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摇头笑道:“时间,你懂么?”
“不懂,也不想懂,只要懂她,就足够了!”王天宝说得理直气壮、豪气干云。
“我呸!”青青实在忍不住了,瞪着他痴迷如醉的嘴脸,冷声说,“你真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啊!色是猛虎,色是恶龙,色是毒虫,色……色即是空!你不懂?色头上一把刀,对,时间就是一把小刻刀,它会一刀一刀把你曾以为坚若磐石的东西,刻画的模糊不清,然后再重新雕刻出一个,它认为能让你记忆清晰的东西来……”
“很有道理!”
王天宝感叹着,目光恍恍从画面上移开……
“这就对了!”青青开心的一笑,“走,去吃饭吧!”
“好,我听你的!”王天宝卷起袖子,拿起毛笔,蘸好涂料,看着青青,“你说的很对,时间一长,她的模样在我心中就会越来越模糊,所以,我得趁现在记忆犹新,先把她的眼睛画上!”
“我……”
青青看着埋下头,全神贯注,开始作画的王天宝,一时语塞,无以言表。
表达内心世界的窗,流淌情感波浪的洋,是眼睛,画好了,通透、明亮、婉转,使画中的人儿立时鲜活起来……
“来,再看看!”
王天宝放下画笔,大功告成似的看着青青,等他品评。
目光再次碰触到画面,青青无语了,彻底!
她木木的站着,傻傻的看着,痴痴的想着,脸上平静如水,心里却波浪汹涌,翻滚着、澎湃着、撞击着……
“美吧?”王天宝灿然一笑,“就知道,你一定会看痴了的!不过没关系,我不笑话你!因为乍见到她时,我跟你一样,傻了!”
青青还是不说话。
话,应该怎么说?
说什么?
画中的女子赫然就是她!
她先前没看出来,不仅是因为还没画上眼睛,更重要的是她从没往那里想!
现在好了,眼睛画上了,五官完整了,画像灵动了,真人却呆了、傻了……
“行了,别傻想了哈!色即是空啊!”
王天宝似在故意报复,说完就哼着小调往外走,蓦地站住,猛然转身,直勾勾的盯着青青……
“怎……怎么了?”
青青被他看得浑身就像有东西在爬,毛毛索索的不自在!
“看上你了!”
“什么?”
“念在你干活小心细致的份上,我的仙子就拜托你了!给我挂到卧房去,我要天天跟她相对,夜夜看着她入睡……”王天宝迈步就走,走到门口再次驻足,蓦然回首,“不行!那是对她极大的不敬,是对她的亵渎,嗯,就挂在书房吧!有她陪着读书,本公子已经心满意足了!”
“有病吧?”青青小声嘟囔。
“有病,怎么了?我愿意!”
王天宝竟冲青青挤了挤眼睛,才转身离开……
“嘿!奇了怪了,聪明,不是指的耳聪目明嘛,他的耳朵怎么会如此灵呢?”青青暗然一笑,看着画中的自己,呢喃,“你真的如他所言么?”
……
吃过早饭,天已放晴。
晴空万里,秋爽无风。
客堂里,王天宝在喝茶,陈晓之站在门口看天,青青帮着杨妈整理房间……
间或,青青就不由自主的笑一笑,笑意灿烂、笑容温暖,弄得杨妈直犯嘀咕:“看上哪个丫头了,这是!”
青青心中暗喜,是因为她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既然是来报恩的,就不能半途而废,此刻若回碧水潭,就再也出不来了,既然碧水潭之事已成定局,即便弄明白了又能如何,倒不如踏踏实实帮这个虽然糊涂却不讨厌的王天宝,把他们所谓的难题——无名山庄之事,解决了,再回去不迟,如此,既报了恩,也了了情!
“情况是这样的,杨妈,我是在笑您放着丫鬟婆子不用,自己捯饬这些,你这是何苦来呢?”
“我就是丫鬟出身,能自己干的就自己干了呗!使唤她们,有时比自己动手都累!”杨妈感喟。
“好人好报!”青青定然道,“瞧,您儿子这就来了不是!”
刘德匆匆跑进来,径直走到王天宝跟前,施过礼,把手里的状纸呈上,静等回音。
王天宝打开状子一看,不禁笑了:“这个筱蝶姑娘也真是的,又来了!”
“春风楼的那个歌妓?”陈晓之从门口走回,“她那事儿啊,依我看,您就别管了!”
“为何?”王天宝不解。
“不瞒你说,那件案子,您断的不错……”陈晓之捋着胡子说,“虽然判决上有些瑕疵,但比起其它案子来,已经强太多了!”
王天宝也弄不清这是在夸他呢,还是贬他,但此刻不是矫情这些的时候,就直接问道:“升堂可好?”
“好什么?”陈晓之严肃的看着他,“我来问你,张金海是否带着金子去的春风楼?”
“是啊!整整二十两黄金,两个十两一锭的金元宝!”王天宝肯定道,“很多人都看见了,跑堂的小六子还摸过……”
“他进入筱蝶的房间之后,是否出去过?”
“没有,绝对没有,有人证的,还很多!”
“金子呢?”
“没了!”王天宝苦笑,“不翼而飞了,所以……”
“你就同意了张金海的判断,金子是被筱蝶偷了!”
“不是她,还有谁?”王天愤然道,“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见钱眼开,偷金藏匿……”
陈晓之摇头大笑,然后略略平和了一下情绪,才说:“大人真不愧进士出身,出口成章啊!可您别忘了,你念在她乃苦弱女流,虽有不当,但原告也有不检点之处,就让她只赔偿所丢财物的一半,也就是十两金子,还免除了监禁之苦,按说她应该感恩戴德才对,可为何还三番四次的找你理论呢?难不成她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那可是十两黄金啊,我的大人!”
人糊涂起来,是没救的!
王天宝就是如此。
此刻,他听陈晓之这般一说,反而笑了,说:“就因为那是一大笔钱,所以她才昧着良心给偷了嘛!事后,她还不服本官所判,为何?掩饰她的贪婪,显示她的无辜啊!最毒不过妇人心啊,我的好师爷!”
“对!我看公子说的对!一个青楼女子,什么事干不出来啊?”
杨妈说完,端起簸箕往外走,青青连忙跟上来……
出了门,青青听里面还在争吵,就问杨妈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妈说:“嗐,一个老赌鬼去青楼嫖妓,事后却发现自己的金子没了,然后报了官,公子就给断了案,就这么简单!”
“青楼是什么地方?”青青认真看着杨妈,“嫖妓又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这个……”杨妈接连翻了好几个白眼,“等公子给了你薪资,你自己去一趟,就全明白了!”
青青心说,这些在修行里怎么没有呢,不行我一定要弄明白,于是就答应道:“好!我一定得去瞧瞧!”
“瞧瞧您自己这岁数,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说翻脸就翻脸!慢点儿,您慢点儿……”
王天宝追赶着在前面大步疾走的陈晓之,劝解。
“本以为你改头换面,再也不是那个糊涂官了,我……我才豁出脸皮去,回来帮你!你……你既然还是原来的你,我还有何话说?走了,勿送!”
“别啊!”王天宝一把拉住陈晓之的胳膊,“您还得帮我查清无名山庄那事呢……”
“查什么查!”陈晓之奋力一甩胳膊,挣脱了王天宝的拉扯,“连这么件小事都弄不明白,还谈什么无名山庄啊!”
“行!就听你的,再升一次堂,重新审判一回,不就完了么?”王天宝恨恨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就好!这就好啊!”陈晓之闻之大喜,连忙跟身旁的刘德说,“赶紧去把张金海传来听审!”
刘德接连打着手势,意思是到哪儿去找他。
“他还能在哪儿?赌场!”陈晓之断然道。
刘德领命,转身离去……
看着刘德高大威猛的背影,青青轻声问杨妈:“他不是哑巴么,怎么能听见呢?”
“我儿子是哑巴不假,但绝不比常人差,聪明着呢!否则,公子爷能让他统领三班衙役?”杨妈骄傲的白话完,见青青还是满脸不信,才笑着说,“他懂唇语!”
“原来如此!”青青树了竖大拇指,“了不起!”
“起的匆忙,还没如厕!”
王天宝说着大步离去……
“还起的匆忙呢,一夜未眠才是真的!”
陈晓之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感叹。
“你怎么知道的?”青青惊讶的看着陈晓之问。
“咱们这位县太爷啊,怎么说呢?你说他糊涂吧,以前是真糊涂,但只在案子上,其他事情,那还真是通达明了,尤其是在一些民生事务上,可谓呕心沥血、任劳任怨,当然,也是建树颇多!所以,三泉县的百姓才如此对他,即便他断案不清,但也没人明里说他糊涂!”陈晓之叹了口气,“不用说,昨夜一定又在熬夜整理那些琐碎的冗繁事务了!”
“嗯!”青青赞同道,“一笔一画的,是挺琐碎!”
“你怎知道?”杨妈白了他一眼,“只顾着自己睡觉,根本就没去书房!”
“我……”
“我们这就升堂去吧!”王天宝款步走来,冲青青一笑,“还去么?”
“当然啦!”青青连声答应。
王天宝说:“那就喊一声吧!”
“喊什么?”
“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