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妹妹叫张青青,十六岁。现在,她总是低着头,不爱说话。
张岩请我们聚餐,我骑车送她去酒店。从耳旁刮过的风很急,急到听不见她说话。直到她用手拍了拍我肩膀,我才注意到她要对我说什么。在路边,我们一起坐在摩托车上,没有动静。
“哥。”
“怎么了,青青?”
“我,我出去打工吧。”
“打工?”
“嗯。”
她低下头,又缓缓抬起头看我。
“什……什么时候?”
“最近。这两天都可以。”
我转过头,一言不发。
“哥,没事的……我总不能,一直待家里。”
我仍旧没有说话。
“你还想,”我背对着她,小声地说,”回去上课吗?“
“我,我……我受不了……”
我听见她小声抽泣了起来,就转过身,用手指帮她抹起了眼泪。我顾不上别的,身旁呼啸而过的汽车,口袋里震动着的手机,和背对着我吹来的阴沉的微风。
“你要出去打工,到时候哥陪你一块走。你去哪里,哥就陪在哪里。你不要怕。”
我带着她走进了张岩预定的包厢。张岩满脸堆笑地问我怎么来这么晚,要我来了就赶快坐下。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让我只好陪笑。包厢的落地窗外驶过一辆警车让他们所有人都回过头张望,我和青青就坐了下来。然后包厢外传来敲门声,服务员进来给我们送菜。
“咱们一家人,难得聚一聚,”张岩端着酒杯站着说,“因为一些小事,误会好多年,”他用双手捧起酒杯,“今天重聚在此,冰释前嫌,算是合家欢,“他把酒杯伸了过来,”这一杯酒,我就先敬我这么多年的兄弟,来,霄,干了这杯!“
我微曲着身子站起来,和他碰杯。
“好!”张岩说。他们都笑了起来。张岩仰头把那杯酒一饮而尽。我看着杯中摇晃的酒,再看了一眼饭桌上的他们,闭上眼睛,把那杯酒喝了下去。
“咱几个这么多年,见一面活似见阎王,都是因为误会,”他把身子伸过来,给我添杯,“小时候一些事,还有合同那事,哥哥是有不对,”他给自己添杯,然后给张远添杯,“但哥哥虽然不对,哥哥也不是有意为难,对吧,远,”张远点了点头,“哥哥知道,这人啊,做亏心事,迟早得早报应!来,干了它!”他们把酒杯伸了过来。
我和他们碰杯,再次喝下一杯酒,然后点头称是。
“诶呀,这才像话嘛。”妈说。“兄弟几个呀,和和睦睦,好好养家,青青呢,”她转头四顾,”书不读没关系,毕竟女孩子家,但是呢要早点找个靠谱的男人嫁了。这样,我这一辈子,也算活明白喽!”
“是是是,妈妈说得对!”张岩说。我看着他们,不敢说话,只是点头。
青青扯了扯我的衣袖。她低着头,谁也不看。
“怎么了?“我转过头,小声问。
她犹豫了一会。“没什么。”
“来,”张岩突然有把酒瓶伸了过来,让我来不及回绝,“为了妈妈的健康长寿,为了我们哥几个的冰释前嫌,”他举起酒杯,“我们今天,就好好痛快一场!”
我硬着头皮再一次举起了酒杯,然后一口灌下去。
“来,难得大家今天都这么开心,”妈说,“你们几个呀,就来说一下对这个家的期待好不好?”
“妈妈说得好!”张岩再一次高举酒杯,“我呀,就希望我们家财源广进,日子越过越好!”
“我和大哥一样,希望日子越来越好过,越来越幸福。”张远说。
“我,我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和和睦睦。”我说。
大家都看向青青。青青低着头,抬起眼打量着他们,又落了下去。
“青青?”妈说。
青青依旧不说话。
“青青给妈说句话。”张岩说。
青青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
“这孩子!”张岩突然笑了起来,看着大家,“小时候还挺爱说话的,现在长大倒变成害羞小姑娘了!”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没有再管青青。
青青又扯了下我的衣袖。
“怎么了?”我低声问。
青青依旧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深。
我看着青青,然后突然站了起来。大家都转过头来,看着我。
“那个,青青刚才和我说她有点不舒服,那个有点头晕,要不我先送她回去,休息一下?”他们面露惊诧,“没事,我走了,你们可以继续喝。”
“诶呀,我们几个好不容易聚一聚,怎么说走就走啊?”张岩看着我说。
“这个,也没有办法,青青她是确实不舒服。是吧,青青?”我看着青青。她点了点头。
“诶呀,头晕嘛,一点小伤小痛都算不上,没关系的。女孩子嘛,就是没有受过罪才这样。”张岩说。
我看着他,突然感到一阵痉挛。我又看了看饭桌上的酒杯,弓着身子坐着的张远,面露笑容的妈妈,还有窗外一辆渐渐靠近的警车,停在酒店外。半分钟里没人说话,直到包厢门响,警察走了进来。
“谁是张岩?”
“我。”张岩举起手。“警官,怎么了?”
“哦。是这样的。王子仁的案子,有些事得问您一下。您需要和我们来一趟。”
张岩面色不安地随着警察走出了门。餐桌上只剩我们四个人。
“那个,青青她真的不舒服,已经好久了,一直不好。我带她去医院看看。妈,哥,你们吃。”
张远和妈脸上都带着疑惑。“妈,我先走了。”青青站起来说。我带她走出了包厢,回头用力地带上了门,然后飞快地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