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个国家,新加坡不如说是个城市,因为它实在是太小了,只有几百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除了大海以外没有任何自然资源,甚至连淡水都很缺乏。那里没有传统古迹,没有文化积淀。几百年前不过是个荒岛。因此这个曾经的英国殖民地,1963年作为一个州并入马来西亚之后一直被当时执政者认为是一个负担,终于在两年之后的1965年被逐出联邦,以后不得不独自生存。
历史就是那么具有讽刺意义,在许多国家和民族为欢庆独立而载歌载舞的年代,时任州长的李光耀无奈地宣布新加坡独立那一刻却在电视镜头前放声大哭,像被遗弃的孩子一样哭着喊着要回归到马来西亚的大家庭中。
不过,痛定思痛的新加坡在李光耀的领导下开始了十几年稳健而持续的增长,成为亚洲四小龙之一,和其他大国平起平坐而毫不逊色。这个当年的马来西亚弃儿,从40多年前那个混乱不堪的海港摇身一变,成为当今世上最富裕、最安全也最高效的国家之一。 以英文为母语的新加坡服务成了最佳服务,新加坡管理成了最佳管理,当然新加坡惩罚也成了发达国家最严厉的惩罚,谁说情都没用。
尽管承袭了英国人的传统,也很洋化,新加坡人的英语却不怎么样,当地人那种怪腔调全世界的人都能分辨出来,但是把人交给他们管理,西方人却放心。其实在中国大陆一样学得到技术和知识,但是西方人就是要花钱送职员去新加坡,要感受那里的环境。美国大陆航空公司把中国办事处的员工千里迢迢地送到新加坡培训,一待就是一个月,就是因为那里有最好的空服人员,比美国本土还好。
贴心空姐
我乘坐新加坡航空公司班机的次数不多,感受却真是不少。那是一种让你提了要求之后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的体验。因为你的要求他们会尽量满足,满足不了会跟你认真解释,详细劲儿让你觉得只为一个人服务就费那么多时间挺耽误他们工作的。也是因为我在别的地方没有被这么认真对待过,包括在号称顾客就是上帝的美国。
话还没说先跟你微笑是新航那些肤色不一的空姐的共同特点,她们可能不是最漂亮的,但绝对是服务最体贴的空姐。起飞前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是每个空服人员的责任,碰到忘记系的乘客,新航空姐却会弯下腰贴身为客人系安全带,你甚至能闻到她们的体香。
大体上说来,空服小姐已经是服务行业中最亲切的了,但是新加坡航空公司就是要做得比别人好,因为他们很清楚,任何一家航空公司只要有钱投入,就能获得硬件,但是软件和人性化服务不是用钱能衡量的。于是他们在仪态培训时,鼓励空服小姐跪地服务,以便跟乘客讲话时,客人不必仰视。我想起许多母亲安抚幼儿时也是这样,蹲下来或者干脆跪在地上平视她们的宝贝。这种让幼儿感到温暖的方式也一定会让成年人满足,乘客在受到孩子般关怀的同时他们会记住这家公司。
那次在我乘坐的飞机降落前,新航男性乘务长逐一向每个乘客问候,始终面带笑容地回答所有的问题,我们即使挖空心思也提不出什么意见为止。在此前从来没有见到其他航空公司人员这么认真过,以前常遭受白眼的我甚至觉得这是多此一举。
罚款城市
新加坡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个“美好的城市”Singapore is fine city。这句英文当地人喜欢当双关语来说,因为它在英语中也可以说是一个“罚款城市”。“fine”这个词既有“美好的,优秀的,杰出的”意思,又有“罚金,罚款”的意思。
新加坡的严格执法、严刑峻法???它的贴心服务一样闻名于世。罚款警告是公开的,其执行力也众所周知。中国旅行社对旅行团队的一个重要“行前须知”就是处罚警告,比如抽烟的人事先得把成条的烟拆开,让不抽烟的分别带上,免得超量被罚。
就像美国人鼓励告发家庭暴力,还把这类广告张贴到地铁车厢中威慑行者一样,新加坡饭馆餐桌上都可能放着针对食客的警告:雇用非法外籍劳工罚款15万(新元),或者刑期12个月,或者双罪并罚。让违法者食不甘味。
新加坡的严刑峻法在文明国家里真的是少有,连乱扔废弃物、在公共场所吸烟也要被重罚,还可能被起诉。他们明码实价地公示:上公厕不冲水罚款500新元,过街不走人行道罚款500新元,吐口香糖也要罚款,还高达1 000新元。由于新元堪比美元,这个价码真的是相当有威慑力啊!为了减少口香糖对环境的污染,新加坡不但自己不生产口香糖,甚至不准进口,想吃口香糖的人只好去邻国买,回家偷摸地吃。
新加坡执法一视同仁,并不因是外国人或名气大就可以疏通。著名音乐大师喜多郎就因为留着长发,被拒绝入境,被迫取消了在那里举办的专场音乐会。
其实罚款在那里还是较轻的处罚,最让人谈虎色变的叫做鞭刑,我在网上看过朋友传来传去的行刑视频,真的是触目惊心。那是当今文明世界少有的酷刑,尽管犯人在严密的监控下没有生命危险,但真正是一种皮开肉绽的体验!
行车榜样
新加坡拥有一流的地铁轨道交通。我以前在法国工作时做过地铁自动售检票的项目,知道法国人很为在新加坡装备了这个系统而自豪,后来有机会到新加坡时特意到地铁站查看了一番,发现那里的地铁站台不仅光洁明亮,人流入站的速度还极快,比法国还先进,是我见到的最有效率的地铁,世界上只有香港可以与之媲美。
他们对公路管理的经验则更值得我们深思。新加坡根本没有北京那样宽广的路面,更不用说一个红绿灯都没有的环路了,而那里的汽车达80多万辆,平均每4个新加坡人就有一辆车,和北京的人均汽车拥有量相仿,交通堵塞一直是当地市政管理部门头疼的问题。新加坡秉承“使用道路就要付费”的理念,多年来除了征收高额的购车手续费以外,还采用电子道路收费系统对所有进入市中心和商贸区的车辆征收管理费,通过安放在车辆挡风玻璃上的现金智能卡,就能在车辆进入收费区按不同时段自动扣除金额不等的通行费用。
那次途径新加坡,我就对那里的畅行的车流感受颇深。因为我在巴黎开车,即便算好不应该堵车的时间,还是难免误事,经常在车海中望洋兴叹。当然也为一个以东方华人为主的国家自豪,因为作为曾经的学生,他们的管理水平竟然超过了其西方老师。
当然,能取得如此效果,司机、行人遵守交规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这和公民素质有关。这个素质也来源于政府,它把自己的百姓生生罚成了守法公民。
西方国家也会谴责新加坡是个警察国家。严格的执行力使得许多来自欧洲的西方人不适应,我认识的一个常驻那里的法国公司总裁就在饭桌上向我严词抨击新加坡对人权的侵犯,但他还是在那里继续做生意。因为,几年后当法国的经济和地位继续从西方大国的位置上向下滑落时,新加坡对亚洲以及世界的影响力却不见消减。
事实上,新加坡的朋友有时也觉得政府管得太严了,人都没有自由了的感觉,可是他们认为一切都是值得的。
快乐地方
新加坡是一个这样的地方:它甜蜜得让你离开时怀念新航的空姐,它恐怖得使你到达之前就变得自律。
因此,以法律严苛著称的新加坡当选“亚洲最快乐的地方”让人有些匪夷所思。其实大多数新加坡人认为自己的快乐指数可以达到8分(以10分计)。“95%的新加坡人认为他们‘快乐’或‘非常快乐’”,这在亚洲是一个相当高的比例。这个国家由最聪明的人治理,许多西方国家都达不到这个水平。
因为新加坡秩序井然,走在那里不必担心摩托车忽然冲过来抢包;因为新加坡路上根本看不到垃圾,干净得不得了,加上清新的空气,住在那里有度假的感觉;因为新加坡街头上没有乞丐,没有发小广告的,没有乱扔纸屑的,你去那里不由自主地就成为文明社会的一员了……
几年前当北京乘公交车还是一片乱象时,我在上海浦东的世纪公园前看到下了班的青年男女出地铁站后自觉地在那里排队等待出租车,像在西方国家一样,感动得不得了。现在我看到北京居民也开始乘车排队,乘地铁排队,这就是说人是可以随着环境而改变的。如果内因不起作用的话就要借助外因,自发不起作用时就需要强制。
新加坡的华人祖先和我们一样同宗同族不守纪律,还是与马来人和印度人混杂居住,现在这些人的后代是世界上最规矩的人。
于是,尽管这个国家那么小,世界上却没有人敢忽视他们。
新加坡人常说说:“这是一个法治国家,因为法律,它才井然有序。”我觉得新加坡的成功还在于其执行力,而不是将法律仅仅当个摆设。假如说日本的发展靠的是民族自律的素质的话,新加坡能有今天的成就则可以说是罚出来的。坏习惯是可以改变的,人是可以教育过来的,而这正是执政者的义务。
《世界快乐地图:丹麦“俯瞰” 全球》,新华每月电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