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陈蕾破天荒地打车回家，因为公司可以报销，她第一次没有坐地铁，而是坐在小汽车里，观察着这灯火通明的北京城，即便是深夜也不肯休息的地方。
出租车里关着灯，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儿，她的眼泪就要破茧而出了，脸蛋也红红的，吴飞也真是的，怎么能那样就喊出来呢，现在她成了全公司的笑话了，为什么自己越是小心，越是出错。为什么像吴飞这样大大咧咧的，却没有笑话她呢。
陈蕾流着眼泪，也只有在这漆黑的出租车后座里，她才能难得的有一点自己让自己尽情释放悲伤的空间。她低着头，偷偷地抹着眼泪，害怕司机看见，可现在的北京城一点也不堵车，司机也只是聚精会神地在看着路。高阳一定也知道了，他说不定会怎么想我呢，我以后怎么还有脸见他。陈蕾不禁为刚才的事儿懊悔不已，如果不去吃那个芥末，或者不学吴飞，等坐到座位上再吃，就不会闹出这么大的笑话了。
陈蕾到家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墙姐下班的时候说第二天可以晚些到，她便关了闹钟睡下了。
第二天陈蕾十点多才到的公司，走到门口，她就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儿，甚至不想迈进去，连想辞职的心都有。陈蕾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边安慰自己说，这不算什么，说不定大家都忘呢，她刚到了走廊，就被墙姐拦住了。
“怎么这么晚才来，你看都几点了？”
“不是说今天可以晚点吗？”陈蕾说道。
“我是说策划组的可以晚点来，你是个助理，又没出什么力，在家干嘛啊，吃芥末啊。”墙姐说，还不禁笑了笑，但那笑容让并不友善，甚至让陈蕾觉得有些难堪。
“姐，早啊。”这时候，吴飞背着双肩包从门外进来和墙姐打了个招呼，墙姐也微笑着点点头。
一整天陈蕾都心不在焉的，凡是周围有些窃窃私语，再或者是笑声，她都忍不住和自己的事儿扯上关系，甚至装作漫不经心看电脑的样子去听他们说话，就想知道里面有没有芥末两个字，若是没有，她就能安心许多。
清子离职的这两天，总是去学校找金延鹏，金延鹏就要开学了，本来也不轻松，在学校的是，没什么事儿，清子小鸟依人地待在他身旁，除了能让他拥有别人羡慕的眼光之外，他心里也觉得温暖。清子虽然有小性子，毛病也多，但是有她的好处，她光是站在那儿，就忍不住让人想要保护，若是说上几句话，撒撒娇，就恨不得把她揽在怀里。
自从来了北京读研，也许是压力逐渐大了起来，也许是长时间面对清子的这种小鸟依人的情境，从新鲜变成了习惯，又从习惯变成了厌倦，金延鹏第一次有了想和清子保持一点点距离的想法，他试着说服自己，这是因为学业和生活的压力。
清子来的这几天，金延鹏的课业一点都没有进步，反而是帮着清子修改简历，投简历了，清子乐得清闲，每次在自习室里，都是带着金延鹏买的一大堆零食过去，一会儿喂一个果冻，一会儿喂一块苹果，弄得金延鹏很不好意思，干脆就不去自习室了。
这天下午，清子接到了一个面试通知，是一家传媒公司的，让清子最好在下班之前就过去面试，今天已经是周五了，清子本来想推到周一的，可金延鹏不同意，也不知道是想离开清子透透气，还是真的为清子着想，他硬是把清子送到了地铁站。
大约四点钟，清子到了那家传媒公司，公司在朝阳门soho里面，大楼长得跟外星人的飞碟差不多。清子面试的公司并不大，只有一个两百平米的大厅和两间小办公室，但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繁忙，不是在打电话，就是在敲键盘。
清子很快见到了面试官，是个中年的大姐，穿着白色的西装，脸上还有点婴儿肥，戴着灰色的眼镜。大姐开门见山，也没多说废话，只说公司的宣传助理临时走了，需要一个人来顶替，他们是一家给明星开演唱会的公司，看中了清子的专业和样貌，毕竟以后还要和明星助理或者其他工作人员打交道，像清子这种稍微好看一点的，只要脑子不笨，肯定是好办事的。而且清子的简历写得很漂亮，他们便觉得清子做起策划案来应该不差，至少做个助理是没什么问题的。
按理来说，在金延鹏的帮助下，眼下这个工作是清子最好的选择了，而且公司说了，只要干得好，要不了一个月就可以转正，光是试用期的工资就有3000快了，如果转正了会更多，还会有提成。但是这个工作却有个弊端，就是要不停地出差，可能今天在北京，明天就在南京了，倒是不会跑到东京去，演唱会一般只在国内办。还有就是面试官特意强调了，这个工作会非常辛苦，可能要昼夜加班的。
清子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金延鹏，金延鹏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可清子却不想去，她可没那么多的远大志向，至于追星，也是在能保持自己有个稳定舒适的环境下才有这个性质，如果要和金延鹏分开，还要昼夜加班，她从心底里有些排斥。于是回到家里，她又开始投了简历，像赵晓茹说的一样，海投。
晚上，难得大家都早下班，田萌做了许多小菜，虽然说是大家白住了田萌的房子，要包揽她的一日三餐，可是除了田萌和清子，没有一个能在家吃满三餐的，都忙得恨不得回来直接就栽在床上。田萌从来也不计较这些，又这么多好朋友陪在她身边，她还有父亲的退休金可以用，也没什么压力。
赵晓茹总是最辛苦的一个，她公司距离这儿最远，每天都是第一个出门，最后一个回来的。平时的时候都是晚上九点才下班，服务行业就是这样一个反人类的工作，在大家都清闲享受的时候，唯独你要做他们享受生活的垫脚石。
今天是周四，是每周赵晓茹唯一能七点钟下班的一天。现在的中介公司都有一个看似奇葩的规定，就是每周没有业绩的员工要统一“反省”，赵晓茹的公司更是，他们必须每周开会反省一次，反省的方式有许多种，比如站在太阳底下，或者是面带悲伤地说自己上一周的心得，最奇葩的就是要为自己没有业绩而大哭一场。
不过这些赵晓茹都不在乎，她只想赚钱，上大学的时候，她还看见过邓文迪的自传，上面有句话，大概的意思是说，只要你要脸，可以想赚多少钱就赚多少钱，没上线。赵晓茹总觉得自己的拼搏劲儿不比邓文迪差，可现在的生活状况却连人家的一个脚趾盖都不如。
“小茹，今天哭了吗？”田萌说道。
田萌知道小茹公司的那个奇葩规定，每次一想到一大帮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嚎啕痛哭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田萌还说哪天有时间一定要偷偷过去看一下，那场面肯定是惊天地泣鬼神的。
“别提了，你们不知道那个气氛，跟开追悼会似的。”赵晓茹一边说一边吃了一口黄瓜凉菜，很是爽口，还不住地点头。
“就这样你也受得了啊。”清子说道。
“我觉得啊你倒合适去，反正你天天都要哭。”林汀说完，大家都哈哈地笑了起来。清子见林汀又拿自己开心，手上沾了一块豆瓣酱就往林汀的脸上抹，几个女孩儿嬉笑了好一会儿，只有赵晓茹有气无力地在吃着饭，中午忙着发传单，又是只吃了一个面包。
“不完了，你力气那么大，我肯定吃亏。”清子说道。
“清子，你是两个人啊，回头找金延鹏帮忙去。”田萌说道。
陈蕾今天格外沉默，心里还想着芥末的事儿，林汀是个善于观察的人，她一把搂住了田萌的肩膀，说道：“你今天怎么啦？是不是被小帅哥勾了魂了。”
“才没有，最近工作太忙了，昨天刚做完一个展会，累得我到现在都没缓过来。”陈蕾说道。陈蕾是个典型地报喜不报忧，她会把所有的好事儿都拿出来跟大家分享，但是像这种错吃芥末的事儿，她是绝口不提的。
在她看来，公司的人已经在嘲笑她了，如果宿舍的人再知道了，她真的连个清净的地方都没有了。
她心底的自卑在保护着她，也在伤害着她。
“对了，我今天啊又去面试了，还很顺利呢。”清子说道。
“不是吧，这么快，这让我找了一个月才入职的人情何以堪啊。”林汀说道。
陈蕾身世羡慕林汀的洒脱，她不明白，为什么林汀可以把这种她看起来极其尴尬而且没面子的事儿说得如此轻松。
“是啊，人家都让我去上班了呢。”清子说道。
“什么时候啊？”田萌一边啃着鸡爪，一边说道。
“说是下周一，可我还没想好啊。”清子说道。
“是工资不高吗？什么职位啊。”陈蕾问道。陈蕾一直在关注着大家的职业，生怕自己的工资和职位落到了最后面去。
“工资比之前的要高，但是要出差啊，一年基本上大半年都不在北京呆着，要全国各地跑。”清子说道。
“那多好啊，就当旅游了。”林汀说道。
“要是我我是不乐意，家里呆着多舒服，空调房里也行啊。”田萌说道。
“主要是我不想离开金延鹏啊，你们不知道，他读的可是现当代文学，身边的女生可多了。”清子说道。
“那你可得注意了，我们学院不就是吗？狼少肉多啊。”赵晓茹说道。
“做什么的啊？提升空间大不大？”林汀说道。
“是做演唱会的公司，有很多一线明星呢，这个公司特别着急要人，说是一个月就可以转正。”清子说道：“我在里面一开始应该就是打打杂，后面可能做宣传。”
“那好啊，清子，这么好的机会，必须得去。”林汀说道。
“那也不能这么跑一辈子啊，以后总要留在一个地方的。”陈蕾说道。
“就是，而且你和金延鹏就两地分居了。”赵晓茹说道：“虽然找个好工作重要，但是找个好男朋友也重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