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归去来兮酒楼正式开张了。
开张那天,酒楼的生意火爆非常,当真是吸引了近半条街的人前来光顾。整个酒楼里坐满了客人,来晚了没座位的要么不甘心非得排队等着吃,要么狠心扭头离去,打算下次早点来占位置。
公孙澜之一行人自然是知道这饭菜的可口程度,但他们没想到酒楼的生意竟然能火爆到这种程度。先不说厨房里的厨子们从午时就守在锅子前没离开过,一份菜炒好又立马准备下一份,第一次为自己没有长着三头六臂而烦恼不已,小二们更是接待点菜传菜上菜忙得脚不沾地,跟陀螺似得在大堂和后院厨房中来回转动。眼见着人手完全不够,公孙澜之又折回天心阁,亲自挑选了几个长得还算老实,手脚灵活的下属去帮忙厨房洗菜或者去大堂接待,甚至是连祁睿、晋辛还有红芙几人都加入了忙碌的队伍中。
一个中午下来,直到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后,酒楼里的人累得是人仰马翻,那些从天心阁中被选出来帮忙的还好,好歹有武功底子,身体素质和体力都要比常人好得多,可梁柱那些土生土长的农家娃子,哪怕平时帮着家里做着农活,可这一顿饭的功夫忙下来,真的是想立刻趴在地上不想动弹了。
不过,累虽累,但见自家酒楼生意这么好,众人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容。
可这一整天,哪怕是再忙,人手再不够,莫云裳也没有帮忙的意思,可以说这一天,她压根就没有露面过,至于她在干什么,众人也不得知,只知道她从早上起就将自己关在了二楼的醉晚阁里,直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之后,祁睿端着一小盘梅干,跟着端着饭菜的晋辛去二楼找莫云裳了。
莫云裳所在的醉晚阁在二楼走廊的劲头,是二楼所有雅间里最小的一间,不过小归小,里面的东西布置却是最好的。醉晚阁的窗户直接对着泰斗大街,窗边落着竹榻,榻上摆了几个小几,可供人休息和娱乐用。
走到醉晚阁前,晋辛敲了敲门,然后将门推了开,一时间,强烈的光线迎面而来,让祁睿有些不适应,他侧了头,抬手挡住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将手放下,转过头朝莫云裳看去,只是这一看,他的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哪怕对方只给了自己一个白色的背影。他只觉得自己的脸很烫,肯定也很红,虽然对方是做男子打扮,可他明明知道那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孩儿,而这样直视一个女孩儿很不礼貌,也不合礼法,但是,他根本移不开眼,也完全不想移开。
莫云裳身旁放着一个小几,小几上摆着一沓赤亭纸,一方砚台和一只毛笔,砚旁又放了个茶杯,小几下摆着个小碟,碟里还有几块没动过的点心。而她则倚着窗,半卧在榻上,两手搭着窗台,侧着脸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
盛夏时节的阳光很是灼人,若关着窗又会很热,所以,酒楼的窗户都装着竹帘,窗顶上还搭着竹板。此刻,莫云裳半卧在窗边,将头枕在手臂上,透过竹板的阳光星星点点地落在她的头上身上,而窗外的阳光反射进来,更是将她的身影圈出一层白绒绒的光晕。而她就那样慵懒地半趴在窗边,像只晒着太阳打瞌睡的猫儿。
听见有人推门而入,她才懒懒地侧过身体,半眯着眼看着呆呆地站在门口的二人。
“咳,云妹,该吃饭了。”晋辛咳了一声,很快就恢复了状态,也不管还傻站在原地的祁睿,端着餐盘就朝莫云裳走了去。
“麻烦大哥了。”莫云裳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又伸了个懒腰,这才带着笑说道。而那边,门口的祁睿终于回过神了,忙端着果盘跟了上去,将梅干放在了点心盘子旁。见祁睿束手束脚的模样,莫云裳有些忍俊不禁,拿起桌上的一沓纸,将上面的两张递给了祁睿后,“小睿,这是给祁叔的,就麻烦你带给他了。”
“好。”祁睿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叠好收了起来,“云裳,你快吃饭吧,其他的事情待会儿再说。”
“不碍事,小睿你也累了这一个中午了,快去好好休息下吧,下午还有的累呢。”
听见莫云裳对自己的关怀,祁睿心中腾起一股暖意,他点点头,虽不舍,却还是听话地退出了醉晚阁,去后院的小客房休息去了。
见祁睿走后,莫云裳又伸了个懒腰:“你们那么忙,我却在楼上躲懒,真不知道澜之兄有没有气歪鼻子呢?”她笑了笑,又打了个哈欠。
晋辛自然知道她在这楼上并不是在躲懒,一来这龙城中人多口杂,这泰斗街好歹也是城中权贵集中地之一,现在虽然不认识,但莫云裳那样的身份,难免以后会见面,这时抛头露面被人惦记着,到时候被认出来岂不是功亏一篑了?这二来么,之前莫云裳在客栈里写了将近一天的菜谱,可临到头发现那菜谱基本上就没多少能用的,于是这一个上午,她就将自己关在醉晚阁,又写了一上午的菜谱,以及在今日广受欢迎的辣酱的制法。
“放心吧,阁主虽然有时候挺不着调,但有些浅显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你若今日真的像平时那样晃来晃去,指不定他自个儿都会拽你上来躲着。”晋辛听着她的打趣,也笑了。说实话,从那次的事情之后,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这般放松心情。
“嗯,真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你看,我这写了这么多东西,还饿着肚子没吃午饭,就要麻烦大哥你再跑一趟,将澜之兄和秦丰叫上来了。”
“好,你先吃饭,我这就去叫他们。”晋辛点点头,跟着也转身出了醉晚阁。
半柱香后,晋辛算着莫云裳差不多将饭吃完了,这才带着精神倍儿棒的公孙澜之和有些萎靡的秦丰上来了。莫云裳的饭吃完一会儿了,她将碗盘放在远离竹榻的桌上,然后坐回榻上,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上来,便又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于是,当一行三人出现在门口时,就见这那个穿着一身白衣的人将一整盘梅干放在窗台上,一只手正伸向盘子,另一只手扒拉着窗台,那颗发髻高高束起的头无力地枕在手臂上,用公孙澜之的话来形容,那就是一条被八月的太阳晒得奄奄一息的活咸鱼,吃撑了正把自己挂窗上消食。
莫云裳自然是不在意别人怎样看待她的,可就算再不在意,真要让她知道公孙澜之的想法,怕是会连续给他穿好几天的小鞋。于是,公孙阁主第一次因为没有多话而不知不觉中保住了自己的半条小命儿。
见到三人进门,莫云裳也支起了身子,将放着梅干的果盘端到了小几上,这才拿起那一沓纸递给公孙澜之。
“澜之兄,这条街上的人可都不是傻子,那些开酒楼的自然会嫉妒,找人来调查不过是早晚的事,所以那菜籽油的做法一定要严加保密,以后你们在收购芸薹子的时候千万要低调,可不要让人发现了端倪。其次,后院地窖里的辣酱才刚研制出来,但是现在普遍没人吃辣,所以这个辣酱的使用一定要慢慢来,那里面有一些关于辣酱的食谱,秦丰你拿去和厨房里的人一起研究,慢慢将这些菜的做法倒腾出来。”说着,莫云裳指了指公孙澜之手中的那一大沓纸,又捻了一颗梅干放进嘴里,抿了抿才又开口道:“这做生意么,最怕的就是止步不前,若酒楼的菜式没有变化,生意迟早有一天会淡下去,而且赚老百姓的钱不如赚官宦富商的钱,不过那些人对吃可讲究的很,咱们目前的菜式都是家常菜,寻常家常菜压根就入不了他们的眼,所以,这菜式既要讲求色香味俱全,又要外观优美,而且用材一定要高档。这些东西,我大概写了一些,主要还是要你们自己多加练习。”
“那里面还有一些凉菜和糕点的做法,都是市面上没有的东西,所以,那一沓纸一定要收捡好。另外,澜之兄,你也看到今日的生意了,再这么下去,这酒楼的人可是会累病的,所以,尽快招补一些人手,在厨房帮忙的和跑堂的都要,至于那工钱的发放,更甚至于这酒楼的管理和改进,我写了一份详细计划,你下来自己看看,一应管理都可以参照那上面所写,当然,你若有更好的办法,自然也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明日我便要走了,等来年七月才会回来,拜托你的事,就麻烦你了。你若有什么想要传达的消息,或者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告诉晋辛大哥,晋辛大哥自会将消息传到我那的,再者……”说到这,莫云裳又笑了,“希望来年七月,澜之兄依然是澜之兄。”
“好,我知道了。”公孙澜之点头应道,但其实他现在很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莫云裳的鼻子骂道:小兔崽子,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好歹我也是一阁之主,最起码的诚信还是有的,而且你手里面还有半张我天心阁阁主的身份符牌,你这样三番四次拐着弯抹着角来提醒我不要叛变,你信不信你再说一次,我立马跟你两清!但是,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面想想了,真要两清的话,只怕他这边清的代价就有点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