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端起茶杯准备听一场好戏的轻容突然抖了抖,手中的杯子差点砸中某位倒霉的路人。她默默地从与楚雁只有一墙之隔的窗边挪了进来,低声道:“岁婉,我要吃糖葫芦。”
岁婉没心没肺地道:“等会儿将军就会给公主买回去的,有二十串呢!”
“不要,我现在就要吃。”轻容的声音越来越小,尾音甚至有点撒娇。
岁婉看了一眼轻容的脸色,柔声道:“好,我这就去买。”
岁婉知道,别看公主平时嘻嘻哈哈的,她最讨厌难过的时候被人看见了。
被当成了工具人的轻容有些委屈。她本来觉得为了大局而牺牲自己的小利,还挺崇高的。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理由啊!
她顿时觉得之前辛辛苦苦修筑的心理防线崩塌了,崩得一塌糊涂万倾不复。
楚雁把眼神从窗外收回来,冷漠地看着商未安。
商未安盯着楚雁的背影,认真道:“将军,我说过很多次,只要你愿意,昭盈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楚雁冷漠道:“我想我也说过很多次,我不会背叛银兰的。”
“可是如今的银兰已经满腹疮痍,破败不堪。而昭盈不一样,它繁荣兴盛,定能给你大展宏图的机会。”商未安气势昂扬,迫切地看着楚雁,眼睛里有暗藏不住的兴奋。
楚雁面无表情道:“我不需要。”
这一泼冷水当头淋下,淋得商未安有些狼狈。不过还好,这些都在他意料之中。不管楚雁愿不愿意,他都来到昭盈了。只要他来了,之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而娶公主的话,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楚雁皱着眉,目光阴沉。
商未安难得在楚雁的脸上见到多余的表情,只有提到江轻容时,他才愿意展露那么一点。这点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商未安突然冷笑了一声:“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我虽然很欣赏你,可还没有欣赏到要用我的皇后之位来做筹码的地步。”
“银兰公主骁勇善战,心思聪慧,冰雪动人,我不觉得我选她做我的皇后有何不妥。”
楚雁默默地看着商未安胡说八道,差一点把白眼翻出天际。江轻容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虽然商未安说的都是事实,可这些事实加在一起,都不能成为江轻容会成为一个好皇后的理由。
商未安看着楚雁马上就要翻上天的白眼,突然灵机一动,道:“这样吧将军,不如我们做个交换?”
“什么交换?”
商未安笑道:“如果你愿意离开江轻容,来我昭盈任职的话,我可以考虑不娶她,但我也不会放她回去。我会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你看如何?”
“我看你想得挺美!”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轻容一脸怒意地站在门口,瞪着两人。
“公主。”楚雁惊讶道:“你怎么来了?”他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剑,也不知道他和商未安的话公主听到没有。
轻容径直走到楚雁面前,抓住他的手,用力得有些霸道。她看着商未安,眼睛瞪得老大,怒道:“我告诉你,楚雁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你的人,你别做梦了。”说毕拉着楚雁就走了,也不管商未安现在是什么表情。
她抓得那么用力,以至于楚雁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脉搏的跳动。出了茶馆,轻容松开楚雁,严肃地看着他,希望他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可还没等她发火,楚雁乌黑的眼睛突然暗淡了,悲伤地看着她。
轻容郁闷道:“现在要嫁人的是我又不是你,委屈也该是我委屈吧!”
“公主,你不相信我?”楚雁低声道。
“啊?”轻容愣住了,不知他哪儿来的这莫名其妙的忧郁,忙解释道:“我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冲进来?你在担心什么?就算你不进来,我也不会答应商未安的。”楚雁严肃道。
轻容看着楚雁认真的眼睛,觉得自己真是冤死了,她盯着自己的脚尖,攥着衣服委屈道:“我害怕嘛。”
“怕什么?”
“师父。”轻容突然抬头,委屈地看着楚雁,眼睛和睫毛都湿乎乎的。
虽然楚雁是轻容名正言顺的老师,可轻容很少叫他师父。要不是叫他将军,就是直呼其名。要是她那一天心血来潮叫了一声师父,那天必然大事不妙。
楚雁习惯性地紧张了起来,不知道轻容又搞什么鬼。
“抱抱。”轻容轻声道。
楚雁:“......”
他看了看周围热闹的街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唉,自己的公主能怎么办呢?”
楚雁叹了口气,一手把轻容拉进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楚雁把嘴唇贴近轻容的耳边,小声道:“公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我会陪你做所有的事情,我会陪你一起回银兰。”
周围是熙熙攘攘的脚步声和叫卖声,全是轻容听不懂的口音和节奏,像蚊子一样在她耳边钻来钻去。
轻容靠在楚雁的胸前,声音闷闷的:“好,但你现在还是先送我回驿馆吧。”
楚雁收到命令,有些不舍地松开轻容。可他刚一动,轻容就叫了起来:“背我回去。”
楚雁:“............好。”
小时候,轻容常常耍赖不走路,要楚雁背他。虽然好久没背了,但那些记忆早已刻在了楚雁的肌肉里,一系列动作做起来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轻容安心地靠在楚雁的背上。漂亮的人总是显眼的,尤其是当两个漂亮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一路上,轻容和楚雁吸引了无数好奇的目光。这其中有一道尤其凌厉,来自他们刚刚离开的茶馆二楼。
轻容回头看向那个方向,轻轻地勾了勾嘴角,笑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
在这条繁华的街道上,行走着无数的人,但他们只有彼此,只听得懂彼此。
江轻容有一个毛病,只要一躺在楚雁的背上就能睡着。对失眠的轻容的来说,楚雁的背比任何药物的作用都大。为此,在轻容还小的时候,楚雁不知在多少个深夜里被吵醒,打断了美梦,只为飞奔进皇宫,哄轻容睡觉。后来轻容长大了,楚雁也不能随唤随到了,她就不得不自己熬过那些失眠的夜晚,其实习惯了也挺容易的。
睡着睡着,轻容不知梦到了什么,吧砸了几下嘴。
楚雁侧头看了一眼,轻轻地笑了。他们好久好久都没有这样一起走过了。
“你背的什么人?”
睡得正香的轻容猛地被人喝醒,一脸不爽地从楚雁背上跳了下来,冷冷地看着门口的守卫。
守卫一见是她,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怎么出去的?”他们奉命守着轻容不让她出门,可现在人不仅出去了还大摇大摆地站在他们面前,这让他们如何向上级交代!
“自然是走出去的,难不成是飞出去的?”轻容冷漠地看着两个守卫,一脸不屑:“就你们这眼神,别说是个人了,就是头熊从你们面前跑过去,也未必看得到吧。”
“怎么?不仅不让我出门,现在是连进都不让进了?”江楚挑眉道。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竟愣在了当场。
轻容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一把把两人推开,径直从他们中间走了进去。回到客厅坐下,轻容才猛然想起,她把岁婉落外面了!
“她找不到我应该就会回来了,她不会傻到以为我逃跑了吧?”轻容拍了拍胸口,觉得自己太杞人忧天了。她得相信岁婉的智商,毕竟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近朱者赤嘛。
轻容看着木木地站着的楚雁,突然想起了:“将军,我的糖葫芦呢?”
楚雁两手空空,有些意外,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事呢?
“答应过我的不能反悔啊。”轻容道。
楚雁:“我现在就去买。”
楚雁一走,轻容就偷偷摸摸地溜去了她和轻容跑出去的那个墙根,静静地等待着。可她等了半天也不见岁婉回来。
“她是不是换路线了?”轻容想到,不舒服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她身上这身衣服穿着实在是难受,就想先回去换件衣服再来等。
可没想到她刚把那身仆人的衣服换下来,出来就看见一身狼狈的岁婉举着一捧糖葫芦站在客厅,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她不知从哪儿弄了一身的泥巴,头发也变得乱七八糟,脸上手上还有几个细小的划痕。
轻容瞪大了眼睛,惊讶道:“哎呀,你这是怎么了?”
岁婉默默地看着轻容,冷漠道:“没事,就是翻墙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了。”
轻容一想到她把岁婉扔外面的事,就不难理解她现在的心情了。她笑着走到岁婉的身边,一把拿过了她手中的糖葫芦,一个一个数着,惊喜道:“哇~你这是买了多少啊?”
岁婉:“二十个。”
轻容:“......我只想要一个的。”
不一会儿,楚雁也带着二十个糖葫芦回来了。
轻容看着四十个红彤彤亮晶晶的糖葫芦,郁闷道:“你们是想把它们插我身上吗?”
被放了鸽子的岁婉此时心情极端不佳,不满道:“不是你自己要的吗?”
轻容瞅着岁婉的脸色,连忙道:“是是是,我们一起吃吧。好东西得大家一起吃才有味。”
楚雁:“我不喜欢吃甜的。”
岁婉:“我饱了。”
轻容:“你吃什么饱的?”
岁婉:“气。”
轻容突然沉下脸,冷冷地道:“......你别得寸进尺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吃!”
在轻容的威逼下,两人只能默默地啃了起来。
轻容看着他们和他们手中的糖葫芦串,满意地点了点头。
三人围坐在圆桌旁,四十串糖葫芦被分别插在了三个高颈花瓶里,薄薄的糖浆透出红色的光芒。远远地看见,还以为这儿插了三瓶梅花。
“一人一瓶,吃不完不准走!”
江轻容带头,三人一人抱着一个瓶子就啃了起来。
楚雁是真不喜欢吃甜的,他看着那层糖浆,像看毒药一样,但相比于轻容冷漠的眼神,他更愿意吃毒药。
轻容是三个人当中吃得最起劲的,毕竟是她带的头。可人的胃是有限的,吃了一半,她实在是吃不下去了,一头栽倒在桌上,把另外两人吓了一跳。
轻容脸贴在桌面,举手发言但吐词不太清楚:“中场...休息...一下。”
苏嫚和楚雁就等着她这句话呢!
江轻容摸着肚子道:“将军,我刚刚想了一下,我觉得我之前的表现太冲动了,其实商未安的条件......你也可以答应的。”轻容把肚子吃撑了,可脑子一下就通了。她侧头观察楚雁的反应。楚雁脸色有些难看,皱着眉想要说什么,但一张口差点就吐了。
轻容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并把他的头往后仰,急道:“别吐啊,多浪费!快咽下去。”她还怕楚雁使不上劲,一坨子打在楚雁的胸口。楚雁的喉结上下滑了滑,最终还是咽下去了。
岁婉看着他们,悄无声息地把脚边的酸枣往裙子下面踢了踢......
楚雁生吞了一口烂酸枣,微眯着眼看着轻容,瞟了瞟她的手。
轻容立马会意,笑着把手收回,上面沾了一掌心的糖。
“你什么意思?”楚雁深呼吸了一口,这才来搭理轻容的话。
轻容看着冷若冰霜的楚雁,有点怕怕地道:“将军,你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解释。”
“可以快一点。”楚雁冷漠道。
“好呀!”轻容一点都没眼力见地笑道:“将军,我仔细想了想商未安的条件。其实对于我们来说全是好处啊。你看,你要是当了他的臣子,不就可以接触到他们国家很多机密了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当间谍?”
“是啊。而且我也可以不用嫁给他了,岂不是一举两得。”轻容为自己的聪明鼓了鼓掌,兴奋地看着楚雁。
可楚雁冷漠的表情瞬间浇灭了她心中的小火花。
“将军,你是不是觉得当间谍受委屈了?”轻容小声地问道,楚雁毕竟是银兰的玄虎将军,虽然是前任,但让他去当间谍确实是委屈了。可是,“将军,你就暂时牺牲一下自己吧。”轻容真诚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鼓励和信任。
楚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面对真诚得有点傻的轻容,他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傻丫头,你知道什么啊?他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臣子而已。”
可是,轻容的要求,他从来不会拒绝。
“好。”楚雁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看着轻容兴奋的样子,眼里的光顿时暗下去了。他默默地咬了一口糖葫芦,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轻容为什么爱吃甜的了。
“师父真棒!”轻容大大咧咧地笑道,“容儿永远尊敬师父!”
楚雁收回刚才那句话,吃了糖葫芦,也还是苦的。
楚雁做了整整一夜的心理建设,好不容易在第二天鼓起勇气,拉下脸面出发去找商未安。轻容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口,一脸的期冀和鼓励。
楚雁看着轻容,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公主,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乱跑。”
轻容十分乖巧地笑道:“我知道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啊。”
楚雁笑了,想摸摸她的头,但也只能是想想。轻容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就算她没心没肺,他也不能随便碰她了。楚雁握紧了剑,一步一步朝前方走去,好像等待他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地狱。
“岁婉?”
“在呢,公主。”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