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蒙蒙亮,马车就已装载完毕。
我与红莲出府时,就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六辆马车装饰豪华,二十名护卫整齐列队,整个场面十分气派。
一想到即将过上“野田人稀秋草绿,日暮放马车中宿。”的生活,我欢喜得不得了。
去堂上与太翁拜别后,便携着红莲嬉笑着要钻进马车中,谁知刚撩开帘子,便看见了宋巧绣坐在里面,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打扰了。”我嘿嘿一笑,退出厢内,又重新上了一辆空的马车。
“呸!晦气!”红莲骂道。
“后面那两辆车是谁坐啊?”我捞开帘布问。
“第一辆是宋老爷,第二辆是老夫人,第三辆是宋巧绣,第四辆是咱们,后面这两辆嘛,就是拉行李的咯。”
我表示恍然大悟,富贵人家就是不一样,赶个路都要装两车的行李,我看着我带来的蜷缩在角落的一小袋包袱,陷入了沉思。
“上京嘛,肯定得多带些奢华之物,才不会被瞧不起嘛。”
我皱着眉头问:“那也不怕被抢?”
红莲大惊,急忙捂住我的嘴,一个劲的自个“呸呸呸”,她苦笑道:“姑奶奶,出门可不能讲不吉利的话。”
如果是因为我一语成谶,而发生了后面的一系列事,那么,我当时就应该把舌头拔下来。
从姑苏上京,要过庐州,应天府,跨南山,穿大江,要足足走上一月有余。
马车走了半月,到了斧崖山一带。
近一年来,斧崖山土匪山贼猖獗,队伍越来越大,似有占山起义之势头,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听说派了好几支军队来灭匪,但未对外公布战绩,毕竟这斧崖山地势极为险峻,山上土匪皆是落草为寇的村民,善藏善躲,对于官兵来说是大大不利,这必定是一场恶战。
可惜要上京都,横竖都要过斧崖山,祖母又挂念着卫国公的病情,便决定冒险走正路,快速从斧崖山底穿过。
宋珏寻了几个良民带路,走了几个时辰,只见山路越来越窄,地势越来越高,瘴气越来越重。
在前头的宋珏终于发觉有问题,厉声呵斥,那几个良民立马转了脸色,一吹口哨,竟引得足足有三十几人跳出来。
完了完了。
果然被抢了。
祖母不许我们下马车,我与红莲就偷偷从缝隙里眼睁睁看着后两箱马车里的东西被搬走。
可是财物被拿光了,为什么还不放我们走呢?
难道是还想要我们的命?
我无语凝噎望苍天,希望阿爹得知我死讯时,不要太伤心。
“发什么愣!叫你们给我下来!”门帘突然被拉开,一个莽夫拿着棒槌指着我和红莲吼道。
红莲被吓得半死,脚都软了,我虚扶着她。马车都被拉走了,所有人都被赶进了山寨之中。
这些匪民都是被逼无奈而上斧崖山,因而待人还算客气,没有到穷凶恶极的地步。
第一夜,我们被困在一间大木房之中,宋珏去与匪头交涉,无果,看见他垂头丧气回来的样子,我的心都凉了一大截。
“那头头说,现在正与官兵交战,若放了我们,怕我们将山寨位置透露出去。”
“那我们要待到什么时候?”祖母问。
宋珏摇摇头。
有些丫鬟和随从已经悄悄哭嚷了起来。祖母也无可奈何,只是牵着我的手,可眼里分明有了泪珠。
房里的哭声有些许吵闹,惊动了外面看守之人,又进来几个匪民,要将我们单独关押。那几人打量着我,看了半响,又商议着,将我带走了。
他们用布袋蒙住我的头,我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听到背后传来的祖母的叫声,一声又一声,如唤未归巢的雏鸟,这是我第一次从这个老人身上感到温暖。
可我那时候怕得要死,自己都走不稳,这一份温暖带来的感动持续了一刻就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了。
我看不见路,不知道他们带我去哪,只觉得走了好久坑坑洼洼的山路,鞋子都湿透了。我又累又怕,甚至开始恍惚起来。
直到我被推进了一间如同牢房的阴暗之地,直到我重重地摔在地上,直到有人解开了布袋。
我睁开了眼,却什么也看不清,密不透风的地牢里,伸手不见五指。
我从一场黑暗跌进了另一场黑暗。
我四处瞎摸着,却什么也摸不到,一波惊恐又袭来,我如溺水之人无法呼吸,只能大口大口喘着气,恐惧到极点了,我的哭声一下子溢出来。
先是压抑委屈的呜咽,而后完全崩溃,我放声号啕,哭声嘹亮,难听刺耳。
突然,有人打断了我——
“哭什么?”
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