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波攻势停下了。
另一边的鸿都燃起的火光引起了杨寻等人的注意。
粮仓!
杨寻脸色大变。
他想分兵去看看,却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包围了。
杨寻回头看了看那些脸上染血的子弟,笑了起来。
“诸位,如今鸿都大势已去,各奔前程罢。”
可鸿都子弟们却再次举起手中的武器。
“城主!苟活是死,死战亦是死,等死,死义可乎?”
前方的湖阳士卒传来一阵骚动。
军队分成两侧,拥出了蒲岳。
蒲岳看着杨寻,死死的盯着他。
“那个穿银袍的小畜生呢?”
蒲岳一字一顿的说。
他很清楚,那一战,是那银袍少年指挥的。
杨寻左手抬起,黑色的液状铁团在他的手中凝聚,他看着蒲岳,脸色凝重,道:“恕难从命。”
蒲岳在杨寻最后一个字落下后,身体里爆出大量黑虫,如飞沙般射向杨寻。
虫·飞沙
杨寻向蒲岳张开了手,黑色的铁水绽放。
铁·盾
杨寻的【盾】阻挡住了蒲岳的虫,他身形继续变换,铁水顿时散开成小的铁粉,充斥在空气中,在鸿都子弟面前的街道里,铁粉无处不在,同时也遮挡住了杨寻的身影。
铁·雾
蒲岳没有过多的反应,他的周遭三米内布满了虫子。
一只只虫都是他的眼线,替他看着他身前身后的数尺天地。
蒲岳右手里轻握,双眼里,波澜不起。同时,他的呼吸以一种极其特殊的方式进行着,围绕着他的虫子也跟随着他的胸膛的起伏慢慢地律动着。
这是一种很特殊的状态,只适合蒲岳的一种游离于放松和适度的紧张的状态,蒲岳用最少的损失,窥伺着,等待着一个机会,给杨寻一个致命一击。
虫·息
【雾】让蒲岳处于被动的状态,而蒲岳的【息】却以滴水不漏的防御扭转了局势。
陷入了僵持,蒲岳不动,杨寻不敢动,谁先出现破绽,谁就会身首异处。
湖阳军队绕过这条街道,从后方堵死了鸿都子弟的路。
鸿都子弟背靠着杨寻的【雾】,和湖阳军队再次交锋。
此时,姬念苍的长枪带着冰火双龙的虚影和赵恭的三桑树缠斗在一起。外围的湖阳士卒正在鸿都城里迅速推进,点燃了蔓延数里的火焰。
惊慌声,惨叫声,嚎啕声,利刃入体的声音,血液溅落在青石地面上的声音,头颅滚落,尸体仆地,一栋栋建筑在火焰里发出了他们的呻吟。
火光照在这些披着铠甲,拿着武器的人的脸上,尽显狰狞。
……
鸿洛是在睡梦里惊醒的,他喝多了,一回家就倒在床上。
等他再次醒来,火焰,已吞噬了隔壁那条街的所有建筑。
他母亲叫醒的他。
“洛儿。”她的脸色煞白。
鸿洛刚睁开眼,纷乱的声音传入耳朵。
鸿洛翻身而起,待他仔细分辨传来的声音时,脑海里,仅余下四个字。
人间炼狱。
鸿洛看了眼院子,他对他母亲说:“林叔呢?”
正说着,鸿洛手上不停,匆忙穿衣。
“醒了,正在院子里。”他的母亲说的很快,她焦急的看着鸿洛,催促着他,“快点。”
鸿洛的额上突然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听的分明,有一队士卒正朝这走来。
鸿洛不知道是敌是友,但他明白,逃,准没错。
他拉起他母亲的手,跑出了卧房。
怎么回事?!
杨叔怎么了?
蒲岳又怎么突然帅军攻破了鸿都?
鸿洛的脑海里一片混沌。
“少爷。”等在院子里的中年男子拿着一柄长矛,背着包袱。
这是鸿洛家雇的长工,平常也干些账房的活,一般住在大院西边的厢房里。杨寻也曾想安排几个丫鬟,几名士卒,来帮衬帮衬。但都被鸿洛的母亲婉拒了。
她当时说,我母子二人,为良善之后,先夫在时,终岁止佣长工一人,未曾擅增,今用度仰仗官府,已非常情,岂可因私人享乐,更再违例?若是,又有何面目见先夫于地下?……
“林叔,”鸿洛招呼了声。
林叔看着后院,脚下没停“走后院,从短墙上翻过去。”
“嗯。”鸿洛的小步快走,他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
随后,粗暴的开门声从前院传来。
鸿洛正托着母亲往墙上翻。
林叔正站在墙头,他隐约看到一个个黑影正往这头走过来。
他看了看正在往上翻的鸿母,犹豫了下,又跳了下去。
鸿洛错愕的看着他,嘴唇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
林叔朝他笑了笑,随后将包袱递给他,“我有东西忘拿了,你们先走。”
鸿母刚爬上短墙,她看着林叔,嘴唇微微张开,“老林……”
林叔转过头,冲鸿洛和鸿母笑了笑,拿起手中长枪,朝前院跑了过去。
鸿洛看着他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可他又抬头看了看母亲,心下一横,带着母亲翻了出去。
鸿洛扯着鸿母,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鸿母使劲拉着鸿洛:“鸿洛!你林叔,你不管了吗!”
鸿洛没多说话,拉着鸿母一股脑的往前跑,随后在街角找了个隐蔽的柴垛,把鸿母藏了进去。
鸿洛把包袱递给了鸿母,说道,
“妈,你自个儿好好藏着,我去找林叔,你别乱走啊。”
鸿母看着鸿洛,心下里松了口气,又很快吊了起来。
“你千万要小心点啊。”
鸿母叮嘱道。
“嗯。”
鸿洛拿起了柴火,盖在了鸿母身上。
鸿洛再次的检查了柴垛,确保从外边看不到母亲后,匆忙跑了回去。
夜色里,鸿洛从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街道跑过,他距离那一栋栋燃烧着的房子越来越近。
他的脸上感到一阵灼热。
前方传来了湖阳士卒的声音,鸿洛从一旁的小巷里横插了过去,绕开了那一队湖阳士卒。
鸿洛仔细听着他们远去的脚步,心里的不安越加浓重起来。
这队士兵,是从自家方向走来的。
那里,红色的烟火肆虐在鸿洛的院落里。
鸿洛也顾不得隐蔽了,他开始跑了起来。
到了,到了。
映入眼帘的是,
漫天火海里,那道熟悉的身影躺在地上,他的手里依然抓着那柄枪。
火焰散发的热量,蒸干了他的血液,凝固在地上,成了黑红色斑块。
鸿洛冲了进去,疯了般的拉扯着尸体。他咬着嘴唇,唇上,渗出微微鲜血。
鸿洛将林叔的尸体放在没有火焰的街道中间。
他扑灭了林叔身上的火焰。
他看到了林叔背心那骇人的伤口。
他看到了此时的林叔手里依然紧紧拿着那枪。
鸿洛的眼眶红了。
他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但,母亲,还躲在那,鸿洛又怎能就这么坐着?
随后,鸿洛收拾了一下,又站了起来,扶起起了林叔的尸体。
他解开罗带,将林叔绑在身后,然后又拿起了他手里的那枪,沿着原路跑了回去。
鸿洛狂奔着,早在林叔笑着对他们说,“我去拿个东西”时,鸿洛和母亲就明白他想要干什么。
他想让鸿洛和鸿母活下去。
惨叫声远远的传来,鸿洛躲进了一旁的小巷。
一名骑兵骑在马上,从另一端跑了过来。
他的笑声,混杂在哭声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马后面,拖曳着一个像是女人的血肉。
他高举着的枪尖上,挑着着一个小孩。
那小孩,眼睛还是闭着的,嘴角还微微上扬,如梦一般恬静温柔。
然而,他的脸上,却纵横着血迹。
枪尖挑着的那一小块,是他的……心脏罢。
鸿洛双眼通红。
“畜生!”
鸿洛握紧了枪。
然而在那骑兵后,还有同样嘈杂的马蹄声。
那后面的十数名骑兵,跟领头的那位,却是一般“装束”。
鸿洛的心绞痛起来。
他又看到,一名骑兵胯下的匹马,在它飞奔的时候,扬起的后蹄,踏碎了它身后的那团血肉的头颅。
鸿洛的小腿肌肉紧绷着,胸口不断起伏着。
他极力按捺住自己。
鸿洛不能出去。
很显然,他出去也于事无补,无非多搭上条人命。
鸿洛耐心的等着他们走过,又重新跑了起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鸿洛注定忘不了这个夜晚。
当鸿洛再次走到那堆柴垛前,他看到,血迹从柴堆里蜿蜒而出。
鸿洛颤抖着扒开柴垛。
是的。
是他母亲。
死了。
她的胸口被一枪刺穿。
那一堆柴火上,净是碧血。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