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家里的猪呀,牛啊,羊呀,鸡鸭鹅啊,准备粮食——也就是下地拔草是小瓶子最有成就感的事情。村里的每个女孩子都要做这项工作的,不管是大姑娘还是小女孩,都逃脱不了,好像女子生来就是为了薅草的。男子就不一样了,小瓶子生长的地方,村里所有人都认为男人是干大事的,不应该干一些刷锅洗碗,拔草喂猪的事情,所以,当小瓶子她们跟着村里的大姑娘在炎热的酷暑时节去薅草的时候,小男孩可以在阴凉是树荫下享受弹玻璃珠的快乐,也可以躺在风扇下享受午后的惬意小憩。
那时的小瓶子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公平的,反而觉得薅草是一种乐趣和享受。当午后的炙热还未褪去,树上的知了也在午后的闷热中略带疲倦地吱——吱——吱——叫着,在这短暂的寂静中,猪在猪棚里午睡,牛卧在树荫下眯缝着眼睛在反刍,好像一位在思考人生的智者……
这时候的小瓶子跟随村里一些大姑娘们一起嘻嘻哈哈的上路了,大姑娘们一人挎一大篮子,小瓶子夹在中间挎一小篮子,篮子是用小柳条编制的,空篮子也是有点重量的,小瓶子的胳膊经常会被篮子勒成又深又红的印子,但是小瓶子没有觉得有一点疼痛。小瓶子是幸福的也是兴奋的,因为这些大姑娘都是小瓶子的姑姑们,对小瓶子很照顾。再说小瓶子的亲姑姑也在其中,小瓶子跟姑姑们还是很亲密的,在小瓶子的记忆里,姑姑是比娘亲近的,她可以在姑姑面前撒娇发脾气,甚至撒野,但是在娘的面前,她是极力讨好的。姑姑在跟别人打打闹闹的间隙总会问问小瓶子累不累,小瓶子很享受那种被人关心重视的感觉,再累都是开心的。
一群姑娘们说说笑笑的一路欢声笑语来到目的地——一大片一人高的玉米地头,如果太阳的余威还未消减,她们会在地头找个阴凉处,脱下一只鞋垫在屁股下面坐下来,然后就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天,小瓶子就静静的聆听,她们更乐意相互取笑谁家的婆家好,谁家的婆婆是个母夜叉,那时候姑娘们找婆家都是靠媒人的一张巧嘴,首先征得父母的同意,双方见个面,看看不聋不瞎不瘸不拐就算成了,然后等上三年两年的才能商量结婚事宜,这中间女方要保持足够的矜持,越矜持就越显得有面子,姑娘们就像较上了劲,都对未来的男人表现出来不同寻常的冷落,但是私底下又都相互取笑对方未来的丈夫和婆婆,以此来相互了解和试探对方的思春之情。但小瓶子不懂这些,她懵懵懂懂的听着,姑娘们相互躲躲闪闪的问,小心翼翼的回答。
小瓶子每次都听的津津有味,以致于每次要结束的时候小瓶子还意犹未尽。她觉得她听到了很多秘密,这就是小瓶子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的资本。她把一些她听到的东西再加上自己的理解和加工,全盘倒给小莲,小莲每次都给了小瓶子满意的反应。这是领导者和追随者之间的默契。
小瓶子在这些姑娘们中间,显得过于幼小,她们常常忘了她的存在,她们叫她“小人塞子”,
小瓶子觉得这是昵称,她稀罕这个名字。
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她们就像一条条花枝招展的鱼,钻进玉米地里,眼疾手快的薅草,她们的手就像收割机,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有次小瓶子看傻了眼,一下午净是跟着她们看了,竟然忘了自己的篮子还空空如也,还是姑姑提醒她,让她在树荫地头的地方稍微休息一下,等会她会把小瓶子的篮子装满,以便让小瓶子回家交差,不至于挨抽受骂。尤其是小姑最是体贴她的,处处为小瓶子着想。这让小瓶子有种被爱的感觉,特别受用。
不大会的工夫,姑娘们就是浮出水面的鱼一样,都像商量好的似的,个个怀里抱着小草垛一样的草捆钻出玉米地,不止是一个草捆她们会一趟趟的钻进去钻出来,好像草就在那里,就等着她们去抱出来,直到地头的小路上堆满了一堆堆大草垛,她们很有成就感的相互取笑一下,你看你的脸像花猫,你看你的脸就像花老包……然后她们会派一个人回家拉架子车并通知其他姑娘的家人来拉草垛。拉车的一般是家里的男性,父亲或是哥哥弟弟,这是男人们展现力量的时候。
玩耍了一下午的小瓶子,被小姑姑叫到跟前,把她的篮子塞满,可是小姑姑也是身小体弱的,有时候自己的收获也不多,况且爷爷奶奶家还有几头牛在等着青饲料,小姑姑也会面露难色,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时候旁门的姑姑也会从自己的草堆上一个抓一把给小瓶子的篮子塞得结结实实的,让小瓶子满脸骄傲的回家交差。小瓶子会挎起自己的篮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回去,这是个完美的下午。可是明目张胆的偷奸耍滑而不会被娘骂。那时候小瓶应该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和小瓶子现在的女儿差不多大小,现在的孩子八九岁除了学校和不合格的父母带来的学习压力,应该不会有薅草喂羊,割草喂牛,拔草喂猪的烦恼。
在太阳的余晖中,一辆辆架子车排成队回村,也是很壮观的。
直到多年以后,长大后的瓶子看到哪里的草长茂盛,内心还有一种薅草的冲动,内心深处还住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头发短短的,皮肤黑黑的,脸蛋热得红红的,脸颊挂着汗珠,像一颗清泪挂在那里,还能想到那一双双收割机一样的手,如今应该都沧桑了吧!
想念你们,那群嬉笑的姑娘,小瓶子的姑姑们。
谢谢你们,带给小瓶子难得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