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被逼出了些许泪花,他用力挤了挤浑浊发红的眼睛,将手电筒塞在腋下,开始掏左边的衣兜。
值了一晚上的夜班,他困意和烟瘾被激出来了。那包被挤得发皱的烟就在兜里,他的两根手指在兜里拈了一支,又说服自己把它塞了回去。还有三个小时就要交接班了,再忍忍吧!
他开始大跨步地朝前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住了。
奇怪,这家里的钥匙呢?到哪里去了?他记得把它和那包烟一起塞在左边的兜里的。他回过头,拿手电筒照了照之前展厅的地面,他刚才蹲在那儿系了鞋带,说不准把钥匙落在那里了。王保民转过身,开始朝那个展厅走去。
半夜的展厅看起来分外空旷,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空调开得太足的缘故,王保民一走进这个展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个展厅这几天刚布了个新展,展出的是十二幅美人图。美人图悬在墙上,被隔在玻璃之内,而展厅中间,从天花板悬下十二条薄纱,上面印着十二个身着素色长袍的美人,灯光一照,乍一看这薄纱上的美人,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仙女。
王保民对那些仙女欣赏不来,脸上全都是细眉毛细眼细嘴的,活脱脱像是在水煮蛋上划了五道口子,他一把将眼前的一条薄纱拨开,弯着腰低着头,睁大眼睛盯着地面。
手电筒在地面晃过来,晃过去,王保民突然动作一僵,连眼珠子都定住了。
电筒照着的那个地方,有一团拖地的长裙。
王保民手一抖,再抬头仔细一看,发现那团东西又不见了。
他连忙仰头看,那悬在半空的薄纱也没掉下来啊?他看了一圈半空,无意识地数起那些薄纱来。
1、2、3、4……9、10、11、12……
13。
王保民的手指僵在那里,又颤巍巍地移了回去,停在了倒数第二个那里。
那团布料上有着许多让人眼花缭乱的花纹,明摆着和别的那些素色衣物不一样、
王保明头缓缓地抬起,手里的手电筒掉到了地上,滚了几圈。
那里站着一个脸色惨白,双眸无神的古装女人。
她缓缓地转向王保明,像是发现猎物一样,盯着连呼吸都忘了的他。
那女人突然朝他冲了过来,她张开口,似乎要说点什么。
王保明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女人嘴里一团黑,分明没有舌头。
符西醒过来时,先是看到薄纱窗帘之外的,像是被水洗过后的透蓝天空。
鸟鸣声,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还有庭院之外的喧闹声,被揉成一团,像是一团云朵舒舒服服地包裹着符西。
符西抻了抻右手,感觉触到了床边一团毛绒绒的温暖的圆,她连忙侧头去看,才发现是和自己一样睡眼惺忪的老七。
她眨了眨眼,睡意消了大半,又静静地盯着窗外,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在上海了。
前天她和老七说了决定要来上海,就让魏紫他们帮忙弄个实习证明,没想到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把实习证明开好了,实习单位还是个和历史有关的上海当地杂志社。符西本来还半信半疑的,没想到一搜还真的搜出了那个杂志社,而且那单位公章看着也没什么问题。红姨大概看了这个实习证明后也去查了,也没找到出什么问题,符西又是一阵好说歹说,红姨才算是松了口,让符西去了上海,老符听了倒没说什么,只是让符西自己出门在外,要多注意安全,要多跟着杂志社的老师们学习,遇到什么事可以找红姨的那些朋友帮忙。
符西嘴上应了,心里也清楚老符到底还是关心她的。经过了老符和红姨两道审批,符西就往自己双肩包里塞了两套衣服、速写本、旧照片、神辅书,去找了魏紫,本来以为神辅说不定有什么日行千里的法门,结果还不是老老实实在app上买了去上海的高铁票,那白鸟还叮嘱到记得保留票据什么的,到时候可以来找上海这边的神辅云间报销。
符西心想着神辅做事还挺接地气的,抱着一半私心一半来看看这神辅书到底怎么回事的心态,去了上海,一下车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毛团。
“……”符西开口了,“你怎么也来了。”
“公费旅游。”老七明显是不想回答符西这个问题,直接把符西的话头堵死了。符西猜多半是魏紫让它来看着自己,她也不想多问,就和老七一起搭伴来到了云间给的地址。
单看地址看不出什么来头,一下车才知道那是静安区的一栋别墅,位置好,闹中取静,又离那那些地道的上海老铺子都不算远,住起来很便利。
接待符西和老七的,是个叫做飞白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是十三四岁,扎着双马尾,看起来灵得很,总是笑着喊符西“符小姐”“符小姐”的,是个嗲妹妹,符西一打小在北方长大的姑娘,身边最亲近的人还是东北的红姨,根本招架不住这种可爱小姑娘,基本飞白怎么安排她和老七,符西就全部照做了。
飞白虽然看起来嗲,却很会张罗事情,带符西和老七去住的房间,符西发现那房间里,整得跟个五星级酒店似的,吃的用的一样没缺,备得都是上海这边的特色物件,衣柜里还放着好几套新衣服,符西看了一眼预估了下,大概都是合身的,料子也柔软亲肤,是符西喜欢的。
“云间先生今晚有事没办法过来,符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说就好了。”飞白笑着说。
“好。”符西向飞白道了谢,看她和自己、老七说了晚安,给符西带上了门。符西被人那么热络地招待,一时间还有点适应不过来。心想飞白这小姑娘那么会处理事儿,看来应该也是上海神辅云间教的,今天也没机会见到云间,看这吃喝用度,他在上海也绝对不是普通人了,而且莫名给符西一种非常入世的感觉,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魏紫完全不同。也不知道云间到底是个怎样的神辅?
手机闹钟响了,符西回过神,不再去想昨天刚到上海时的事情。她爬起来洗漱,换好了衣物,见老七还懒洋洋地趴着,斜着眼睛看着符西,符西不管它了,干脆出门,从二楼走下了楼梯。
盛夏的光影好像粼粼波光,铺满了别墅的一楼,还有外面氤氲着青草香气的庭院。符西站在木梯的拐角处,看到一楼的大门正打开着,而飞白正提着几袋早餐走了进来。飞白看到符西,脸上就带了笑意:“符小姐,早呀。”
“飞白早上好。”符西听得心里都软了,走过去帮忙飞白,把买来的早餐一一摆在桌上。飞白边摆早餐边说,“侬要切撒,我买回来了响油鳝糊,鲜奶小方,清汤面,猪扒,小笼……”
“这也太多了。”符西有点哭笑不得,又想到了云间,“云间等下会过来吗?”飞白笑着看了看楼梯,木梯露出了老七毛绒绒的脑袋,它抽了抽鼻子,看来也是闻到了早餐的香味,下来觅食了,飞白接着说:“云间先生下午才过来。上午符小姐可以出去逛逛,也可以在屋里休息,二楼那边有个藏书室,符小姐可以去看看书,那个房间吹风很舒服的呀。”
符西点点头,忍不住说:“其实,你叫我符西就好,符小姐这种,咳,有点不太习惯。”飞白乖乖说好,就让符西和老七安心吃早餐了。老七看来是真的饿了,一声不吭,埋头苦吃,符西盯着它毛绒绒的后脑勺,觉得有点可爱又有点好笑,就往它盘里多夹了几块肉。一人一猫吃饱喝足了,老七舔了舔粉鼻子和爪子,说:“下午你有什么打算?”
“就在屋里待着吧,”符西顺手把餐具收拾了,说:“看看那神辅书到底怎么回事。”
符西本来以为飞白说的藏藏书室就和红姨家里的那个差不多,结果进了藏书室一看,才知道简直就是个小型图书馆。东面的墙看起来有三米高,整面墙都放着书,要拿到最上面的书还要用上梯子。老七碎步走到朝南的窗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来了,符西也坐在它旁边,拿出神辅书,打开神辅书最新任务那一页。符西发现还是和前两天一样,书上只提示了博物馆这个地址,再也没有别的提示了。
符西思索着,无意中抬眼一瞥,刚好在一排书架上看到了关于那个博物馆的书籍。符西起身,去取来本记载该博物馆历史发展的书,看到书上提到:上海本来不是生产青铜器的地方,但该博物馆能成为国内有名的青铜器收藏馆,是因为林原等人的努力。林原作为原馆长,在战争期间,在十年动荡时期,想尽办法,去保护了大量的青铜器,还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去香港收了一批楚国竹简……
符西看着那薄薄几页纸,却差不多写完了林原传奇的一生,但还有一些东西,是没有写在这纸上的。符西知道林原,不只是因为他圈内大佬的身份,还是通过了红姨的讲述。
听说林原当年是恩师李舟的朋友,他也知道恩师李舟在追寻一个古遗址的存在,但林原也和外界很多人一样,并不相信真的有那么一个遗址,也私下对李舟、符教授的研究表示质疑。
藏书室的门突然响了,老七的耳朵竖了起来,看向了门外。符西也抬眼看向那边,只见飞白探头进来,说道:“云间先生回来了,他现在就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