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界再次开始了人间目标的找寻,但这一次,他要找一个身材与自己差不多的成年男人。
路口摆着煎饼摊的男人,已经中年发福;理发店的老板,瘦小得干瘪;卖水果那家的男主人······不行不行,他们家已经很倒霉了。
由于燃界的个子实在高挑,在人间很难找到对应身材的人选。他晃过好几条街,终于停下脚步。
燃界将脸隐藏在斗篷的大帽子下,斜着眼睛细细打量他锁定的目标。
那是一个花店店主,身高、肩宽、体型都与燃界相仿,此刻他正在捆扎一束纯白的小雏菊。
燃界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装作买花的样子抱起一束风铃草闻了闻,乘机靠近店主,想近距离观察他。
嗯,五官也算是端正清秀······就是你了!
燃界温柔地把风铃草归于原位,随后漫不经心地把手搭在店主肩上。
“哎?”他热情地回头,以为有人要买花。
两人四目相对。
下一秒,花店店主直挺挺地往下倒,他的眼睛仍然睁着,只是黯淡无光如同发毛的玻璃,而肩头却闪烁起了紫色的光芒。
燃界在他触地前一手扶住了他,让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墙。这个高度很安全,外人看向店铺时视线会被各种花束和装它们的木桶隔断,但燃界还是在门口挂起“暂停营业”的牌子,并轻轻合上店门。
燃界单膝跪地,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咽喉部位,让他张嘴,另一只手的大拇指划开瓶盖,然后将药倒在了他嘴里。
“宇复有回到过去的能力,本来又是人间来的人,可以长时间地留在那里,真是让人羡慕呢······要处理这小子,还得派一个假人去。”燃界小声地自言自语。
再看他手下的这个男子,此刻已经拥有了与燃界一样的绝世容颜——冰雪一般的皮肤,棱角分明的鹳骨,气宇轩昂的眉峰······
“我要阻止宇复继续挖掘他父亲的线索,绎摩家族的后代从来不用管前辈的秘密;我要拖住一切直到狄祧像原来一样死亡;我要把宇复带回月雾城堡。”
燃界脸上浮现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内心赞叹着这可真是一个完美的复制品。
帆时彻夜难眠,他闭上眼睛反复思索,对于三次去岚珐房间的经历,试图想到一个完美的解释,能串联起一系列所见。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三面俱到”的解释。
帆时一骨碌坐起来,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点点亮起来,从灰白到泛起一丝丝温暖的黄光。
他打定主意,大着胆子去套间案的话,顺便问问有没有宇复的消息。
走在路上,帆时继续琢磨着自己的猜测:自己想到的解释有一个前提——其实帆时已经差不多肯定了——月雾城堡里有很多个岚珐,她们的年龄不同,生活在“重叠”的空间,所以应该也不曾相见。
这就是间案的厉害之处了吧!她让每一个靠近岚珐住处的不相干者无法分辨楼梯和房间,而自己当然了如指掌;另外,所有的“岚珐”本人只能看到自己的房间,她们互相间毫不知情。
帆时后背发毛,这个解释虽然通顺,但很容易让他忍不住展开联想:会不会还有很多个自己,很多个宇复······也许他们都只是间案的棋子、复制品罢了。
前面就是间案的房间了。
房门虚掩着,帆时知道间案并不会介意别人推门而入,她并不是一个注重礼节的女王——更何况她早已不是自己的女王了。
然而,他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间案倒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裙摆的褶皱没有了往日那样的整齐,她的姿势也并不自然,让人感觉她是晕倒在了沙发上。
“女······女王?”帆时轻声唤出这个不再熟悉也不再亲切的称呼,之前在心里排演好的气场荡然无存——就像上一次他意图质问间案却得到让他措手不及的回复一样。
帆时把间案扶起来,让她头枕软垫,她还没醒,但气息似乎还算均匀。
这时帆时感觉自己左手臂上有些黏,有些潮。
他低头看去,自己的手臂正压在间案的指尖上。他拉起间案的手细看,发现上面有少许紫色的液体,正是刚才自己碰到的。
紫色?帆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和燃界有关,他人呢?他对间案做了什么?看来他俩关系没那么简单。可是,又为什么是液体呢?
等等,紫色的液体?!
记忆像潮水一般向帆时涌来,轻而易举地将他吞没了。
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了吧?又仿佛就在昨日。
手中的一杯橙色液体,面前的一张年轻面庞。
曾经,是自己亲手把小杯递给了宇复,看着他抬起帅气的头颅,一饮而尽。
还能再想起来些什么么?对,自己昏迷时,喉咙里流过冰凉液体的奇妙感觉真是难以忘怀。
燃界在自己的心里,一直是月雾城堡仅次于女王的“元老级”人物,怎么现在突然出现了紫色液体?这怕不是间案最新酿造的药水吧?
难道要有第二个燃界了?
帆时真希望自己也昏死过去,再也别醒来了。
这一天,宇复从地下室里出来,像往常一样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准备上楼,突然注意到放在大厅里已经打包好的行李。
父亲准备出远门了,这次是他最后一次出远门。
记得当时的自己,漫不经心地和父亲告别,也没有多过问是要去何方,要离开多久。现在想想,大概率又是为了间案的药材而奔波。
宇复默不作声地上楼,这两天他一直在想——也算是一种很“严肃”的好奇吧——如果自己想办法不让父亲遇害,那么自己就不会去月雾城堡,也就和现在的一切起了冲突,换句话说,过去和将来的一致性被打破了。万一自己真的成功改变过去,现在的自己会怎么样?消失在空气里?
不过也难说——宇复皱了皱眉——也许间案早就瞄上自己了,随时可以让自己一觉醒来发现躺在那片枯草地上。
但退一步讲,以上可能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设想罢了,也许根本什么也改变不了——宇复略颓废地想。间案当然可以用任何手段杀死父亲,然后带自己去月雾城堡。
宇复躲在阳台的角落,悄悄往外露出半张脸,看见自己只是送父亲到大门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心不在焉地向父亲挥挥手,甚至不等马车消失在街角,就又转身进了大门。
他轻叹口气,离开阳台。
来到父亲书房门口,宇复照例左右留意,确定没有人在附近后才进了房间。
写字台上的物品照例整齐摆放,有一本书封面在下封底朝上放在正中间,而在书上,摆着一枚金属骷髅头。
宇复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凝固了,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骷髅,大脑开始飞速运转。他非常清楚非常确定,昨天用完晚饭后,父亲就在自己的卧室理衣服,之后下楼洗了澡,把行李放在大厅,就早早地回卧房休息了,没有回过书房;家仆和另一个自己,又是无论如何都不敢随便进书房的。
而他同样记得的,是昨天傍晚自己悄悄来研究记载各种药材产地的书,天黑下来时他准备离开,由于知道父亲不会再来就任由书摊开在桌上······
骷髅又是哪里来的?
上次父亲的药材交易完成后,自己一直暗中留意间案的书信,最近月雾城堡应该不会有人来啊?
到底怎么回事?莫非有什么地方被自己疏漏了?
吱呀——嗒。
是开门声和关门声,宇复的心一凉,他微微低头,看见熹微的晨光送来一道修长的影子,黑纱一般落在自己的脚背上。
宇复逼迫自己强作镇定,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但他随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瞪大了双眼。
“燃界?你怎么可能来?整个月雾城堡只有我一个人能回到过去,除非间案给你了临时穿越的药物,但这维持不了太长时间······”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这一定不是真的,是我出现幻觉了······或者我在做梦。”
燃界很邪魅地笑起来,宇复感觉自己的心一沉再沉,这样的笑容扭转了他心里燃界“神秘高冷同时善良慈祥”的形象。
“很多事情,你不能知道。”燃界往前跨了一步,“月雾城堡的秘密,谁都不能碰。你们呀,会自食其果的。”
“‘你们’是什么意思?帆时和岚珐怎么样了?你又来干什么?”
“啧啧啧,这会儿关心起他们两个来啦?不愧是朝夕相处了几年的好伙伴啊!但你怎么不早回去呢?早回去该多好,我就不用来了······我回答你问题咯,我来,其实就是要带你回去。”
“哼,你以为我还是原来的宇复么?”他突然有了底气,甚至超出了第一次结伴出逃的那天,“这些天,我不仅翻阅了我父亲的记录,还研究了先辈们各种散乱的记载。”
宇复顿了一顿,他意识到说的有点多,他会被灭口么?但是现在的自己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了,获得破釜沉舟的勇气也许是因为自己知道的越来越多,也可能是血液里对家族的忠诚和护卫元素被唤醒了。
他转念又想出了一个关键点:“我们俩往返两个世界,需要不同的介质吧?你带不走我。”
“你呀,还是太自以为是太想当然了,也不想想,你那木鱼脑袋能想到的问题,我们会想不到么?”燃界嘲讽地笑起来,想激怒宇复,“月雾城堡里只有你有自由回到过去的能力不假,所以,你觉得我真的来了么?”
宇复听出,“我”这个字被加重了音调。
这个人不是燃界?这个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