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东方那月老实巴交道。
花山衣从头到尾听了一遍,越听越上火。
这俩人不远万里跟着自己来百花城,不但没帮上忙,反而还闯了一堆祸,如果不是自己今天晚上碰巧听到二叔护卫的报告,连夜去把他们捞出来,这两个人多半就交代在那些公子手上了。
“你知不知道我还在二叔面前夸你来着,你对得起我吗?害得我在二叔面前丢人,你知不知道当时羞得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气死我了你。”花山衣冲季笙埋怨,“还有那月,你怎么不好好看着他,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休息?”
花山衣着实气得不轻,头上呼呼冒火。
季笙本就心中有愧,说是来帮忙的,结果添了乱,于是赶紧喝口茶掩饰自己的窘迫。
花山衣看他这个假装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但故意冷着一张小脸对那月说:“真不摘啊?那就只能这样坐在休息了,其实我家有人能弄开,保证别人看不出来,要不我们先解开好好睡一觉,明天原模原样装上好不好?”
“没事的,我这样也能睡。”那月知道她是好意,“我原本就打算直接去的,没想到碰到季笙这么个事,现在看来,只能等明天了。”
他并不是很在乎自己能不能休息,比起这个,更让他重视的是爷爷的教导,不能给虫医师这个职业丢脸。所以即便没有错,他也不能摘下枷锁。
“那我陪你,”花山衣道,“季笙也跟着,我倒要看看,现在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这不摆明了欺负老实人吗?那月你别担心啊,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东方那月点点头,咧嘴一笑。
“现在已经是明天了。”
三人一愣,忘了屋里还有个人,扭头齐齐看向苏似。
“什么意思?”季笙问。
苏似冲屋外蒙蒙亮的天空拱了拱鼻子,“天都快亮了,现在就是明天了。不过打死我我都想不到,老大你是真的厉害,你是没看见杨公子那个样,都快气炸了。还有那月这个事儿,你不知道百花城里虫师的势力地位,能当街劫人却让虫师连屁都不敢放的,恐怕你是百花城里历史上的第一人了。”
苏似一脸钦佩和叹服,五体投地都不足以表达他心中万分之一的震撼。
季笙摆摆手。
其实这件事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完全是花山衣的本事和花家的威望。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在小心嘴里那个有点儿憨的傻丫头,竟然是八大世家的掌中明珠。
刚刚她救自己的时候,当真是英姿飒爽,季笙不得不承认,有一瞬间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看得到眼前那一袭红裙,飘啊飘啊的,就像他的心情。
这样想着他就开始出神,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人凑在一起。苏似不知道跟花山衣说了什么,把花山衣逗得咯咯直笑,不时向季笙的方向看几眼,目光意味深长,看得季笙背脊发凉。
“花老大,我就说你当真是女中豪杰,震得那些人大气儿不敢喘。跟我老大真是绝配,老大这波不亏,小弟我甚是欣慰。”
花山衣小脸绯红。
“花老大?”季笙疑惑。
“对啊,”苏似点头,“不得区分一下。对了,老大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季笙一口茶喷了苏似满脸,也不知是呛得还是怎么,满脸通红。
这家伙是怎么看出来的?难不成真有个耳报虫,天底下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他?
“这怎么一竿子扯那么远?我们能不能先把眼前的事儿解决了?”季笙转头面向花山衣,“你,你没事了吗?不是回来看你爷爷的吗?”
花山衣点点头,“暂时没问题,我看过爷爷的虫,活力旺盛。二叔说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让我见爷爷。现在的问题就是你俩,明天去帮那月解决误会说清楚,再帮你去虫师那里入了籍就没事了。”
没事了?这么顺利?
“你二叔说什么你就信啊?”季笙无奈,“他要是骗你呢?就像你三叔那样。”
“其实我也想过,但是虫不会说谎,所以我愿意等等看,再怎么说,他毕竟也是我二叔。”花山衣喃喃道。
季笙低头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
原本以为此次来百花城,前路困难重重,没想到根本用不上自己,她简简单单就把一切都解决了,现在反倒还过来帮自己解决了不少麻烦。
不过没有问题就好,等安顿好了这一切,自己也稍微变强一些,就可以去中州了。
那里有他父亲留给他的东西。
似乎想起什么,他突然伸出手把花山衣拉到自己身边,与那月一起,三人并排着面对苏似。
苏似有些困了,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小鸡啄米似的打着瞌睡,忽然间感到一股紧张感,一睁眼就看到二人如临大敌地看着自己。
“不是我干的!”苏似连忙道。
“我还没问呢……”季笙眯着眼,语气看似无奈,却暗藏杀机。
说罢他看了那月一眼,那月点点头,开始分析,“我说的不对的季笙你给补正。我来到这里,碰到的不多,就那几个人和医师的事,可是恶意很明显,我们把这当做是第一件事。”说完他用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个一。
“第二,季笙的事。他也遇到了碰瓷的人,逃跑的过程中,不偏不倚,正好你出现了,因为形势紧张,他不知不觉就被你带跑,去了花满楼。”说完他又写了个二。
“碰瓷这个词用得好。”苏似点评道。
“你去花满楼了?!”花山衣蹭的站起来惊叫,“我不是说别去那种地方吗?”
季笙进去过花满楼,本就有些心虚,可被她这么一问,又有些迷茫,“你别打岔。不对,你什么时候说不让我进了?”
花山衣想想,觉得头有些晕,于是敲敲小脑袋,示意让那月继续。
被这俩人一通瞎闹打岔,那月突然忘了说到哪儿了,看了看季笙,季笙说:“说完第二,该第三了。”
东方那月恍然大悟,点点头道:“第三,就是季笙说的,后面那些,包括遇到我,还有后来我们躲在小仓库里被杨公子发现。”
他圈了个圈,用茶水将几个地方连到一起,“很奇怪对吧,显而易见,这里面凑巧的事太多了,这种几率,堪比一只虫自己飞来做我本源虫这么低。”那月顿了顿,想起自己,摇摇头道,“不对,比这个还低。”
几个人凑上来看那月画的“茶水关系图”,都皱起眉头。正如他所说的,这些事同时出现,未免也太巧了。
为什么苏似料到季笙会出现在那个地方?为什么舞姑娘会找苏似帮忙,只为见这个素味蒙面的陌生人?为什么杨公子能发现连虫师的搜捕都躲过的几人?又为什么后来杨公子布下天罗地网的时候,虫师的搜捕又默契地消失了?
所有的这些巧合,看似彼此相隔万里,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里面都出现了同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苏似。
就好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网,看似无比细微,却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起, 而站在巨网最中央的,就是幕后操纵着一切的那个人。
屋里的温度一瞬间降到冰点,外面灰蒙蒙的天看上去格外寒冷,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细小的针扎一样的酥麻,搔得人心里痒痒的,让人坐立不安。
几人都觉得一股莫名的紧张从心底涌起,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不已。
令人窒息。
就在众人神经紧绷到濒临崩溃的边缘,季笙开口,“你到底是谁?”
众人肩头压力顿时一松,同时从嘴里呼出一口长气。
苏似若无其事地紧紧盯着季笙的眼睛,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什么,却失败了。
正当他想开口的时候,突然又听到季笙说道:“在你说之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叫狼来了,先生教我的第一课就是给我讲的这个。从前一个地方有个放羊的孩子,觉着无聊就大喊狼来了,牧民来帮忙,却发现被耍了,孩子大笑。之后孩子又觉得无聊了,又喊狼来了,牧民又来帮忙,发现又被耍了,孩子又大笑。几次过后,当孩子再一次觉得无聊大喊狼来了的时候,牧民都以为他在开玩笑,所以没有来,孩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羊群被吃掉。”
季笙一字一顿道:“你知道我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吗?”
看见苏似点点头,季笙接着说:“我身边的这两个人,我完全信任,我可以把自己的命托付给他们。”
花山衣看着他,眼睛有些湿润,似乎是没想到季笙突然会说起这个。
季笙摸摸她的脸,扭头对苏似道:“我的意思很简单,我不喜欢别人骗我,信任在我这里非常重要。对我来说,你现在并不是一个值得完全信任的人,所以你想好接下来怎么开口,你有本事骗过我也可以,但是如果你被我发现一次说谎,后果自己承担。”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如常,但话里面隐含的怒意,却如同霹雳。
花山衣握住他的手有些发抖,却没有松开。季笙微微用力攥住,直到那只手掌的微颤渐渐停了下来。
苏似向后一倚,两条腿分别缠上凳子腿,双手交叉从后面抱住脑袋,咧嘴道:“老大确实非同一般,你知道现在这人都看重什么吗?”
“名,利。”
苏似突然探身向前,趴在桌子上,像个癞皮狗晒太阳似的,“老大你看重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的信任,我是该说你太天真单纯呢,还是该说你运气真好还没遭到过世俗的毒打?”
“哎呀,罗里吧嗦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问为什么吗?满足你。”苏似眼中精光一闪,“我跟一个人有过一个约定,这个人叫时苍。”
季笙蹭的一下站起身,屁股下的凳子都倒了,惊讶道:“先生?”
“对头,”苏似呵呵一笑,“我懒得说谎,没意思,我知道老大你不信,所以时苍让我传句话给你,‘小笙最爱吃的是烤地瓜’,说是老大你听后就知道我没说谎。”
苏似看着愣在原地的季笙,接着说道:“遵循那个约定,我要跟着老大你,更具体的我不能说,但是不妨碍你猜,当然猜得对不对我也不会说就是了。”
季笙站在原地头脑飞转。
先生?到底是为什么?
刹那间他想了千百种可能性,但都被自己一一否决,“好,两个问题,不能说就不用说,问过了你可以跟着我……”
“但是并不代表我信任你?”苏似笑,“老大你是想这么说吧,好的没问题,你问吧。”
季笙深深吸了口气,问道:“第一,你会不会伤害她?”他指了指花山衣。
“不会。”苏似微笑道。
“好的,第二,你会不会伤害那月,全名叫东方那月。”
“也不会。”
季笙松了口气,坐在凳子上,点点头表示自己问完了。
苏似反而好奇起来,“老大你为什么不问我会不会伤害你?”
“想听真话吗?”季笙面无表情。
“不想。”
苏似又笑起来,笑得狂野放肆让人捉摸不透,“真是太有意思了,所以我说认你这个老大不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