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六、秦老七,近日来你兄弟俩可好啊?”在一喧闹的酒肆相对僻静的角落,来人问道。
两人正愁眉不展,你一盏、我一杯喝着苦酒,见有人问候,抬起头看去。“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怎么,该不会没了银子,找我哥俩借赌资的吧?”
“嘿,你这话说的,正所谓‘今时不同往日’,你兄弟俩如今这落魄样,还能拿出银子吗?而我,也不是昨日的颀欣芝了。”说着,那人不待同意,径直坐下,捏起一粒花生米咀嚼起来。
经他这么一提醒,两人顿时来了兴趣。只见留有胡须的中年男子探过头来,悄声问道:“听说,刘老二的赌坊、酒馆,连同城外的酒坊、染布厂,都被人一锅端了,是你干的吧?”
“我哪有那本事?”颀欣芝笑道。见两人略有失望的神色,继而说道,“不过,我也算是参与者,提供一些帮助罢了。”
“谁干的?”秦老七问道。
两兄弟原为南方人,经商多年,在老家也积累不少的财富。听闻北姈国近年来不断招兵买马、扩充兵力,而且对于宗主国——大昂——日渐敷衍,连贡品都开始打折扣。两人凭借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敏锐感觉到这是战争一触即发的征兆。战争一响,黄金万两,这可谓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巨大商机。两兄弟合计,与其窝在这江南一角小打小闹,不如拼上一回。怀揣着发财大梦,兄弟俩给妻儿老小留下一定的资金,带上绝大多数的财产,北上。
初期也简单,听闻游牧民族饮食习惯单一,不是牛羊马肉,就是一些奶制品,对水果、蔬菜需求量甚大。可是,千里迢迢,路途遥远,贩运这些也不适宜,三五日就变了质,不能保鲜。可是,西南产出的茶,尤其是黑茶,却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与之完美契合。于是,雇佣挑夫、马匹,开始贩卖黑茶。其中少不了盘查询问,毕竟这是国家的生意,与国争利,虽然收益颇丰,可潜在的风险也是很大。所以秦兄弟二人免不了装扮、贿赂、抄小路等途径,尽可能避开热闹集市。
其实,他们纯粹是为了赚钱,并不知道这是国家层面的策略。游牧民风素来剽悍,依仗万匹良驹组成的骑兵,对昂国构成很大威胁。本来两国秋毫无所犯,可是一旦北姈国到了枯水期,久逢干旱,食草短缺,为求生存,便大举南下,抢夺一番扬长而去,尤其是生活在边疆人民,苦不堪言。
大昂国为保障民众利益,不得不大量购置马匹,以骑兵对抗骑兵。可北姈国也不是傻子,既然你是用来防卫我的,怎会甘心轻而易举让你得到?敲诈、勒索,无所不用其极。然而,国与国之间,本无感情可言,均是以自己的角度服务民众,利益高于一切。既然镔铁、茶叶等是他们的软肋,大昂国当然要好好利用,还以颜色。至于北姈分裂,支持亲昂势力,时而在邀请之下,派兵支援,将利益最大化,实属无可厚非。
再说秦氏兄弟二人,虽辗转波折,可获利颇丰,仅仅一趟行程,便是往日三五年的利润。于是,将所得钱财购置北姈马匹、皮毛以及罕见的草药,系数运至昂国。对于这些商品,昂国求之不得,所以归程甚是容易,偶尔危险路段,官兵还提供军事保障。如此一来,堪堪三五个来回,便已是巨贾身份。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正当兄弟俩决定走最后一趟便洗手不干时,偏偏遇上断魂岗的劫匪,不仅掠去随身钱财,还被一小喽啰认出身份,原来曾是自己雇佣的活计。结果是留下秦老七当做人质,索要二十根金条,不然撕票。如此一来,此处数年积累的财富一夜之间荡然无存。性命虽得以保全,可是钱财没了,当年的雄心也消散的七零八落,想翻身,可谓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兄弟俩,在峰谷县的地界,浑浑噩噩,也有一段时日了。
这不,听闻刘老二被一锅端了,而且和颀欣芝有关系,不免有了兴趣,询问起来。
颀欣芝看了看周围,故作神秘,说道:“实不相瞒,是我家主子做的。”
“你家主子?”他俩诧异问道。他们知道,颀欣芝不务正业,整日在城里城外溜达,难不成找到靠山了?
“续魂阁听说过吗?”
“不就是之前的断魂岗嘛,”两人咬牙切齿,老六说道,“我兄弟二人的钱财就是被那恶贼强盗给掳了去,不然能混成今天这般模样?”
老七接话道:“听说现在被另一批人占了,名字改得倒也不错,我想也不过是换汤不换药,依旧从事打家劫舍的营生。”听他这么说,老六深以为然,点头附和。
“这你俩就大错特错了,不怕和你们说实话,现在的续魂阁主人,就是我家主子。”
“你那主子到底是何许人,竟有这番能耐?”断魂岗他俩不仅走过,还在里面呆了一段时间。地势险要不说,易守难攻,官府几次出兵,都无功而返。而且,里面所积钱粮甚多,即使那些个土匪啥都不干,生活两三年也不是问题。想围困致死,不攻自破?无异于痴人说梦,只怕到时候自己先挺不住了。这么个好地方,就这么轻而易举换手改行?为此,他俩对颀欣芝口中的“主子”不免神往了。
“她是什么人,你俩也不认识。我此番前来,就是受她所托,准备办理一件大事,如果成了,后半辈子那可是大富大贵、衣食无忧。”颀欣芝已示意店小二添一副碗筷,自顾品起小酒来。
“什么大事?”老六忙问道。他一心想着东山再起,相比老七愈加急切。
“你俩都是走南闯北的商人,见识多,想一想,如今续魂阁那的地方,做什么最赚钱?”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强盗了。”老六不以为然,坦然说道,“那可是无本的买卖,官府无可奈何,又是北上南下的重要商道,随随便便干上一票,也够吃喝一年半载。”
“从我做生意的角度去看,虽然不合法,不过确实适合当劫匪。”
“什么合不合法,你我兄弟干贩运茶叶的生意,就合法了?”秦老六不满弟弟的言语,说着自己的见解,“要我说,凡事既有利弊,也有利润和风险。就以这断魂岗的强盗来说,因为风险大,所以利润高。可是,自己一方得利了,却危涉及他人和官府的利益,所以必须铲除。我们就是最好的例子,辛辛苦苦,还要冒着坐牢的风险,好不容易赚了钱,没想到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怪谁?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说到伤神出,两人不免眼睛开始湿润起来。
颀欣芝看不惯这样的情景,忙说道:“我没闲功夫听你们扯你们那点家事,就是让你们参考,在续魂阁那里,干些什么好。”
“怎么,你家主子现在有人有地方,不准备做强盗,想干起合法经营了?”
“劫匪虽然收益高,但不是长久之计。”颀欣芝说道。
“那你可就找错人了,我兄弟俩都是生意人,除了买东家卖西家,啥也不会,你还是另请高明吧。”秦老七下了逐客令。
“不妨给你俩透个底,我那东家准备在续魂阁办起中转站,让南来北往的商人在那交易,之后也会自己做买卖。”颀欣芝知道,主意着实不错,一旦开了头,给他俩一点提示,之后的就无需赘言。
果不其然,两人琢磨着,口中念念有声:“在那里办商贸中转,南北商贾节省时间不说,都去那里交易,倒也方便。”
“我看也不错,本来就是最短的路程,一旦没有强盗困扰,谁会费时间绕远路?时间就是金钱,不仅和自己人竞争,还要和北边的抢时间。”
“怎么样,这个点子不错吧,是不是比做强盗更有前途啊?”颀欣芝见有戏,一旁笑道。
“看来你小子这次运气不错,能找到这么有实力的靠山,而且眼光深远,看来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秦老六祝贺道。
“哪里,哪里,运气好罢了。”颀欣芝倒也挺受用,说道,“不过这件事能不能办成,还要看你兄弟俩。”
“看我们?”两人异口同声,面面相觑,不解道,“欣芝老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东家她此番命我来,就是寻求人才的,通晓做生意,最好是北上南下的那种,经验丰富,熟悉其中门道。”颀欣芝明说道。
“你是想拉我们入伙?”两人顿时明白他的来意。
“什么叫入伙?说的好像续魂阁还从事劫匪的勾当。”颀欣芝不满他这一称呼,纠正道,“如今我们是做合法生意,通过正经手段来获取利润。”
“可是……”老七年轻,还有疑问。
“可是什么?”颀欣芝问道,“怎么,我来劝说,你们还不相信吗?”
“欣芝老弟,你我也熟悉一段日子,你的为人,我们都清楚。”确实,虽然之前不务正业,更有小偷小摸的习性,不过确实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至于诚信方面,也着实不错,借过几次钱给他,都能还上,偶尔会拖欠几日。“不过兹事体大,容我兄弟二人考虑考虑。”
颀欣芝当然明白他的心思,毫不客气道:“按理说我不能强迫为难,不过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语气逐渐强硬起来,端起酒杯,说道,“在这峰谷县城内,像你兄弟这样的人可不少,都是做生意的,有些经验,可是要么被强盗掠过,要么被官府查收,或者碰上一两个本地的恶势力,多年经营毁于一旦,想翻身却很困难。”
此话不假,此处本就是商贸重地,走南闯北的商人海了去了。几乎每天都有谁谁谁家道中落的传闻,也有哪个青年才俊的崛起,司空见惯。机会不是人人都有,想重拾荣光,靠的不仅是自己的努力、经验和胆识,更需要那么一丢丢机遇。
“如今家主交由我办理这件事,就是寻觅经验丰富的商家,因为我熟悉此地。念在你我尚有感情的份上,所以你兄弟俩才是首选。”颀欣芝抿一口酒,撮起两三颗花生米,放在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继续说,“我东家的实力你们也看到了,兵不血刃拿下续魂阁,刘不才的家财悉数收纳,官府方面毫无动静。有如此实力,续魂阁商贸中转开办起来,是难事吗?只怕事成之后,需要的可不是一两个懂得做生意的人才,还需要管理、经营、走货等,到时候忙碌起来,人手充足,再想进来的话,我们可是需要好好筛选了。”
他这一番威胁的确能起到作用,可是秦氏兄弟倒不会因为他的说辞而改变初衷,而是因为自己确实有心翻身,早已心动。之前一直在苦苦找寻机会,如今机遇就在面前,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俩的意思,是好好合计,亲自上山勘察,果真如颀欣芝所说,那么受雇于人也未尝不可。
秦老六说道:“既然欣芝老弟如此照顾我哥俩,我们也不好拒绝。你看这样如何,”他看了一眼弟弟,说道,“我们找个时间上山拜访,看他是否愿意收留。如此冒冒失经你推荐,到时候不能胜任,恐他责怪于你,到时我们心中也怪不好意思的。”
“这个好说,”见秦老六已经松口,而老七向来听他哥哥的话,又不会拒绝,说道,“那今日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这么急?”
“想必你二人还不知道,”颀欣芝示意他俩贴耳上前,“我们家主得到风声,北边已经蠢蠢欲动,这仗随时都能打起来。现在不尽早准备,一旦开战了,怎么赚钱?”
“真要打起来?”这风声都传了好几年,可是一直不见结果。
“迟早的事,不过眼下还得有万全准备不是?”颀欣芝问道。
“明白,明白,商机百年难得一见,可遇不可求。”走南闯北多少年了,当然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
“小二!”颀欣芝高声喊道。
“客观,有什么吩咐?”店小二搭着白色毛巾,风风火火赶来。
“喏,这锭银子收着,”说着,抛给他,店小二慌忙接住,“晚上准备好酒席,做几个拿手菜,从锦绣楼那里再端几个,我要宴请两位秦老板。剩下的,都赏你了。”
“谢老板,谢老板。”店小二忙不迭说道,十两纹银,三个人的饭菜酒水,自己能得差不多一半,这可是一年的薪俸。“我这就去告知后厨准备,保您满意。”
“去吧。”颀欣芝打发他走之后,继续说道,“现在还有事情,需要去办一下。那秦老板,我们晚上再聚?”
“您先忙,正事要紧,别让我兄弟二人给耽搁了,今晚再聚。”秦老六陪笑道。
待颀欣芝走后。秦老七说道:“看来这小子真是攀上高枝了,出手就是一锭纹银,也不含糊。”
“兄弟,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不能被眼前的事给蒙蔽了。”秦老六虽然也已心动,可不露声色说道。
“大哥,你的意思?”
“今晚酒宴上你我二人不停劝酒,将其灌醉,看能不能套出话来。再者,明天上续魂阁一探究竟,实地勘察,看是不是如他所说。”
“明白。”眼下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