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紫妃娘娘停在屋内,皇上,您要去看吗?”德公公问道。
唐睿宗点点头。
“那请皇上随奴才来吧”
唐睿宗站在紫的面前,他从头到脚审视着紫,这是紫吗?他一遍一遍问着自己,他觉得是,又好像不是,是不是因为他好久没有见紫了,时间久远得使他忘记了紫的容貌?
可是,眼前的尸体确是紫,那张细致的脸,那黑而亮的长发,更有,她那淡紫色的裙裳,不是她,会是谁?唐睿宗记得,第一次看见紫的时候,她就是穿着这套裙裳,而今,她却死了,闭上眼,唐睿宗重温第一次见到紫时的情景,那时,她躺在他的怀里,柔弱如同一只受伤的猫。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在乎她的?好像,就从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要保护她。
“紫?紫?”唐睿宗轻轻地在紫的耳边唤着,只是,紫却听不见了。
“皇上,臣妾拜见皇上”柳琦无声地走进来。
“免礼,柳妃?”唐睿宗是真的把柳琦忘记了,他记不起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把柳妃贬到这里来了。
“皇上,紫妃娘娘已经甍了,臣妾请皇上要多多保重龙体,切莫过于伤心”柳琦平静地说。
“柳妃知道朕的爱妃是为何而甍的吗?”
“回皇上,紫妃娘娘自被贬进冷宫始,就一病不起,臣妾也只眼睁睁看紫妃娘娘死去”
“太医没有来过吗?”唐睿宗闻言心更痛,或许,太医根本就没有来过,这冷宫,焉会有太医肯来,除非他亲自发令。
柳琦没有回答,转而道:“皇上,这是紫妃娘娘临死时让臣妾转交给皇上的,她对臣妾说,她死后,皇上一定会来”柳琦交给了唐睿宗一卷画。
唐睿宗接过来,打开,竟是紫亲笔画的兰,只是,画中的兰花,不再向以往他看到的那些,而是一株凋谢了的兰,他的心咯噔沉了下去,那幅画道尽了主人的心事,它在无声地对他说,是他忽略了她,因此,她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皇上?”柳琦小声地喊着陷入沉思的唐睿宗“臣妾告退了”
唐睿宗回过神来,挥挥手,让柳琦离开,他站了一会,疲惫地说:“德公公,回宫”深深地望了不再醒过来的紫,唐睿宗转身离去。
夜,漆黑不见五指,紫站在宫墙边,仰起头,直视着葛福顺:“真的可以离开了吗?”
“紫妃娘娘,是的,殿下让末将带娘娘走”夜色掩住了葛福顺的表情。
“紫,走罢,别回头,走得远远的”柳琦站在紫的身后,小声说。
“只是,你?”紫觉得有些不忍。
“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直到死”柳琦平静地说“请相信我”
“谢谢,若非你,我如何逃得过皇上的眼睛”
“说真的,紫,我嫉妒你,一直都是,但是,我会说到做到的,你快点走吧”柳琦推了紫一把。
“娘娘,快点走吧”葛福顺顾不上什么礼法,拉起紫的手,很快地闪入黑夜中,独留下仍然沉浸在哀伤的柳琦。
“葛将军?”黑暗中有一个太监装束的人小声地叫着。
“什么事?”葛福顺站定。
小叶子确认是葛福顺以后,闪身跑过去,轻轻地说:“这是殿下让我交给紫妃娘娘的”说完,小叶子递了一个长长的包袱给葛福顺“殿下说,叫葛将军好好照顾娘娘”
“请转告殿下,让他放心,末将自会好好保护娘娘”葛福顺说完,抱起给他敲晕的紫,提着长长的包袱,再度闪入黑暗。
天微微亮,官道上就出现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驾着马车的,是乔装打扮过的葛福顺,葛福顺环视空空的管道,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这儿离京城,应该有上百里了吧,昨晚殿下特给了他一匹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千里马。他马不停蹄地赶了好几个时辰,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怕被人发现,只好抱着紫换了殿下早已备好的马车。
紫醒过来了,浑身酸痛,骨头仿佛已经散架了一般,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身在颠簸的马车厢内。很艰难才爬起来,撩起帘子,她看见了葛福顺。
葛福顺也看见了她,赶忙说:“您醒了,紫妃娘娘?”
“我已经并非紫妃娘娘,紫妃娘娘已经死了,我是紫,韦紫”紫放下帘子“葛将军,这是去哪里?”
“殿下说去房州”
“房州?”紫觉得这个地名很熟悉。
“对,房州,曾经的少帝李重茂所住的地方,也就是先帝唐中宗住了十四年的地方”葛将军隔着帘子,朝紫说。
紫愕然“为何去那里?”
“或许李重茂可以照顾你”葛将军随便找了个答案给紫。
紫没有回答,她看向窗外,是李隆基在讽刺她吗?她原是少帝李重茂的皇后,现在,他把自己送到房州去,竟说或许少帝可以保护自己?紫冷笑着,谁不知道,李重茂早已经被人监视着,自己去,只会让他早点死,是的,她已经是死过的人了,难道,还要再死一次?李隆基安的什么心?
“长老,你说,自会有人救她出来,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她死了”云崖风尘仆仆来到了夜长老的住所,他顾不上黑暗,直直走入了黑暗的屋子。
“你终究来了?”夜长老仿佛算定云崖回来。
“长老?”云崖端详着夜长老在黑暗中的脸“你说,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不”
“那传言?”
“假的”长老缓缓地道:“只是,你找不到她”
“为何?我将一处一处寻她”云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只要她没有死,那么,他就一定会找到她。
“天下之大,老夫也认为无能为力”
云崖想了想,轻声问:“长老,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和我永远地结合在一起,不管她在哪里”
夜长老闻言,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但漆黑的屋子使云崖无法发现他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的汗珠。
“夜长老,是不是有这样一种术法?”
“有的”
“你可以帮我吗?你说你可以帮我一个忙”
“老夫不可以,但是她可以”
“她是谁?”
“你沿着这条巷子走到尽头,你会看见有一条河,她就住在河对岸,只不过,这条河没有渡船的艄公,你只有等到她哪一天心情好的时候,才会看见她”夜长老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说出这一番话。
“我会先找到她,再去找紫”云崖坚定地说。
“但愿你能够找到她”夜长老把一堆烧得漆黑发亮的龟骨一块一块地夹出来,仔细地摸着上面的裂纹,他已经看不到了,只好用手一点一点地摸着。
云崖见夜长老不说话,只好提脚离开。
太阳升得很高了,葛福顺不敢再走官道,便小心翼翼地走官道旁的一条小道。小道坑坑洼洼的,极颠簸,紫被晃得两眼冒金星。
葛福顺心下疑惑,他也弄不懂李隆基为何要让他把韦紫送到房州,房州离京城很远,而且那儿有派去监视曾经的少帝李重茂的人。
马车行过一处山崖,葛福顺远远望见一群穿黑衣的汉子,他勒住马,想往回走,但是来不及了,那伙人已经逼近了。若是以往,葛福顺才不把这些剪径的强盗放在眼里,但此时他不是一个人。
“葛将军,前面是什么人?”紫不知道何时,也看见了前面的这一伙人。
“没有关系,几个小毛贼而已”葛福顺安慰道。
紫的脸色凝重起来,她觉得眼前的一群黑衣人不单纯是剪径的小毛贼。果然,为首的黑衣人阴测测地笑道:“葛将军,别来无恙?”
葛福顺呆了一呆,他并不认得眼前的人,而他们却认识他。
“大家还愣着干什么,上去干掉他!”为首的黑衣人挥手让其余的黑衣人上。
“哐当”葛福顺飞快地抽出腰中的刀,飞身与七八个黑衣人打了起来。刀光剑影中,葛福顺挑断了一个人的脖子,血溅了他一身,他怒喝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不说!”那人喷了一口血,狞笑着死去了。
“让阎罗王告诉你吧!”另外一个黑衣人欺身上前,趁葛福顺放松的一刻,一刀看中了他的手臂。
一阵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大汗淋漓,他顾不上疼痛,飞快地跳到马车上把欲拖出紫的一名黑衣男子一刀砍了下来“韦小姐,你没有事吧?”
“我没有事,葛将军呢?”紫看着血从葛福顺手臂中汩汩流出来,她刚想把手帕敷在他手臂,却见一个黑衣人扑过来“葛将军,后面!”紫惊呼着。
葛福顺反身给了黑衣人一刀,只是,太晚了,黑衣人已经在他的背上又刺了一刀,葛福顺大怒,吼了一声,手起刀落,把那个黑衣人砍倒了。地上已经倒下四个黑衣人,剩下的四个黑衣人把葛福顺团团围住。
“葛将军,怎么样,投降的话,就立刻把这个女子给我,我保证让你安全回家,否则的话,不要怪我不讲客气”为首的黑衣人威胁道。
“废话少说!”葛福顺的刀直指为首的黑衣人,大战起来。
紫小心地爬下马车,躲在马车的后面,她眼睁睁地看着葛福顺挨了好几刀,他的全身,有别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葛福顺!拿命来吧!”为首的黑衣人用尽力量往前把剑一插。
“啊!不要!”紫瞪大眼睛,只是,彼时,剑已经没入葛福顺的胸膛。
刀好沉,葛福顺几欲倒下,他挥手拼命砍了过去,他来不及看对方中了他的刀没有,连忙抽出刀来,又使劲力砍了出去。
“葛将军!”紫跑过去“葛将军你怎么了?”
葛福顺想睁开眼睛,只是他的眼皮好重“韦小姐,只怕末将不行了”葛福顺微弱地说。
“不会,你会很快好起来的”紫从自己的衣裙上撕下一条破布,想为他包扎。
“韦小姐,不用了”葛福顺挣扎着想坐起来,只是,再也没有力气了“韦小姐,你快走,往西,是与房州相反的方向,你,千万别去房州”
紫用力点点头。
“你快点走!”一阵锥心的疼痛使得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紫惊恐地看着葛福顺死去,这个曾经领兵血刃她全家的人,已经在她脚下死去,而他,却是为了救她而死。
紫站起身,脚下轻飘飘地走到马车边,拿了那个长长的包袱,想了想,她把葛福顺的包袱也拿了下来,里面有一套他的衣服,紫毫不犹豫把它穿上了,沉重的衣服压得紫很不自在,她决定不走小道,改走官道,官道于她而言,或许会更加安全一点。
无忧转过巷子,走入古董店,依然不见云崖,端坐在柜台边的,是云崖的父亲,云海。
“云叔,崖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云海微笑着摇摇头“找他什么事?”
“云叔说他应该会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个,我不清楚”云海看着这个云崖的好友“或许,快回来了吧”
“他没有说他去江南干什么了吗?”
云海还是微笑着摇摇头。
“那,我去找他!”无忧说完,飞快地转过身。
云海想叫住他,他却早已消失在巷口。
“小四,过来”
小四应声过来“老爷,什么事?”
“你这就回去派人去寻找少爷,找到他之后,告诉他快点回来,我们要回西域去了。
“是!老爷!”小四领命,匆匆地去了。
小萼摸了摸昏睡在床上的陌生女子,对旁边的的女子说道:“姐姐,这女子或许真的病了,你看她已经昏睡了两天了。要是她一直这样昏睡,怎么办?”
“当然不会,大夫不是说她只是累了吗?”
“可是,要是被李妈妈发现我们把一个陌生的女子藏在这里,那么我们怎么办?而且,可能会害了这个女子”小萼急急地说。
“不会”女子定定地说,她的手伸向昏睡中的女子,她在想,原来,这世间,也有令女子一见就怜惜的女子“如果李妈妈知道,我也会有办法的”
“哦,姐姐”小萼不好再说什么,她能够说什么呢,眼前的女子是与她相依为命的主子,她和她,如同牙齿和嘴唇,谁少了谁都不行。
紫很累,她的眼皮好重,她不断地感觉到有人在追杀她,那些狰狞的脸孔,交替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们朝她挥舞着血量的大刀,尖锐的刀锋映着她惶恐的眼睛,乌黑而空洞。
“姐姐,你说这女子怎么会皱着眉头翻来覆去的呢?”小萼奇怪地摸了摸床上女子的额头“没有发烧啊!真奇怪!”
女子不语,她站起身,走到桌边,俯身看着床上女子的随身带的包裹,包裹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琴,琴身精致而美丽,琴弦也是上好的。女子不由笑笑,前几****无意中发现昏在路边的她时,她以为她是一个男子。然当她把这个昏迷的人抬到烟雨楼的时候,才发现她竟是一个女子。
“姐姐,我有办法让她醒来了!”小萼开心地叫了起来,说完伸手往床上的女子的脸大力地甩了几巴掌,一旁的女子来不及阻止,只好大声骂道:“小萼,你怎么可以随便打人?”
紫的脸颊上如同火烧一般,疼痛使她有力气睁开眼睛,迎入眼帘的是一双水灵灵乌溜溜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满脸喜气地看着自己。接着,这张喜气的脸立刻转过去,大声喊:“姐姐,你看,我说她一定会醒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