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你终于猜对了。”
李胤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促狭的笑容。
“你让我做柴火也好,去死也罢,我都没有怨言。可那些女人小孩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把他们卷进来?”
李镇海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声音变得愈发低沉。
坐在一旁的戴维一脸茫然地看着南方,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
“当雪崩来临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李胤龙收敛了笑容,从门槛上站起身来。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即便只是一根木头,也可以有不同的选择。既可以成为点火的材料,也可以成为打人的木棒,区别只在于选择,而不在于木头本身。”
他的话说的很隐晦,可李镇海明显听懂了。
李镇海的腰杆不再挺得笔直,他的单膝已经跪在地上,多年来未曾向人低下的头颅也第一次低了下去。
“少爷,我该怎么做?”
他用嘶哑且苦涩的声音问道。
他虽然对局势的恶化早有准备,可眼下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他试着带人冲击石油公司想要救人,却以失败告终。
如果暴乱持续下去,那么首先受到伤害的必然是那些已经站在悬崖边的妇孺。
他已经没了选择,用他得来不易的自由之身换回那些被绑架的妇孺,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办法。
“我不能保证她们没事,但是我会尽力。”
李胤龙的神情前所未有地庄重。
“谢谢少爷。”
李镇海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是看他的背影,脚步比来时还要沉重几分,仿佛只是在这一跪一起的时间内,身上便多出了一副无形的铁枷锁。
那副沉重的枷锁落在他的身上,让他苍松一般挺拔的身躯都变得佝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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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什么救人?”
直到李镇海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之外,戴维才开口问道。
刚才两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此时他脸上的忧虑并不比李镇海少。
“那个人就是我的保证。”
李胤龙用手指着街道上一名正快步走来的年轻人,笑了起来。
戴维的视线顺着他的手指落在了那位年轻人身上,他本就惨白的脸孔上的寒意突然浓烈起来,像是一块真正的寒冰。
他几年前曾经在电视上见过那名年轻人。
虽然那人只是在电视屏幕上出现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可他的记性很好,好到可以让他不仅记住那张脸,而且记住了那个人的名字。
王宗瀚,就是那位年轻人的名字。
虽然俞长鑫是联邦石油公司名义上的总经理,可全天穹九的人都知道这位王家五少爷才是真正掌握权柄的那一位。
在天穹九,不只是俞长鑫,就连市长和警察总局局长也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就因为他是王宗瀚,王家的五少爷,下一任王家家主的候选人之一。
对于许多人来说,能够亲眼见到王宗瀚本人无疑是一份天大的机缘,是一个触摸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世界的机会。
可对于戴维来说,这位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年轻人就是下城区这些油井工人活得如此艰难的最大原因。
他单手扶着门边站起身,开始考虑是否应该就在这里将这位王家五少爷就地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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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请我进去坐坐?”
王宗瀚看着如门神一般挡在修理铺门口的两人,那张因为酒色过度而显得有些猥琐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戴维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王宗瀚,像是一尊雕像一般,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倒是李胤龙笑了笑,侧过身,让出了一条通道。
王宗瀚毫不客气地从两人中间挤过,一屁股坐到修理台后那张铁椅之上,整个人像是放了气的气球一般瘫软下来。
“好久没有走这么远的路了,累死我了。”
他一边喘气,一边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李胤龙,像是在寻求对方的安慰。
“别装了,有事说事。”
李胤龙的态度十分冷淡。
依旧站在门外的戴维眉头微微皱了皱。他知道李胤龙是在提醒自己,这位王家五少爷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对付。
其实不用李胤龙提醒,刚才王宗瀚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以他目前的身体状态,真要动起手来,被解决的那个很有可能是自己。
更何况像王宗瀚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怎么可能独自一人来到破锣街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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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暗了下来,开始有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响起,那是些在暴乱中活着回来的幸运儿。
“不知道今天又死了多少人。”
戴维深深地叹了口气,望着那些人影,一股前所的无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一直生活在这条街上,知道这些人除了拿命去抗争别无选择。
他很想为这些人做些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却只能站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步步滑向无底的深渊。
这种感觉令他既绝望又无奈。
他想要成为驱散黑暗的那束光,可他连成为一个小小的火把都做不到。
他看也不看外间那两位仿佛与他来自不同世界的人,掀开布帘回到小小的厨房之内,开始淘米洗菜。
在天穹九,他学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填饱肚子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只有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去想别的。
青菜、豆腐加上熏肉,再配上白米饭,这就是晚饭的全部。
以戴维的性格绝对不会花钱去买市场上那些昂贵又难吃的冻肉,是刘三行见他家来了客人,担心他怠慢了客人,特地又送了一些熏肉过来。
虽然隔着一层布帘,可那层布帘除了遮挡视线之外,完全没有隔音效果。
他并没有偷听两人对话的想法,但是外间李胤龙和王宗瀚的谈话还是一字不漏地落在了他的耳内。
这种矛盾的感觉令他本就糟糕透顶的心情愈发低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