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脑中咆哮。像奴隶主一样挥舞思想的皮鞭试图指挥那些随着血液出现在体外的魔法。让它们结成那张半透明的护盾，应该就能挡住俄洛伊这疯狂的一击。魔力在逐渐汇聚，让我喜出望外，它们飘散到了我伸出的左手前。接下来，就该让它们凝聚在一起，变成致密的护盾。
但显然俄洛伊更快。没有受到一丝阻挡，沉重的金属球穿过了那些忽忽悠悠的黑色魔法，甚至像是吹灭一支忽闪的蜡烛，把它们全部冲散。不等我做出更多反应，那要命的球体就触到了我的胸口。
完了，没想到我会交待在这儿。
“这次算你通过了，迪达尔。”我慢慢睁开刚才条件反射闭上的眼睛，俄洛伊的那个金属球稳稳的停在我的胸口，没有撞得结实。看样子她在最后关头停下了，没有真的要了我的命。得知自己逃过一劫，刚才紧绷的状态瞬间荡然无存，对于魔法的操控也忘到了九霄云外。没了魔法的支撑，我立马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地，身上四处传来的疼痛也重新占领了意识的高地。染着血的黑色火焰熄灭，我能感觉到魔法在修补我的残躯，我大口的呼吸，但总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看样子对你来说还太早。”俄洛伊蹲下身，更近距离的看着我。“这个是‘神悉’里面住着蛇母的意志，我通过它来与蛇母交流。她告诉我，你已经开始了运动的第一步，所以你通过了试炼。”嘡的一声，那个叫做神悉的金属球重重的落在了我的眼前。镂空的表面下藏着深不见底的空洞，像是从那里能够看到没有光的海渊，透明的触手还在那些地方深潜，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看这样东西，那神秘古老的美感让我沉醉，一时忘记了浑身作响的疼痛。
“所以如果我想要使用魔法，就得像今天这样被揍到半死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是打消掌握它们的能力吧。我不想在每一次的训练中都命悬一线，就让它们安安静静的当做保险也挺好。虽然不是什么娇贵的人，但是这逼近死亡的苦楚绝对排出在了能够接受的范围。“能不能帮我问问你的神悉，我如果撑不住了停下你所说的运动不会有什么麻烦吧。”魔法的恢复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可靠又高效，就在我和俄洛伊的简单交谈中大部分刚才已经破破烂烂的躯体已经恢复如初，或许我能凭着这优秀的恢复能力成为一名出色的战士。才刚刚恢复一点的脑子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你已经无法停下。你必须运动才不会沉沦，一旦停止，你将沉溺到不可知的深渊。”说实话，我听不太懂俄洛伊的回答。虽然有些不敬但是这种神棍发言对于没有信仰的我来说实在有些滑稽。“你得始终记得，痛苦就是你的台阶，你付出得越多就能运动得更快。你的力量与众不同，你如果停下，将会付出比单纯的痛苦更加可怕的代价。仔细想想，你还有时间，既然已经踏上了第一步，我相信你会明白的。”说完，俄洛伊便提起她的神悉起身离开，消失在了我的视野，没有留下再多的言语。整个大殿只剩勉强爬起的我，从不知何方传来了海浪的声音，洗刷这里的寂静。
“天呐，你怎么成这副德行了？”我背靠着大殿祭台闭眼休息，听见了诺卡焦急的声音。
“我要说和你那位尊敬的真者打了一架你信吗？”看他匆匆赶来，我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之前试炼留下的伤已经痊愈，但是疲惫和幻痛还是萦绕着不肯退散让我感觉极为虚弱。
“即使你说的是真的，我觉得这最多只能算得上被殴打。”看我似乎没事的样子诺卡的语气也轻松了不少。
“对，你说的没错。应该说是我被你那位尊敬的真者按在地上暴揍了一顿。”看看自己的身上还有地面，到处都是血迹，衣服的前襟几乎看不出原来的白色，变成了通红。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搀扶着我诺卡开始发问。原本来时我就是被他搀着，现在离开这里情况依旧。只是在来时，我的虚弱是因为海巫的仪式，让我的灵魂受到了震荡。而这回，灵魂肉体和魔法，三位一体的它们都被俄洛伊震撼了个彻底，所以虚弱也比起来时更上一层楼。我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在诺卡身上，像个麻袋一样被他抓着往前移动。
“要命的试炼。”听完我对刚才发生一切的描述后诺卡给出了一个非常中肯的评价。“我听说过真者的试炼。只有很少数的人能够有幸参与。她会仔细的挑拣合适的人选，而通过试炼的人都会变得更强。但是试炼都很可怕，所有人都害怕成为试炼的目标，今天我算是领教到了。换做是个没有魔法的普通人你现在应该已经没命了吧。”正如诺卡所言，如果不是魔法的恢复能力，光是那些严重的创伤和流血就足够置人于死地。
“经常会有人吹嘘自己通过了真者的试炼，但是基本上都是吹牛。唯二可信的一个通过试炼的人就是我们之前遇到过的那个女人——莎拉。不过那次试炼比起你的这次更加声势浩大，听说有人看见莎拉的旗舰塞壬号被巨大的触手直接折成了两半。而那一次试炼之后，莎拉也成了现在比尔吉沃特的实际掌权者。而这里的上一个掌权者就是另一个通过试炼的人，一个劣迹斑斑穷凶极恶的海盗头子普朗克。”一路上借着俄洛伊的试炼诺卡给我介绍了现在比尔吉沃特的局势。
“他们能撑过来也是不容易。”听诺卡说他们都没有魔法的能力保驾护航，莎拉的那一次还那么严峻，能够活下来属实不易。大概也能理解那是怎样一个狠角色了，难怪之前在街上遇到她让我感觉到了非常实际的威压。“你能结识那种人是不是也说明你在这其实也挺不一般的？”想起之前诺卡和她的交流，感觉两人相识已久。
“之前有过些往来。她以前是这儿出了名的赏金猎人，我帮她逮过几只老鼠。她也偶尔会托我帮她弄些稀罕武器，大多是皮尔特沃夫和祖安的好货。不过现在她登上了高位，和皮城有了往来，自然也用不上我了。我也是很久没有见过她了。之前和格雷福斯、崔斯特他们闹矛盾的时候我也找莎拉帮忙请过一些杀手，我好像有提起过吧。总之不是多么密切的关系，我也不想和她走得太近。在这个鬼地方，爬得越高就越危险，我就安稳呆在这里就好，不想再把船停在最深的那几个港口。”诺卡看着远处比尔吉沃特最深处，若有所思的说。
“你现在的生活已经够可以了，确实没必要更进一步。不过这和你之前一直和我吹嘘的爱冒险的‘海民本性’似乎有些背道而驰。”我开他的玩笑。我当然明白诺卡是个怎样的人，虽然也渴望冒险，但是也是在他认定安全的范围内才会执行。他对自己的手下有着深厚的感情和责任，他不想拿着他们做筹码参与任何危险的赌局。
“冒险和找死是两回事。我是船长，不是蠢货。”
“所以你才那么不爽巴雅一直叫你蠢货船长对吧。”
“老太婆的话随便。别人敢这么叫我非揍他个半死不活。”诺卡看了看我。“就像你现在这样。”真形象。
沿着比尔吉沃特的水道一直前行，终于到了诺卡停船的那个港口。那也意味着离诺卡的家不远了。
“我挺意外的，没想到比尔吉沃特的海水能这么干净。”看着港口的海面我对诺卡说。因为有海兽屠宰的血港离着这里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所以这里的海水十分干净，也没有浓厚的血腥气味。感觉就和家乡边的海一样。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问诺卡，这次走在水道旁突然想起。
“以前这里也很脏，会有贫民窟的垃圾飘到这里来。除了垃圾还有尸体，总之海面上都是些污物。不过自从莎拉把普朗克那一伙挑下台之后就对这里的海面进行了维护。除了血港还是老样子，比尔吉沃特和以前相比现在简直干净的就像刚出浴的小姑娘。就连血港在蚀魂夜前的一段时间也会严格执行清洁工作，洗刷血污。清理掉血水真者俄洛伊就能带领芭茹的唤蛇人召唤深海的巨兽抵御黑雾的入侵。”
“蚀魂夜，听上去危险又神奇。我有机会能赶上一次吗？”之前听诺卡说过很多蚀魂夜的故事，不知为何我很想亲历一回。可能是有体内魔法的保险，让我更加有底气，所以开口问出了这句话。
“你不会想体验的。不过今年的蚀魂夜还远不到时候，你估计是赶不上了。或许以后会有机会吧。”
终于回到了诺卡的房子。一进大门就有诺卡手下的船员赶来接过诺卡搀扶了一路的我。带我去到房间休息。
一天的彻底卧床后我终于恢复如初。
“这两天我们要准备下次出海的东西。你没事可以出去转转。但是别走太远，尽量就在这片区域活动。”隆德在交代完之后也随着水手们一起出了房子，诺卡早就去了船上，他需要检查船的情况，哪怕是一丁点的差池都可能给下一次航行带来麻烦，毕竟下次我们要走的是更加危险的北方航线，没有万无一失的准备诺卡绝对不会轻易冒险。
但是我该去哪里呢？就随便逛逛吧，这片街区也不算小，应该足够我参观一段时间。
街面上有很多店铺，大多都卖着一些航海相关的物品。我朝着这片区的深处探索，立马就变了模样。街面的那些整齐店铺和大宅子没了踪影。小栋的房屋密密麻麻的排列在小道两旁，按之前诺卡的说法，能住在这片区域的都已经算是比尔吉沃特的有钱人了，但他们还是住的这么逼仄。也可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诺卡到底是多么富有。一路沿着小道闲逛，一个店铺的招牌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是一个武器店，准确的说是魔法武器店。区别于枪炮，这里售卖的都是些帮助魔法释放的或者是有附魔的武器。现在我厚着脸皮也能说自己是个法师，虽然没法好好使用魔法但是这家店还是给了我必须探索的奇怪引力。
推门进去，店里琳琅满目的摆放着各式物件，一大半我都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
“客人需要些什么？”一只黑猫问我。是的，一只猫。
“买些简单好使的，还是买些特别好使的？或者说客人想来点不那么简单但是又绝对好使的？”像是在念绕口令，你完全没法想象一只猫能够说话，而且说的还那么流畅复杂。
“好吧，客人，你如果不告诉我你的需求我就没法给你推荐明白吗？”猫不耐烦了。
“额，我只是想进来看看。”我只得回答它。
“唉，看看看看，你随便看看吧。只想看看的客人等于不会买东西的客人，不会买东西的客人就不是客人，不是客人就麻烦不要随便动这里的任何东西，别碰别摸除非你想买。明白吗？”猫又开始了它的饶舌，得知我的目的后它便对我失去了兴趣，转身跳到了一把椅子上蜷成了一个黑色的绒球。
我在这家店里来回转了两圈，里面有很多各式各样的法杖，真想我也能拿起法杖使用魔法。不过想起使用我自己魔法的苛刻条件，还有刚才那只锃亮黑猫的警告，马上失去了把玩它们的兴致。就在我流连于各种魔法武器时，店铺门被推开了，门上用来提醒有客人来到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朝着门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景象。
一名少女站在门口，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给她笼上一层明亮的柔光。开门时带进来的海风里有某种奇妙熏香的气息。少女穿着明显不是当地人的服装闪着缎面般的光泽，剪裁得体衬出她紧致的身材。一身都是像渡鸦一般的纯黑，但从领子和袖口就能看见，衣服的内衬是纯正的红，黑和红，严肃又神秘带着一种神奇的吸引力让我没法把视线移开。少女带着黑色面罩，只露出眉眼，但那黑色的瞳仁就是海上风暴的风眼，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即便周围已被狂风吞没。黑色的头发扎成精致大方的辫子垂在胸前，在她踏着有跟的皮靴笃笃从我面前经过后，我能确信，那神秘的熏香气味就藏在她夜一般的发辫里。第一次，我有了被人迷住的感觉。
“客人需要些什么？”黑猫听见有客人来到从椅子上三两下跳到了她面前的柜台。
少女没有理它自顾自的像在寻找什么。
“不说话的客人，从皮城来的客人，有钱的客人。”猫又开始了饶舌。看样子它从少女的打扮看出了她来自皮尔特沃夫，联想之前在主港看到的金属船，或许她就是乘那艘船过来这里的吧。如果真是那样，那她肯定就和那只态度很差的猫说的一样，是个有钱的客人。
最后少女从一个货架上取下了两把一臂长的细剑。优雅的武器，和她很配。
“识货的客人。大师刻的魔法回路，又能砍人又能施法，方便，好使！”猫聒噪的向正在挥舞试剑的少女吹嘘自己的商品。
还是没有言语，少女把一袋金币放在原先摆放剑的位置。很显然那超过了猫的心理预期，我能在猫脸上看到痴笑。
再次踏着笃笃声，马上要从我面前经过。我好像从她进门都没有动作，一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举动让我慌了神，立马把眼睛从她那拔下来，转身瞟向其他地方。
“你的身上有熟人的味道。”
笃笃声停在我的背后，紧接着的是少女的声音。那声音小得像是蚊蚋，只比呼吸声大上一点，带着些沙哑。沙哑但柔软，像是最细密的白沙在互相摩擦。
我惊讶的回头，眼神正好迎上她那风暴般的眼睛。我确认了她是在同我说话。
“我有预感我们还会再见面。”不理会我还在愣神，也没有因我的羞怯而尴尬，她细密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叫柔声，洛瑞·柔声。”不等我做出任何回应，她踮脚把脸凑了上来。
“下次见面叫我的名字。”在我的耳边像是念咒一般，喃喃低语。她头发上的熏香味爬进了我的鼻子，整个嗅觉的世界只剩那神秘的味道，让我呼吸停滞。
离开我的耳畔，她对我笑了笑，虽然脸被遮住大半，但那眉眼畅通无阻的表现了她迷人的笑。
我不知道说什么，愣在那里，看她踏着笃笃声推门离开。
那是我和柔声的第一次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