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陈家宅子就他一个人了。
余叔叔要带着陈姨去了中土寻医,最好是顺利产子后再一并治好了身子去。可这里是南陆,单靠脚力或者马车到那边去都是不现实的。
更何况现在陈姨怀有的身孕已有一段时日,时间紧迫,要想在短短数月时间之内赶到中土大陆,就只能借助仙家山头经营的渡船。
那可是飞在天上的渡船啊,自己都还没见识过呢。可怜尚且年幼的皇子殿下还没来得及走出宫闱便被打落凡俗。
陈锦姚只知道这是仙门望族专门用来供自家子弟出行的座驾,会提供给世俗人家的名额很少很少,每个名额后面都是庞大的势力纠结和财帛流水,像他这样的泥腿子终其一生都很难有机会乘上去一次。
那天是陈锦姚在记忆中,陈姨笑得最开心的一天。
临走前的晚上,陈姨给自己和叔叔做了一大桌子饭菜,叔叔也是早早地忙完了手里的活计,回到了宽页街的宅子里,陪着陈姨在厨房里往里忙外,说是帮忙,其实恨不得一人把所有事都包干掉,生怕自己宝贝老婆受着一点累。
陈雨丝毫不理会自家男人的慌张劲儿,仍旧是在厨房里大刀阔斧,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身怀六甲。本来执意让陈雨去休息的余大飞是在拗不过对方,在陈雨咄咄逼人的眼神下,余大飞就只好妥协了。
陈锦姚那天也早早回了宅子,可是厨房里实在插不进第三双手了,无事可做的陈锦姚只好准备出门去塘口铺子给姑父买来些桂花酿。
今天这个日子,陈姨应该不会太计较吧。
等到陈锦姚从塘口铺子慢慢悠悠地晃回宅子后,在大厅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桌子丰盛菜肴,陈姨和姑父都已经入席,看样子就是在等自己了。
陈锦姚快步走入大厅,嬉笑着朝两人请罪。刚想把手中拎着的桂花酿和顺道买来的点心摆到桌上,却发现在姑父的面前已经放有一壶与自己手中相同的酒壶了。
陈锦姚惊讶地看向余大飞,余大飞却咧嘴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了坐在自己身旁香汗未干的妇人。
陈雨用怀里的手帕擦拭着额头和面颊,故意把眼神飘向远处,不看两人,“笑什么笑,不想喝就拿去退了。”
余大飞立马端起酒壶给自己的杯子斟满,然后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这一定是我此生喝过最好的桂花酿!”
陈雨被逗笑了,“就你会说。”然后动起筷子给傻笑着的男人夹了满满一碗菜,“喝酒要多吃菜!喝那么急干嘛,又没谁跟你抢!”
余大飞看了一眼默默入座的陈锦姚。
“怎么,锦姚喝不得吗?”陈雨剑眉一竖。
“喝得喝得,当然喝得。”余大飞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没说不让他喝啊,锦姚手里不是也提了一壶吗,他喝那壶就好了。”
陈雨被气笑,伸手拧了一把身旁男人的大臂,“出息!”
吃痛的余大飞仍旧笑意盈盈,把手中握着的酒壶攥得更紧了些,“这壶酒说什么我都不能让别人喝咯,就是锦姚也不行!”
“才喝一口就开始说胡话了?”
“哪有,清醒着呢,要是还有两壶三壶都喝得下!”
“别得寸进尺啊!”
“不会不会……”
“酒壶给我!”
“啊?”
“叫你给我就给我,磨叽啥!”陈雨伸出手要余大飞索要酒壶。
“你身体不能喝酒!”余大飞声音顿时抬高了几分,气势甚至压过了陈雨。
陈雨看到余大飞的反应后,神色柔和了些,“你想啥呢,我又不喝。拿来。”
得到肯定答复的余大飞尽管十分不情愿,可还是把手里紧紧攥着的酒壶递给了陈雨,毕竟自家老婆说的话就是普天之下最大的道理。
“拿来。”双手提着酒壶的陈雨再次说道。
余大飞先是楞了一下,然后便反应过来,两只手颤颤巍巍地将酒杯送到了陈雨的面前。
陈雨将酒壶中的就倒入晃荡的杯中,然后放下酒壶,给自己的杯里倒了上了茶水。
陈雨举起了茶杯,面颊仿佛在烛光下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因为我喝不得酒,我们好像从来没做过那个啥……”
余大飞还保持了等人倒酒的动作,直到陈雨含糊不清的声音传到耳中,他才从复杂的心情中将思绪抽出来,可是此刻思维有些停滞的余大飞根本没理解对方的意思,一脸茫然地问道,“哪个啥?”
陈雨本来已经鼓足了勇气,心里不停告诫自己,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一定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可是余大飞的一句反问让所有防线彻底土崩瓦解。陈雨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烧了起来。
陈雨撇过头去,蚊子般的声音从喉咙里传了出来,“还能是哪个,不就是那个……”
“哪个是哪个……”余大飞还是摸不着头脑,双方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啊,就是那个啊!”陈雨的声音突然又响亮起来,这次她下定了决心要大声说出来,害羞什么的统统抛开!
“喝交杯酒啊!”说出来后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可是陈雨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烫,自从受伤以后还是头一回觉得身上穿的衣服太多了。陈雨依旧把头撇过去不看男子,毕竟说是说,做是做,刚才说出口已经付诸了全部兵力,剩下的老弱伤残可转不动陈雨的脖子。
本以为余大飞最少也会迫不及待地向自己邀杯,可是不曾想两人之间的空气又一次恢复了寂静,陈雨甚至听得清烛火燃烧引信发出的啪嗤声。
等了许久的陈雨终于重新积攒起了些许兵力,可对方仍是无甚动静,想到自己都做出这么大牺牲了,他还跟块木头一样,陈雨顿时感到有些委屈,愤然将头转了回去,可是面前的一幕刹时抹去了她心中的种种不满,甚至连脸颊都忘记了发烫。
陈雨放下了手里茶杯,用手帕轻轻擦去了男人面庞的泪水。
余大飞握住了陈雨的手,声音颤抖地说,“别放下杯子啊,不是说了要喝交杯酒吗。”然后端起了留有余温的茶杯,交给了眼眶也逐渐泛红的陈雨。
“话说起来不止是没喝过交杯酒,成亲都办的不成样子。”余大飞苦笑,心里五味杂陈,“两个人只是在老屋子拜了拜堂,没有宾客,没有宴席,甚至租不起凤冠霞帔,唯一能称得上像是成亲的地方,就只有当时你头上的那一匹红盖头了……”
余大飞叹了口气,仰头不敢看向陈雨的反应,“啊,我肯定是最糟糕的相公了。”
可是陈雨却用力拍了下余大飞的大腿,很是气愤地说道,“谁跟你说的,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余大飞从没提过,这是陈雨之后才从街坊口中知道的。当初大飞看上了那款材质的红盖头,但是却囊中羞涩,于是便求着裁缝铺的老板,在铺子里连着干了一个月长工才换来的。
现在那匹红盖头正安静地躺在陈雨橱柜的最上层,已经是她最要紧的宝物了。
当时不过是个落魄书生的余大飞为了治好重伤的陈雨,四处奔波求医,本来就无甚积蓄,可他却硬是咬牙撑了下来,一边做着零工,一边支付了高昂的医药费。等到好不容易把陈雨的身子稳定下以后,早已是到了家徒四壁的光景。
他们就是这时候成的亲,在陈雨的热烈追求下,生性腼腆的余大飞接受了她的求爱。
一穷二白的家庭就这样组建了起来。
陈雨含情脉脉地看着余大飞,“成亲只要我们两个人都在不就好了吗。”说完耳垂又变得通红。
余大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作如此娇羞状的陈雨了,两人仿佛都回到了那个掀起红盖头的夜晚。余大飞忍不住打趣道,“没想到你说得出这种话。”
陈雨听完脸更红了,可是这次她始终看着余大飞的眼睛,“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哪儿敢啊,只是觉得偶尔听一次也挺好,反正再多我听不腻。”余大飞表示冤枉。
“多大人了还没个正形,都不嫌臊得慌!”
“真的,不信你就天天说,试试看。”
“皮痒了是吧?!”
“咳咳。”一道尴尬的声音从两人身边传来。有打情骂俏嫌疑的两人同时涨红了脸。
“交杯酒。”陈锦姚出声提醒。
终于想起原有目的的两人,扭扭捏捏地举起各自的杯子。于是陈锦姚很荣幸再一次做了两人的公证者。
陈雨匆匆咽下了杯中的茶水,之后便拿起手中的筷子,漫无目的地拨弄着面前盘子里的菜。而余大飞则还在回味已经咽下胃里的酒水滋味,迟迟没有为酒杯添上新酒。
看到陈雨这番惹人怜爱的模样,余大飞脸上突然有了一抹坏笑。
余大飞把手里的杯子和酒壶默默递给了陈雨,陈雨讶异的看着余大飞,在迟疑片刻后还是拿起了酒壶,一边碎碎念,一边往杯子里倒酒。
虽然看透了余大飞的小心思,可陈雨还是斟满了一杯又一杯余大飞递来的酒杯。
她真的讨厌大飞喝酒吗?当然不是。
只是最早的时候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哪有闲钱去买酒,所以陈雨才会不让余大飞碰酒盏,而到了后来家中有了稳定收入,有了些富裕后,余大飞自己也不在陈雨的面前提喝酒的事情,陈雨就将家里的禁酒令一直持续了下去。
藏在花圃后面的那个秘密小酒窖,陈雨是早就知道的,陈锦姚知道她知道,余大飞也知道,只是三个人都很默契地当做对方不知道而已。
陈雨给余大飞又倒了一杯酒,“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余大飞看着面前陪伴自己走过了十几年人生的女子,这段光阴好像不曾在她面容上留下深刻的痕迹,只是原本白皙的肤色如今变得枯黄了些,不过最让他心疼的还是这双正在持着酒壶的手。
余大飞展颜笑道,“天天回家有这么丰盛饭菜和贤惠的老婆等着我,一点都不辛苦。”
陈雨是修道之人,尽管身受重伤让先前的境界一跌再跌,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但是同样远离了纷乱的争斗,这所剩无几的修为便全部用去保养容颜了。可余大飞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从未踏足修行,已近不惑之年的余大飞,加上日夜辛劳,脸上逐渐生出了道道皱纹。
陈雨不敢多想,害怕眼泪再一次决堤,便招呼着余大飞吃菜,“碗里的菜都凉了还没动几筷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陈雨看向另外一个位置,不过此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咦,锦姚呢?”
余大飞正大口嚼着方才陈雨夹来的菜,“唔,刚才锦姚不是说吃饱了先回房里吗……”
“才吃这么点就饱了吗,难得我做了这么大一桌子菜。”陈雨感到有些失落。
“没事呢,相公我可能吃了。”余大飞又夹了一大口菜进嘴里,“我最喜欢吃媳妇炒的菜了。”
在两人还你侬我侬的时候,陈锦姚随便扒了几口饭菜,然后就识趣地走回了房里。
直到这时他才感到有些不舍。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团圆。尽管说好了期间会互通书信,可终究是抵不上那份朝夕相处的真实。
陈锦姚是看着两人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起走到相互倾慕私定终身的。
当年带着陈锦姚逃出生天的陈雨身受重伤倒在了陌生的街道,只有七岁的陈锦姚能做的只有放声大哭,可是稚童的哭声在风雪交加的夜晚显得多么渺小。陈雨的手掌越来越冰冷,走过的路上,积雪被脚印染成深红,稚童的声音在逐渐沙哑。
陈锦姚紧紧地搂住失去意识的陈雨,想用自己的体温拖延住勾魂的鬼差。
突然,陈雨清醒了过来,甚至撑起了自己身子,与陈锦姚一同蹲坐到了一户人家的屋檐下。陈雨冰冷的手握住了陈锦姚,反而把陈锦姚拉进了自己的怀抱,告诉他不用担心自己,让他好好睡一觉,等到他一觉醒来自己就又变回了那个无所不能的陈姨了。
陈锦姚当然知道这是陈姨最后的回光返照,可是连眼泪都已经流干了的陈锦姚只能紧紧贴在她的怀里,发出呜咽声。
渐渐地,陈锦姚的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绵弱无力的呜咽在风中更像是野兽在悲鸣。视野逐渐被黑幕所覆盖。陈姨一句句道歉早就不在耳边响起,名为绝望的情绪代替了血液流动在陈锦姚的身体里,可是陈锦姚竟然感到轻松了不少,身体好像也在热乎起来。
至少,陈姨走的时候还有我陪她一起。
至少,到了那边自己也不会孤单。
陈锦姚已经看见了勾魂的鬼差在自己身边徘徊,他闭上了眼,等待着至暗时刻的到来。
黑幕向着中心仅存的火种侵蚀而去,陈锦姚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可是这粒已是油尽灯枯的火种始终在负隅顽抗,陈锦姚想说,不要再坚持了,可他说不出话。
他不明白,他在乞求。
火种仿佛回应了他,在黑幕之中束手待毙。
最后,火种被黑幕吞噬殆尽。
终于可以解脱了。
可是黑幕之中又出现了另一道亮光,亮光越来越大。想必是到了门那边的世界吧。
陈锦姚的意识之弦终于崩断了。
而等到他再次睁开双眼便是在余大飞的家中了。
从那时开始,自己和陈姨就一直住在余大飞家里,两人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走到一起,期间也是磕磕碰碰,艰辛得很。在两人成亲之后,过了几月后便从西陆赶来了南陆,然后就在青峰城一直生活了十年直到现在。
叔叔从原来的穷酸书生变成了精打细算的账房先生,陈姨也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变成了糟糠之妻。
十年,十年啊。也过得太快了些。
陈锦姚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靠着椅子发起了呆,他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想什么才合适,不过每次这种时候他的思绪都会被拉回到一袭白裙上面。
陈锦姚用力拍了拍脸,自己把自己拍的生疼。
突然屋子的门被推开,是陈锦姚的稀客。
打着酒嗝的余大飞一身酒气地坐在陈锦姚的床上,酡红的脸庞上挂着享受的笑。
“你那壶桂花酿我也喝掉了。”一开口就是跟酒有关的,“也是你姑姑一杯一杯加满的。”
好了好了,我都回房里了还要听你炫耀……
“叔叔开心就好。”
“开心,当然开心。”余大飞甚至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因为啊,我马上就要做父亲了!”
耍酒疯的余大飞在陈锦姚看来竟然有些可爱,想到自己马上会有表亲了,陈锦姚也有些期待。如果说人类最能体会到生活的意义的时候,那一定是见证新生命到来的那一瞬间。
“可是锦姚,我其实很害怕啊。”余大飞突然露出一副悲戚的神情,“我真的很怕。”
陈锦姚也坐到了余大飞的身边,搂了搂他的肩膀,却发现他的身体在颤抖着。
余大飞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从十年前把你们带进屋里开始,我就知道我这辈子要和你们绑在一起了。”
“我其实很害怕啊,想过我会不会哪天突然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想过这是在引狼入室,有过打算把你们直接移交给管府。但是我不允许自己这么去做。”
“因为把你们扶进屋子里的那一刻起,我就当原来的陈锦姚和陈雨已经死了。”
“所以我没有追问你们的过往,也从来不愿去探究。你姑姑受了这么重的伤可还是护住了年幼的你,那凶狠的目光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甚至最近做梦都时常梦见那双陌生的眼睛。”
余大飞转头看向陈锦姚,“我知道你们身份不一般,会瞒着我是对我的保护。但我不了解你们也是事实,我甚至想过你们的名字会不会也是假的,可我将这些念头都抛了出去,还是选择用我的所有去守护这个家。我没有在炫耀什么,只是想通过行动告诉你们,你们一直都是我最亲最爱的人。”
“余叔叔没本事,你们背负的东西,叔叔我承担不起,但是现在陈雨也承担不起了。”
光阴催人老,面庞上留下了一道道沟壑,却带不走心中的积郁,反而日益累积。
现在的余大飞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了。
“说实话那天听你说没有取得去都城进修的资格,我是有些开心的。”
男子看向陈锦姚,露出一个愧疚的笑。
“心想只要你能在青峰城做个普通人,过好每一个平凡的日子,或许就不会与死去的人生再有瓜葛。这也是两年前我一直不同意你去总武塾拜师的原因。你可以笑我,骂我自私,但是希望你不要怪你陈雨姑姑,她明面上是说着不愿你去,可最后倒戈的也是她,后来看到你们都这么决绝,我也没辙,就顺了你姑姑的想法。不过在你跨出大门去总武塾那一天开始,我就后悔了,这两年来的每一天,我的心里都安定不下来,就怕你真在总武塾练出来什么成绩,或是得到贵人赏识。我害怕你每向上攀登一尺,这个家就会更靠近深渊一点。直到现在我都还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陈雨那天突然握着我的手,她问我如果到了要保大还是保小的时候,我会这么选。我说当然是保大,听完以后她啥也不说,就一个劲地笑。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一定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所以我那时候也决定了一定要想尽办法去寻得一个鱼和熊掌兼得,同样也是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陈雨最后会同意你去总武塾。”
余大飞狠狠吸了下鼻子,把还没溢出眼眶给憋回去,“我们人生的模样已经定形了,而你们才刚刚开始萌芽,包含森罗万象。如果要用我们的足迹去给你们套上枷锁,去限制你们,为你们立起高墙去扼杀你们拥有不同人生的自由,那我们与夺人性命的刽子手何异。这样的我和陈雨,没脸面对陈锦姚,更没脸面对即将出生的孩子。”
他打心底里一直相信,这粒落入凡俗的灵光只要能走出这间宅子,就一定能在天上天下大放异彩。
“所以陈锦姚,你一定不能活成我们的样子!”
少年与沉默的中年男子对视。
陈锦姚张着一对深邃的眼眸,问了面前男子一个早已从别处得到了答案的问题,“后悔过救我们吗?”
余大飞听完问题,恍惚了一下,突然有些尴尬地挠头,“今天好像真的喝多了,跟你说了些不该说的事,不过你可别与你姑姑数落,不然今天这顿酒可要变成最后一次了。”然后男子站起身,微笑着道出了自己的答复。
“吾得遇卿,三生有幸。”
一如那年上京赶考的学子,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