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周一越禾起了个大早。
电梯行至一楼,门一开,李波就从大厅客区站起来,“越经理,早啊!我给你带了早餐。”他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纸质打包袋。
越禾一愣,摁下关门键。
李波:“越经理?——”
李波的电话随后打来,“越经理,你这是……?”
越禾说:“东西忘拿了,我回下房间。”
“哦哦,好。我在楼下等你。你慢慢来,不着急。”李波愉快地说。
越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径直挂了电话。
再被李波跟着,今天的检查任务又会泡汤。
她按了负一楼,地下停车库。
出了电梯就站在原地用手机叫了辆车,让司机把车开进来。
越禾坐上车的时候,李波的电话再次打进来。她设置了静音,没接也没挂断。
等车驶出一段路,确定李波追不上的时候,她发了条短信过去。
【李经理,今天不麻烦你了,我打车先走一步。】
李波貌似很激动,短信和电话接连不断。
越禾不厌其烦,直接开了飞行模式。
四十分钟后,出租车到达目的地。
这家店开在家具城外部,面向客群主要是家具城商户和来买东西的顾客。
家具城很大,商铺竞争激烈,易和咖啡进驻时竞投到的位置不是很好。
越禾来之前看过这家店的资料。销售额喜人,日常各项检查指标却处于大区中下段。
尽管心里早有预判,但她跟着导航找到店铺时,还是挑了挑眉。
这家店门头很小,被卡在装修得五花八门的厨卫门店之间。黑底白字的招牌有些旧了,其中某个英文字母还断了一截。
里面的空间同样狭小,进门处的吧台踢脚线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家具城才刚开始营业,上午基本没生意,相对的,易和咖啡的单也少。
越禾进门,吧台内的站着一个店员,无精打采地说了句“欢迎光临”。
越禾开门见山,“你好,我是品控部稽核员越禾,现在要对你们门店进行检查,请配合。”
无声的呵欠打到一半,店员直愣愣地盯着越禾。“啊?啊……啊——!”
越禾等着他“啊”完。
店员抓了抓头上的工帽。“不好意思,我们店长不在,你等一会行吗?”
“稽核检查时没有店长陪同这个硬性规定。”越禾说,“你是新入职的?”
店员皱眉,“这跟我是不是新来的没关系。我们店长说了,无论什么检查必须有他在场。他怕我们经验不足……被套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越禾总不能强行进入吧台。
越禾说:“你们店长什么时候到?”
“他上十点的班。”店员观察越禾的表情,“你要是等不及可以先去别家。”
现在才七点半,距离十点还有两个半小时。
他是想用迂回战术让越禾离开。
以往也遇到过不配合检查的,但没遇到抗拒情绪这么明了的。
越禾笑笑说:“不急,我等他。”
她在客区坐下,打开电脑。
等的时间没有预期的久。
不到一个小时,一个方脸男人冲进来,和他前后脚进门的还有李波。
真是阴魂不散。
方脸男人大概三十来岁,身材敦实,叫黄涛,是这家店的店长。他明显是下了车跑过来的,一脸的汗。
“不、不好意思,越经理。您等很久了吗?门店员工没经验,您别生气。”黄涛气喘吁吁地说。
越禾笑得和善,“黄店长客气。”
倒是李波,一进来就剜了一眼吧台内的店员,“入职时没去培训啊?不能抗拒检查!”
店员不服气,“是店长……”
“还有理是吧!”李波喝住他,然后走过来对越禾说,“越经理你怎么先走了呢。要是有我陪着,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啊。”
越禾这个时候不想打虚与委蛇的官腔,她站起来已经在戴手套了。
李波觉得气场不对,从储物柜里找了身工服出来换上,也跟着进吧台。
越禾被李波和黄涛两个人围着,也不觉得不适。
她从后面储物区开始,一袋一袋的检查原材料效期,然后从上至下、从左到右不放过储物架上的每一块污渍。
越禾的检查方式让李波和黄涛头皮发麻。
等越禾掀开制冰机盖子,用镊子夹起方块大小的冰,用强光手电筒照着,一颗一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翻看时,李波几乎想暴走。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让越禾在外面白白等了一个小时的店员,会被李波和黄涛的目光杀得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整个检查用了四个小时,越禾合上台账时已经接近下午两点。
结果也不尽人意,72分,不仅低于去年长州岛所有门店全年总平均分,还在一个食品安全红标项目上失了分。
黄涛面如土色。这个分数报上去,很可能他这个店长就不用做了。
李波对他使眼色,然后跟着越禾走出来。
他说:“越经理,你也知道长州这段时间经常下雨,空气湿度高,东西受潮是难免的事。那个红标项,能不能酌情……?”
“食品安全不管原因,只看结果。抹茶粉里有结块就证明品质已经受损,用这样的原材料做出的产品如果出了问题,谁负责?”越禾清淡淡的语气,却是分毫不让。
“这不是发现的早,没出问题吗。”李波跟在越禾身后,见她抬手拦车,生怕她一走,这事就成定局。
“听说你和权老板私交很好。”
越禾拉出租车车门的手一顿,不知道李波在这时候提权晏做什么。
她说:“权晏和这事有关系吗?”
李波嗅到有商量的可能,他笑眯眯地说:“你可能不知道,黄总和权老板是忘年之交。你和权老板是朋友,当然也就是黄总的朋友。第二季度才开始,在黄总的地界上出这样的事,总归是不好。所以于公于私,就当是卖黄总和权老板一个人情。”
越禾差点被他绕进去。
一份稽核报告而已,怎么把权晏和黄品杰都搬出来了。
她说:“没那么严重,长州一共两百多家店,一家店出了问题,对黄总没太大影响。”
“话不是这么说的,外面风言风语,上周黄总还被叫去总部……”眼看越禾就要乘车离开,李波一个健步上前,扣住车门。
“黄涛是黄总的侄子!”
越禾坐在后座,一怔。
于公于私,难怪李波这么卖力。
她放缓语气,“不过是公事公办,李经理,你何必为难我。”
她微微仰头看向李波,精致的眉眼,无辜的表情,真像被欺负了似的。
司机也侧身看了眼李波。
李波心里有苦。越禾手握稽核大权,就像拿着尚方宝剑出巡的钦差,一份报告就能让人高升或者下台。
为难她?
他哪儿敢啊。
在车门被合上之前,李波做出最后努力,“黄涛和权老板还是大学同学,上个月权老板才去参加了他的婚礼,你不看僧面看佛面——”
车子开出好大一截,李波的身影还在后视镜里舞动。
看来是真急了。
越禾一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她慢悠悠地想,李波三句话离不开权晏,好像她和权晏有多熟似的。
熟吗?不熟啊。
不熟吗?她想想。
还以为事情就此翻篇,晚上回去整理好报告就上交。
谁知道,傍晚她结束工作还没走进酒店大门,就被黄品杰截下。
“越经理,我等你好久了哦!这么晚才回来,一定饿了!来来来,上车,饭菜都准备好了。”黄品杰一边说一边拉开了车门,越禾还没说回绝的话,李波从后面包抄,把她围在中间。
越禾:“……”
请吃饭还是打劫?
李波在后面跟一句,“权老板也在。大家朋友聚聚。”
越禾:“……”
还真绕不开权晏了。
越禾不想把局面搞僵,毕竟还要继续待在长州。
她说:“既然是朋友吃饭,要不我先上去换身衣服,这件太正式了。”
李波想起她早上用过同样的理由,然后人就跑了。
他把头甩得跟拨浪鼓似的,黄品杰说:“换什么衣服啊,越经理一来就是我们长州分公司的花魁,当然穿什么都好看。快快快,就等你了。”
花魁?
这话说的不好听。
想必黄品杰心里有气,怪越禾初来乍到还这么不识抬举。
越禾笑笑说:“那行,劳您破费了。”
地区一把手都亲自上门请吃饭了,她哪里能拒绝。
黄品杰随她坐上后座,摆手道:“今天权老板做东,哪儿轮得到我破费啊。”他看向越禾,“要不是这样,还请不到越经理了。”
越禾淡笑。
鸿门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