢!”夫人见孟洪奎来了脾气,忙收了刚刚的锐气轻声而泣道:“老爷切莫动气,要打要骂只需拿我来使。只是近来村中生祸,那街上生意也多不景气,这才吩咐下众缄口少言,让您少些操劳。”言毕,又吩咐丫鬟道:“快将那活佛煎熬的灵汤拿与老爷来喝,若是家里的砥柱倒了,我也犯不着在这里偷生。”众人听到夫人的言语,各自抽泣而来。孟洪奎心燥烦闷之余,不禁又于心中哀叹而起。自那“藏金明王”闭关之后,府中却是冷清了很多。孟洪奎为梦魇折磨,虽多次求那“藏金明王”无果,可他倒也念及情谊,每日必煎熬一汤令孟洪奎服用。美其名曰“安魂灵神汤”。只是,这汤虽好,那病情却不减反重。每次饮用之后,顿觉腹内清凉神朗气爽,可若到子时之后,又觉燥火燃腾,窜窜热浪犹如烈火直冲脚底而来,让其好不痛苦。而更令他难以招架的是,其夫人张氏也如鬼魅附体般的变得妖娆起来,虽年过四十有二,却体态渐入丰润而来,每到夜晚来临之时,总要浓妆艳抹同他过起房事。一来二回倒也可以满足与她,可若要每日如此,每次五六次,这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为此,孟洪奎只得与其分居而卧,见之如临虎兽也。看到夫人这般哀伤,孟洪奎不禁心生怜意,他接过丫鬟手中的“灵汤”,望着夫人迫切的眼神,只得一口气吞咽而下。
孟洪奎喝了这碗“灵汤”之后,压抑的心神又如往常般的清爽而来。再看那满脸绯红的妻子,正娇艳如花,体态韵然,霏靡的眼神间犹如倾斜的山泉,似是湿浸着无限的欲想来。此时,清风徐往,绕窗而动,明月出云,落雪而明。那些丫鬟们也开始变得妩媚起来,她们提着手中的灯笼或是低眉浅笑,或是浮靥传情。跳跃的亮光随着灯皮的图案,不断的相互擦拭着,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与不可琢磨。像是天上的银河伏地而落,再星辉的斑斓中投下绮丽的波光来。再看那跪在地上的孟幺儿,已全身乌黑皮毛锃亮,其正耷拉着舌头不住的东张西望,俨然是只看门的老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