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垂,一行四人才看到出现在远处的迦因郡城墙。天已经半黑,郡城里庆祝道宫大典的灯火远远地能看见了。
迦因郡得名于迦因湖,相传古时有一位儒生住于湖边,一生未曾出过城,一心只读圣贤书。直到有一天北方梧桐洲铁骑入侵,官兵抵挡不住,被杀进了城里。这位儒生当时正在誊抄圣人书摘,听闻这个消息,放下了笔,拼尽自己的所有灵气,杀入了主将帐中,去了蛮子主将的首级。
原来每天读圣贤书的这个儒生已经入了神通,但就算修行之人再强大,也抵不住千万兵马的冲杀,杀完主将,他便已经力竭,被淹没于铁骑的军营中。他做的事情却被百姓牢牢记住,从那以后每年他的祭日,便有很多人往湖水中投入自己制作的一种名为米角的吃食来纪念他。这米角也渐渐成了迦因郡闻名的小吃。
四人进城后便下马牵着马步行,道宫大典快要开始了,街道上人流攒动。还好陆封一行人也不急,既然来到了迦因,那便不用再急着赶路了,今晚就在此地落脚。
袁殊在路边买了几个米角分给两个师弟和陆封吃。沈沙似乎特别喜欢米角,非要再去买一些屯在自己的咫尺物中,说留着路上吃。袁殊也不阻拦,把落脚客栈的地点告诉他以后便由着他去了。
“二沙就是这样,天性跳脱,你要是以后看到祈愿山上的书籍上有涂涂画画的,那一定就是他干的。”童道看起来很了解沈沙,转头对陆封说道“对了,你如果有什么想买的尽管买就是了,你那块令牌就是一块咫尺物,虽然你现在没有一点灵力,但我们可以帮你把东西存进去。”
“那就谢谢师兄了。”陆封也不客气。
反倒是袁殊哈哈大笑了起来:“是师侄才对。”
道宫大典戊时才真正开始,一直会持续到子时结束。沈沙在客栈闲不住,便拉了陆封一起出来看大典,正好此时是江湖艺人轮番上台表演的时候。边看大典,陆封与沈沙边闲聊了起来。
原来沈沙他们师兄弟三人都已经过了两个甲子山上生活了。修行之人与平民百姓最大的区别就是寿命长短,修行之人大多能活几百个春秋,也正因为如此,山上人对世俗王朝通常没有什么概念。任山下兵荒马乱,山上依旧是一片祥和。
但沈沙却没看过几次道宫大典,这也是他非要出来看一看的原因。在山上的第一个百年,是修行最重要的一段时间,所以直到最近十几年,他和童道才下过几次山,下山也都是帮道宫办事,匆匆去,匆匆回。所以这次出来是比他们年长一些的袁殊带着他们,霄冬道长也是怕他们两个没能把师祖相中的好苗子好好地带回来。
“咱们道宫十二峰,每五十年就会有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道宫大典,那可不比这眼前这个草台班子。每次道宫大典都会有平时根本见不到面的道家儒家诸子百家的圣人出现,那场面,可别提多壮观了。”
沈沙看着台上抡着火把的江湖艺人,享受地吃着刚买的米角。
“道宫大典会根据修道天赋在这五十年里进入道宫的人里选出五名道子,每次道山和镇海山两座山头都会拿下三四个名额,毕竟人家修道天才多。所以剩下的十座山每次都会为了那可怜的一两个名额争得头破血流。山里能出一个道子,那可是全山人都能弹冠相庆的大事。所以这次师傅就特别重视你,两年后就是道宫大典了,你是师祖亲自选中的,师傅很看好你。”
陆封剥开手里的米角,慢慢咀嚼着,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沈沙说。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观,观里有个老道士,还有我们三个小道士。”沈沙说着自己也笑了,“自从上了山,就再也没见过以前山下的亲人朋友了。只有我们祈愿山的师兄弟和师傅天天能见面。小兄弟,好好珍惜吧这次上山路途吧。”
道宫大典突然因为某个精彩的表演掀起了一整欢呼,沈沙也不在接着往下说了,开始专心地看了起来。陆封却很难专心地享受道宫大典,离开海晏时也许是太过匆忙,没有什么留恋之情,现在离乡的忧愁开始渐渐涌上心头。也就没了看表演的心思。
于是他决定自己走走,沈沙给了他一块竹简,嘱咐他如果有急事便折断竹简,他和大师兄就会立刻赶到。
似乎是道宫大典的举办将城里大多数人都吸引到了城中心,反而在城里其他地方现在灯火阑珊,街道上也是空空荡荡。陆封手里摩挲着陆拙交给他的那块玉佩,漫无目的地走着。
街上除了趁着主人不在出来撒欢的几只看家犬,就只有几个看似醉倒在地流浪汉了。盛大的道宫大典对他们来说最大的意义就是沿街的酒铺在下午会有免费的酒水,平日里喝水都喝不饱的他们今天当然得敞开了喝,酒家也不会吝啬到不舍得这点酒水钱,就当行善积德了。
今夜的城门是敞开着的,城郊的农家人进城一番游乐之后大多都会趁着大典的灯火还没散尽回到家中,城里的客栈实在不是他们住得起的。
一位风尘仆仆的中年道人从城门口走了进来,他的衣服上满是赶路的风尘,手里牵着的那匹瘦马也似乎跑了一天了,但他的脸上并没有疲惫的神态。
“原来今天是山下的道宫大典。”道人诧异于偌大的街道没有几个人,于是望向灯火通明的道宫大典方向才恍然大悟,“不知道这山下的年岁该是几何了。”
好巧不巧,中年道人正寻着一处歇脚的地方的时候撞上了陆封,道人看见陆封便直直迎了上去:“小兄弟,今天道宫大典,这街道上酒家这时辰都打烊了,可否跟你讨口水喝。”
陆封正想着自己的心事,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人一马。他赶紧晃了晃身上挂着的水囊,大抵是出门时忘记往里面加水了,只剩浅浅的一个底。“我这里好像也没多少了。要是您不介意的话,跟我一道走到我住的客栈吧。我去跟店小二讨水。“
”那真是谢谢了。“道人也不客气,只是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陆封的玉佩。
待到两人一马走到客栈时道宫大典也已经进入了尾声,街上不少城郊的居民已经开始往城外走去。陆封叫来小二,要了一壶茶便与道人道了别,上楼休息去了。那道人倒也不急不慢,寻了一处清净处坐着慢慢喝着茶。
“两百多年了,没想到出山就碰到她的弟子。”道人笑意盈盈,“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道人转头望向窗外,街道上已是空空荡荡。
陆封晨起准备赶路时那道人已经不在了,问了昨晚值夜的店小二,说是昨晚喝完了茶便走了。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沈沙早已在客栈大堂等着了,看到陆封出了房门便催着他出发,“昨晚道宫大典结束得晚,这时辰城里住户都还睡着,赶紧出发,省的在城里只能牵马而行。”
伽因郡和东岳洲其他大多数郡城一样,早晚市期间都不准在城里策马而行,不论是山上还是山下人都得遵守规矩。若是误了早市还未开的这段时间,今天可能就到不了下一个地点落脚了。
袁殊和童道已经把马牵到了客栈门口,陆封找店家打了一壶水便和师兄弟三人一道翻身上马,往西城门策马而去。
虽然是赶着时间走的,但是快到城门时还是撞上了城里早市的时间,被城中巡逻官兵提醒后四人很规矩地下了马,走完了最后的半里地。出了城门可就没了顾忌,袁殊算了算时辰,太阳尚未落山便可以到青萍镇,到了青萍镇也就离散仙居不远了。花一点钱走大宗门开辟的莲中径大概半旬日子便可以到东岳山的地界。
陆封问了下沈沙什么是散仙居,沈沙也是不嫌麻烦给他洋洋洒洒解释了一大通,恨不得从灵气起源开始讲起。大致概括,散仙居就是山上修士出门的驿站,在各个大洲都有分布,每个散仙居都会有周边有实力的宗门支持,花费金钱和人力开辟莲中径。修士从这个散仙居的莲中径进去,到另一个散仙居的莲中径出来,所要经过的路程仅为实际的十之一二。所以只要到得了青萍镇边上的那个散仙居,就离东岳山不远了。
“这散仙居可不是各地宗门发善心建立,它给宗门带来的好处远远大于消耗。”袁殊见陆封一头雾水的样子解释了一下,“有了散仙居,就有了山上人来往,那此地的灵气就会大大增加。各路修士来往也使得散仙居出现了很多的商家。当地宗门便可以足不出户淘到品相很好的灵器。”
“怪不得会有这么多的宗门愿意出资创建散仙居。”陆封恍然大悟,“那我们此行前往的散仙居是不是可以买到很多的山上物什?爷爷在我临走前给了我五百两银子,在海晏郡够买半栋大宅子了。”
童道哈哈一笑说道:“山下那些银子在散仙居可是拿不出手的,你手里那块咫尺物玉佩大抵就能把海晏郡所有的高门大宅包个圆了。”
“这样啊。”陆封把自己的腰包又塞了回去,“见见世面也不错。”
“每次带着真金白银去买灵器那得靠马车拉才行。所以山上也有山上的钱币。”袁殊掏出一枚圆形钱币,周围灵气如水波一般,“这是青铢,你要是有什么看上眼的跟我说就行了,只要不是什么大物件,我这个师侄还是买得起的。”
陆封一拱手:“那就先行谢过了。”
赶路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似乎才从迦因城出发,转眼已经日头西垂,陆封一行人也按计划到达了青萍镇。虽然散仙居只有半天的路程了,袁殊还是让大家找了一处客栈落脚。
这青萍镇内的道宫大典气氛还未完全散去,街上昨夜的欢庆痕迹还没被人清理干净,但陆封明显能看得出来,这青萍镇的道宫大典显然没有迦因城的那么盛大。毕竟只是一个小镇子。
赶了一天的路,陆封只想倒头就睡,虽然袁殊给了他一份基础的炼体册,但实在是熬不住打架的眼皮,草草吃了几口饭便回房休息了。
袁殊也由着他去了,以后上了山,有的是时间修炼。
一夜睡得香甜。
第二天接近中午,一行四人终于看到了远处山腰的散仙居。
“从这到散仙居,不过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了。”沈沙喝了一口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酒,似乎心情大好,“来的时候还有些顾虑,这回去我可得买几坛散仙居的陈酿。”
袁殊笑道:“回去被师傅发现了,可又是一顿责罚。”
“那个老头子,肯定发现不了,实在不行,就藏在咱们师叔的咫尺物里。”沈沙嘿嘿一笑,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那可是师祖的东西,这老头子不会去查的。”
这两天陆封虽然已经习惯了沈沙一口一个师叔,但还是有些不自在。
“先别聊了,好像有人来了。”这两天走在最后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童道突然说了一句。
陆封左右望了望,没看到什么人,心想是不是童道搞错了。但只见袁殊和沈沙已经把手按在了刀柄上,自己佩戴着的那块玉佩也开始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