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西离开龙老板的酒吧时,正好十二点半。白隼看着门口,直到老七和符西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了,才转过头来,对魏紫说话。
“魏爷,这小姑娘有点意思啊,”白隼边扒拉着把台上的花生米,边说,“直接把神辅派到外地的任务,很少,对吧?还有拿这种旧写经纸,做神辅书的,以前有吗?”
魏紫沉吟片刻,说:“没有。”
“要说特别点的,楚梦泽用的是竹简,芙湘以前是用过湘绣的绢?”
魏紫点点头,说:“嗯。写经……难道和佛教有关么?”
那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龙老板直接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甩了句:“所以,那丫头到底是哪儿的啊?”
符西下了出租车,把老七一起捞了下来,站在小区门口,才觉得舒了一口气。
老七在鬼市里对符西说送送她,结果这一送,又跟着她上了出租车,一送就送到了符西的家门口。老七不在车上还好,在旁边,符西有着一肚子的问题,但是当着司机的面又什么都不能说。
老七挣扎着跳到了地上,轻车熟路地朝着符西家的那一栋楼小跨步跑去,看起来比符西还要熟路,符西连忙跟了上去,看四下漆黑一片,也没人路过,她看着老七那晃晃悠悠的尾巴,开口说道:“你咋又跟我走了,魏紫没意见?”
“他能有什么意见。”老七随口说道,“再说跟着你,方便联系。”
行吧。符西倒也不介意老七跟着,感觉就像多了一个向导,有什么就直接问,也算是方便。符西掂了掂手中的那本神辅书,怎么看都是一本平平无奇的线装书,她又想到刚才,魏紫和白隼看到他的神辅任务时候的神情,就问:“我这种情况很少见么?”
“嗯?”老七应道。
“刚才他们看到我的任务,好像都是没想到的神情。”
老七哦了一声,说:“他们多半都觉得你是北京这边的。”
“没想到神辅书给你派了个上海的案子。”
“哎,我自己都这样想,”符西说,“我就没去过上海几次,我总不可能是上海那边的神辅吧……”
老七没说话,符西想了想,又说:“神辅是不是很少去外地?”
“很少,”老七说,“一般是其他神辅邀约才去,很少见直接指派过去的。”
符西想起魏紫的派头,就是坐镇北京的,看起来确实不像是要全国跑的。符西翻开神辅书新提示的那一页,没有像是《南唐夜宴图》那样出现具体的物件,只是大概地提示了上海这个地点。没说人,也没说地点和时间,这案子到底要怎么做?
“你先去上海,到时候有当地神辅带着。”老七向符西解释,符西嗯了一声,将神辅书合上,握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它卷成一个圆筒。
“怎么,不想去?”老七回头看了一眼符西。
说实话符西是有点犹豫,她拿了神辅书,本来想着是方便在北京当地解决文物案子,然后快速提高那什么神辅能力,方便她进入当年考古资料的化境。谁能想到还要她跑去上海。留在北京办事有便利,老符回来的话符西也方便和他说事,现在突然要去上海,别说符西一下子没有心理准备,她怎么也要和红姨和老符说一下去上海的缘由吧?但这要怎么说,去做一些物理驱邪科学鉴物的微小工作?
符西正揣着各种想法朝前走,眼看着老七一拐,就朝前面那幢楼屁颠屁颠跑去,符西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不知不觉都到家了。她刚要跟上老七,不由又停下了脚步,再次抬头看了一眼。
“老七。”
符西突然出声喊住了老七。
老七停下来,侧头看她。
“走之前,我记得我把灯都关了吧?”
符西盯着11楼的左边阳台。
但那边明明亮起了灯,白炽灯的灯光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看起来十分晃眼。
谁把灯开了?
老符?他不可能就这样突然回到了北京,但又不和符西说上一声,再说他不是说最近拿到一批有研究价值的陶罐,他怎么舍得就这样回北京了。红姨的话……她是有符西家里的钥匙,但她一般不会在深夜来这边。
符西拿不定主意,老七很快就明白了符西的意思,“走,我先上去看看。”符西随它乘电梯上了楼,出了电梯,没想到家门打开着,老七先进去了一步,却没有声响,符西连忙探头进去,先闻到了一阵酒味。
“……红姨,”符西看着倚靠在沙发上的红姨,把敞开的大门带上,“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红姨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徒劳地要将老七捞入怀里,老七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吓得后退,缩在角落。符西看着他们两个有点好笑,又忍不住心疼红姨,就走去翻找药箱,没有找到醒酒药,只好给她倒了杯温水,坐到红姨旁边,轻轻拍着红姨的背。
“刚去哪儿了?”红姨一喝了酒就带着鼻音,有点娇嗔的意思。
符西摸了摸鼻子,“……咳,溜猫。”
红姨狐疑地看了看符西,又看了看那重得能压塌炕的老七,眉毛一挑,好像信了。她转过头,晃着符西给她倒的那杯水。
“你到底……怎么想的?”红姨突然开口。
“什么?”符西一阵紧张,自己最近老瞒着红姨跟神辅有关的事,心虚得很,难道被她看出来自己有事瞒着她了?
“什么什么,”红姨皱眉,拿手指点着符西的头,“工作啊,你过完生日都23了,你不会打算……就这样每天晃荡着吧?”
“我没有……”符西有点无奈,但又没办法向红姨解释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那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呢?”红姨说道,“之前和你说过公务员这条路,你说过不想做。我和老符也不想你做。”
“是。”符西看了一眼旁边的老七,不由叹了口气。
以前符西老想着帮老符找遗址,那些大人都当她闹着玩,她就自己去研究了还有什么出路。若是走正经的道路,那符西只能努力考入事业单位,然后证明当年那个古城遗址的存在,并且要真正找到那个古城,然后说服文物局弄到批复,同意主动发掘计划。但其实想想这根本不可能,就符西的了解,就算那些可以申遗的考古计划,都要配合即将发掘。一个十九年前的悬案,怎么可能说启动就启动?
这条路符西只能放弃了。
“你明明有别的出路的。”红姨也叹了口气,“我今晚和以前的同学,朋友吃饭,和他们说起你,他们都觉得你可以去他们那边工作。有个博物馆的,张伯伯,你还记得么?他挺喜欢你的,最近博物馆也在招人。”
“……红姨,”符西不想拂红姨的面子,“我再想想吧。”
“你还在想着帮老符,”红姨突然侧身看着符西,“是不是?”
符西不做声,只是看着红姨,只觉得今晚的红姨十分陌生,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似乎染上了酒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老符都在拦着你,”红姨逼近了点,像是突然从醉意醒了过来,“……可你想过到底是为什么吗?”
符西一怔,“……你们觉得太辛苦了。”
红姨嘴角弯了弯,像是笑,又像是在强撑掩饰着什么:“……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红姨丢下这句话,就强撑着膝盖,站起身,“我困了。”
“红姨,你刚才是什么……”符西追了上去,要扶着红姨,红姨将她轻轻推开,似乎什么都不想说了,径直走向了客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符西愣在原地,一瞬间的失落笼罩着她,她只觉得自己两手空空。她敏锐地察觉出红姨的情绪不对,红姨刚才那句话的语气,似乎藏着难以平息的失落和痛苦,也有着失望,但那失望似乎不是冲着符西来的,更像是对着某个看不见的东西,或者说是她无能为力无法改变的东西。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符西心里空落落的,本来因为见识到神辅书和化境的兴奋,也被拂去大半。她下意识地又坐回了沙发上,老七走了过来,坐到符西旁边。
“别多想了。”老七开口道。
符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又听到老七说了句:“但她说得对,你要有自己的打算。”
她当然有自己的打算。她打小独自长大,不自个儿拿主意做打算,谁来替她做?
符西将手伸进背包里,拿出神辅书和那本速写本,速写本里有个袋子,装着当年的那几张照片,包括那张木雕照片。
她隔着那个塑料袋子,掂量着那几张照片。
很轻,在她心里却有着无比的重量。
她捏着照片的一角,忍不住用了通感。
这个照片里,这个照片背后的世界里,会有她想要的一切答案么?
符西脑里渐渐回响起那只白鸟的话语,关于化境的,关于神辅的,直到眼前渐渐出现了那个木雕的化境。
不过一秒,符西却发现这个化境有了变化,那木雕还在,但那木雕的颈部,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些木块,似乎是重新长出来的一样。
符西呆立在那里,眨了眨眼,又一秒,那个化境再次消失了。
那木雕重新长出来了?
那可能吗?那是符西的错觉,还是化境真的起了变化?
“符西。”
符西猛地回过神,发现是一旁的老七在喊自己:“你咋了?”它观察着符西,又问:“你看到了什么。”
符西摇了摇头,心里却回响着红姨刚才说的那句话。
她确实是有其他的出路的。
符西转过头,看向老七,“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说。”老七答道。
“帮我问问魏紫,要是我去上海,能不能帮我搞个实习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