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该是忘不了那一次相遇了。
“皮尔特沃夫家族养的鹰犬,客人还是离得远远的为好。”看我在那愣神,黑猫打着哈欠对我发出了警告。“万一被盯上,可能不脱层皮是没法逃的哦。”原本猫会说话就已经很诡异,现在从它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听也都觉得让人不适。我在那位叫柔声的少女身上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气氛,但是之前诺卡也提醒过,不要接触皮尔特沃夫家族的人。多想也毫无意义,虽然她对我说我们还会见面,但是三天后我们就即将起航,这次也不走要经过皮城的线路,想来要与她再次相见机会渺茫。
“多谢提醒。但是我真的憋了很久,禁不住想问问你,为什么一只猫能够说话。”临走前我还是问出了这个从我进店到现在一直困惑着我的问题。
“因为我不是猫。这只是个玩偶,我用它来看店,我现在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猫咪慵懒的样子栩栩如生,我凑近了看也没看出来它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或许是某种精妙的魔法吧,我只能这样猜想。
“客人参观就到此结束吧,店要打烊了,期待你下次光临。顺便提一句,希望你下次来能做个真正的客人。”说完猫闭便上了眼,开始休息。
我离开了那家神奇的店,回头看了看挂在门口的招牌。“夏尔的店”随便的名字。我想我再次回到比尔吉沃特还会再来这里的。
时间还很早,才刚刚到下午。打烊的时间也太早了,我在心里默默吐槽。继续向着街道的深处走去。
当太阳终于落下,黑色的夜如面纱笼罩了整个街道。白天还平和热闹的街巷立马换了副面孔,纵横交错的各处小道上没了熙熙攘攘的人影,只偶尔会有人匆匆路过。我感觉到了些许的危险,最不妙的是,对这里原本就不甚熟悉的我到了夜里没有了照明完全迷失了方向。我在黄昏时分试着原路返回,但很显然我走错了路。现在我所处的地方,岔着六条小道,我在这六条道的面前彻底没了主意。
或许我能找人问问,看看他们能不能给我指条路。之前隆德和我说,在这片区域遇上什么事可以提诺卡的名字。想来诺卡在这也算个有名望的人物,找人问问他住所的方向应该不难。
正想着,迎面走来三两个壮硕的大汉。他们赤裸着满是刺青的上身,大声的互相嬉闹着。估计是码头上的人吧,我在心里盘算着找他们问询会不会有什么风险。但还未等我得出结论,他们就发现了我,大声的开始和我对话。
“喂!那边的,你在这干嘛?是在等人去竖琴吗?”
“不,我只是迷路了。顺便问一句,竖琴是什么?”
“嗯?外乡人?难怪了,竖琴是酒馆,就在你前面。”其中一个壮汉指了指我前方一个亮着灯火的独栋小楼。“今天我们的船长疤脸在那有个宴会,他船队的人都来这庆祝,我还以为你是哪条船上的汉子。”
“原来是这样,希望你们今晚能玩得开心。不过我还是得问问,你们知道诺卡船长的住处该往哪个方向走吗?”看他们开心的样子,肯定很期待今晚的宴会,我不想多占用他们的时间。
“诺卡?穷人诺卡?你和那个狗娘养的墙头草是什么关系?”不知道诺卡和他们是结了什么怨,一听到我说起诺卡的名字他们刚才欢快的表情立马变成了憎恶。我开始后悔向他们问路了。
“额,我只是他的一个客人,来这和他聊些商业上的事情。”我立马摊开手,摆出一副和诺卡也并不熟识的样子。万一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再知道了我是诺卡的好朋友,那很可能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今晚听到这个晦气名字就他娘的扫兴。你往那个方向一直走吧,走到贝克街再一直往东就能找到了。”那几个汉子头撂下这句话也不回的朝着竖琴酒馆走去。我向他们的背影道了声谢,赶忙朝着他们所指的方向返回。
还好那几个汉子没有戏弄我的意思,从贝克街往东没走多远我就看见了之前我和诺卡他们去过的硕鼠酒馆,到了这里我便熟悉了起来。
或许我该去硕鼠喝一杯?
走了许久也确实有些口干舌燥,没有多做思考,我便推门进了硕鼠。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嘈杂喧闹,瞬间和安静得像墓地的街道划清界线,之前一路上的紧张也被洗刷得一干二净。我在吧台找了个地儿坐下。
“看看这是谁,这不是诺卡的贵客迪达尔先生嘛。”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不禁皱起了眉,这让我不爽的声音来自崔斯特,那个差点害我嗝屁的混蛋。
我回头看去,崔斯特和格雷福斯两个灾星就站在我的身后,格雷福斯脸上还是那副欠揍的表情。“真是复杂的一天。原本今天的好坏事一半一半打了个平手,现在看见你们俩,坏事赢了。”今天和柔声的邂逅算是一件幸事,在街巷里迷路算是一件坏事,而崔斯特和格雷福斯的出现完全把今晚给毁了。
“这是德玛西亚笑话吗?来吧老弟,今晚算他的,咱们好好喝两杯。”格雷福斯在我身边坐下,朝着我另一边的崔斯特挑了挑眉,意思是今晚由他买单。“敞开喝老弟,多喝两杯你就会更了解我们,发现我们其实并没有那么坏,至少我没有那么坏。”问酒保要了酒,格雷福斯自来熟的和我聊了起来,全然不顾崔斯特对今晚由他付款的抗议。
“听说诺卡船长要走北方航线?现在北边不如以往了,你们还得多加小心。”老实说,崔斯特说话没有格雷福斯那么粗野,让我没有那么不爽。
“北边怎么了?我想诺卡应该没有问题吧,他也算是个老船长了。”我喝了一口格雷福斯特意为我点的德玛西亚特酿,和前些日子喝的朗姆酒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诺克萨斯现在对你们德玛西亚虎视眈眈,各个港口都是暗流涌动。更糟糕的是那些弗雷尔卓德人,大批的部落加入到凛冬之爪进攻德玛西亚,搞得沿海的那些小部落生灵涂炭。保不齐你们在北方航路会遇见那些被洗劫过后的小部落,人饿急了是会发疯的,本来他们那儿的人脑子就不太好使,发起疯来更不知道会做些什么。”崔斯特很严肃,他是在认真的给出情报。
“我明白。其实我在来比尔吉沃特之前家乡就被发了疯的蛮人进攻过。糟糕的回忆。”想到之前进攻我们小镇的那群熊人,我对崔斯特后面那些关于弗雷尔卓德人的话有了很深刻的认同。和他们俩分享了之前我们镇受到熊人进攻的事件。
“要了亲命了,你是说熊脑袋?”格雷福斯表情永远都是那么夸张,我不知道熊脑袋是不是勾起了他什么不好的回忆,那一脸恶心得要吐的样子简直滑稽。
“然后呢?那种怪物应该能一巴掌给你拍飞了吧。你怎么还活得好好的?你逃啦?”手肘一直杵我,催促着我说更多。
“然后我把他们全部烧死了。用魔法。”我喝了口德玛西亚特酿,淡然的给了格雷福斯一个答案。
“拉倒吧你,你那魔法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你肯定是逃了,不丢人,我要是你我也逃。”
“是真的,我把他们全烧死了。连渣都不剩。还有我们镇上那些参与城防的男人,也一起被我烧没了。”事情明明还没有过去多久,但我回想起来已没有了当初的沉痛。我惊讶于自己的绝情,能够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更害怕自己,已经开始遗忘那些人的死去。最先遗忘的就是悲伤,原本应该是能让眼泪喷涌的悲伤,现在只剩让心头一紧的力道。
“哦,该死。抱歉,不是故意要揭你伤疤。”格雷福斯一反常态,滑稽的表情荡然无存。严肃里夹杂着些许同情,他摘下自己叼着的雪茄,用手拍了拍我的背以示安慰。
“别想那些伤心事了。这么说你的魔法力量其实很强大?”崔斯特十分老练的转移了话题。
“我也不明白。前两天我去了俄洛伊的神庙,接受了她的试炼才大概了解了一些我身体里的魔力。”
“俄洛伊的试炼?天呐,你是怎么挺过来的。”崔斯特瞪大了双眼,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确实够呛。我差点被她活活揍死。”
“那你现在能掌握它们了吗?我是指你的魔法。”
“完全不行,俄洛伊说试炼只是一个开始,我想我要完全掌握它们还得花些日子。”正当我望着杯里的酒回答崔斯特的疑问时,我清晰的感到从崔斯特那边传来了魔法的波动。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就好像是在我身侧长了另外一双眼睛,看见了崔斯特把魔法汇聚在了一张卡牌上。“你···?”我回过头去正想询问他要干嘛,迎面撞上的是一张散发着金光的卡牌。
卡牌没有像上次一样击中我,让我麻痹。在它即将触碰到我的眉间时,它就以极快的速度开始燃烧,黑色的火焰一瞬就烧净了那张牌。
“看样子你自己都没发现啊。”崔斯特用一种奇怪的表情面对着我。“我就说你身上的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好像是验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想,崔斯特满意的转过身继续喝酒。
“我确实不知道。就连刚才发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很自然,魔法就是这样,它们会自己动起来,保护它的主人。我能感觉到你体内的魔法,而之前我在你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不过现在我能感觉到的还是很微弱,你试试看把魔法释放出来,就汇聚在你的指尖。”我按照崔斯特的指示,催动魔法让它们从我的指尖冒出来。但很显然失败了,它们仍无法突破我身体的桎梏。
“看样子只有很少量的魔法能在你体外游离。真奇怪,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法师。明明体内藏着力量但是又不能使用,太憋屈了。”
“就像那个你看上的大胸脯娘们一样对吗?明明都已经眉来眼去,但是就是不给‘用’。太憋屈了。”格雷福斯打断了我和崔斯特的对话,揶揄着崔斯特,音量过于巨大的笑声一度掩盖了硕鼠里的人声鼎沸。
“话说,你们知道疤脸船长吗?”在他们二人的互相叫骂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后我立马转移了话题。
“疤脸?你怎么和他又扯上了关系?他和诺卡可不对付,没给你下绊子吧?”格雷福斯似乎惊讶于我怎么会说出这个名字。
“我只是遇见了他的手下,找他们问了个路。没什么麻烦。“
“疤脸是普朗克的拥趸,以前普朗克还在这儿的时候帮他做了不少腌臜事。那个时候从皮尔特沃夫那边采购武器基本上都是疤脸和诺卡在做。不过诺卡在皮城打通了关系,做的都是合法买卖。之后厄运小姐为了扳倒普朗克从诺卡那里低价购买了好几批皮城的家伙,而回报就是在她执掌比尔吉沃特后对皮城的武器给出单方面的出售许可,那些做走私生意的都断了财路,疤脸就是最受打击的那一个。所以他一直对诺卡怀恨在心,我们一直觉得疤脸会对诺卡动手,不过现在看来他好像也不敢惹事。”看样子诺卡的“小生意”不止是我知道的那些便宜货,而且他在皮城搞到了售卖军火的许可,说明他和皮城的那几个大家族也有往来。我完全小看了诺卡,直到刚才我还以为他只是个小商品的二道贩子。
“看样子比起我,你们更了解诺卡一些。”我有些无奈的吐出这句话。我明白诺卡并不是有意隐瞒,他只是不想我和萝瑞尔、巴雅她们有太多担心。毕竟生意做得越大风险也就越大,尤其是他这样在海上做生意的人。
“在比尔吉沃特可没有什么简单的商人。诺卡能住在那个地方,更加不简单。虽然街面上都叫他‘穷人’但他到底是个什么实力大家都心知肚明。”崔斯特脸上甚至有些崇敬。
“他是个好兄弟,不像那些臭水沟里捞出来的混账东西。虽然都有各自的手段,但是他绝对能在那些杂碎中算得上个正派。”意外的是格雷福斯对诺卡也给出了挺高的评价。
在聊了些诺卡的轶事后,我便告别他们准备离开硕鼠,毕竟时候也不早了,太晚回去我怕诺卡会担心。走到门口发现外面正在下雨,海边的天气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在我进到硕鼠前还是炎热潮湿,现在的风雨立马洗刷了让人不适的燥热。我戴上斗篷的兜帽,缩了缩脖子,准备冒雨返回。推开门才刚走出两步,神秘的熏香气味穿过风和雨钻进了我的鼻子。
我惊讶的回头,是柔声。她正站在硕鼠的门旁,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看我。
像是在肯定我的感觉,她冒着雨走到了我的身边。没有任何想要避雨的打算。
“额。下这么大雨,你不用避一避吗?”说完我就后悔了,这是什么糟糕的开场白。作为我对柔声说的第一句话,我感到很不满意。
她没有说话,走到我的跟前,抓住了我斗篷的前襟,轻轻的把我的上半身朝她牵引。我没有一点抗拒,弯下了腰。现在我的头挨着她的头,她的脑袋钻进了我的兜帽,耳朵旁是她面罩下的嘴。面罩沾了雨水,有些潮湿,她的吐息打在我的耳朵上,有些痒,潮湿的呼吸。我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心脏也跳得肆无忌惮起来。
“叫我的名字。不记得了吗?”沙哑但柔软的声音,我立马理解了她凑到我耳边说话的原因。如若不是这样,她的声音根本没法穿过暴风雨传到我的耳朵里。
“柔声,柔声。洛瑞·柔声。”我紧张得有些结巴。整个兜帽里都是熏香味道,我感觉自己快要眩晕。
“这里有件东西,帮我带给诺卡船长。”说着她便把一个皮箱塞到了我的手上,有些沉,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为什么柔声也认识诺卡,我完全犯了迷糊。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问出我的问题柔声刚才提着箱子的手腾了出来,伸出一只手指按在了我的嘴上。
“我大可以自己去送,但是正巧我想多见你一面。”我的脸快要燃烧起来了,兜帽里满是让我尴尬的热气。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下次记得叫我的名字。”说完,柔声放开了抓住我斗篷前襟的手。脑袋也从我的兜帽里离开,有些凉的风带着雨点打在了我的脸上,刺得我一激灵。
没有多做一秒的停留,柔声转身离开,明明走得很慢,但在我一眨眼间就在黑夜里丢失了她的踪迹。
兜帽里的香味,还有手上那个沉甸甸的皮箱提醒着我刚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真是一个神秘的女子。我在心里想着,走向了诺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