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香萦绕,翠微款摆,淡雅宜人的敞轩内,衣履鲜明的三人围桌而坐,悠然的赏花品茗。
“弟弟刚刚接管堡中之事,可做的惯?”风韵美妇优雅的放下手中名贵的茶杯不急不徐的问。
煜阳斜倚在椅背上,漂亮的幽邃眼眸半眯,“从小在纷繁的事物中长大,无所谓惯不惯,再说有姐夫从旁指点,姐姐自可放心。”
美妇扫了眼对面英气逼人的丈夫,又道:“听青云说,你除了每月听三院四堂五坛总汇三次外,帐目之类也只由总管合算,过个总数而已,这样只怕……”
煜阳淡然的看了眼邬青云,漫不经心的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三位院主,四位堂主,五位坛主,以及总管、特使等人,都是爹生前倚赖的手下,由他们全权处理堡内外的事物,无何不妥,更何况他们所做的也是他们分内的事,即已处理过,我又何必再问。”
“但爹……”
煜阳打断她,“我不必以盯着各堂各坛的人办事或翻看烂帐本打发时间。”
美阳面有郁色,“我总觉不妥。”
煜阳轻挥了下手,不以为意地道,“不是有姐夫巡查各处吗?就算信不过他人,也不会信不过姐夫,你说对吗,姐?”
邬青云适时开口,为美阳解围,“弟弟,你姐姐也是出于关心你,担心堡中之事。你生性好玩,她是怕你误了正事。不过,美阳,你也不用担心,堡中的人向来忠心,而且弟弟虽不问,心中也必然有数,不会有事的,恩?”
美阳看了眼丈夫,不再言语。
煜阳轻笑,目光透过轩窗看着满院缤纷,侠儿于庭院中飞跃旋舞的倩影不期然的浮现。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想抚上眉睫,但被克制住。
以吻还吻以求公平,多么不可思议啊!有着足谓一流的武功,绝对的冰雪聪明,却又单纯到不解世事。那张脸即使失了规律的心跳,也仍然是一副处变不惊,不动如山的镇静模样,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也不见恐惧、慌乱,还能冷静的说着“没杀意”。关于她的一切,似乎都不能用常理来推测。
是什么人,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如此矛盾又独特的人儿?
“无从查起。”这是今早天院院主李英杰报告的结果。
凭“天一堡”的消息脉络,竟查不出一名女子的身分,这样的结果何曾出现过呢?
“你说,傀儡杀手是个什么样子?”他问李英杰。
“没有意识、没有感情,完全被人控制,只识得他的目标,直到对方死去。”
没有意识。那就不可能是了。
她真的只是被他突兀的抓来的?对天一堡没有任何目的?那么,在没有看守的情况下,她怎么一次都不逃?
她浑身都是秘密。第一次有人让他如此费神,却又看不透一丝一毫。更可怕的是,他对她产生了好奇以外的别样情绪。
那种想碰触,想亲近,想要打碎她波澜不惊的眼眸中,那无底平静的欲望。
如果是心动……
“快点快点……往那边,哎呀,这边……笨啦!快追啊!”叫嚣的呼喊声伴随着劈哩哗啦的嘈杂响动,搅扰了这一方园子的清静,打断了各人的心思,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声源处。
但见一只颜色怪异但美丽的蝴蝶翩翩飞进来。
“呀,飞进静古园了。”几个小姑娘纷乱的呼声。
“愣着干什么,快追啊!”先前叫嚣的声音又急又怒地吼道。
“弄月又在搞什么?”美阳娥眉不悦的蹙起。
“我猜,是在抓那只蝴蝶吧。”邬青云无奈又溺爱的笑。
随着语声,四五个十五六岁的丫鬟跑进园子,四处翻找。
“侠儿姐姐,快过来,快点。”又是弄月的洪亮嗓音响自园外。
煜阳的心因听到侠儿的名字波动了下。
“快点。”人随声至,弄月小脸通红,气喘吁吁的拉着侠儿跑进静古园。
“在那边,在那边……唉呀,笨啦,侠儿姐姐,你轻功好,帮我抓住那只蝴蝶。”弄月急慌慌的推着侠儿向前去。
侠儿侧目,见被追赶的蝴蝶忽上忽下的翩翩飞舞着,而四五个丫鬟紧跟其后的扑上扑下,累的香汗淋漓,气喘如牛,道像是被蝴蝶逗弄着玩一样。
美眸闪动,然后跃身而起,足踏琼花瑶草,漂亮的旋身飞跃后稳落地面。但见纤纤玉指间,蝴蝶正挣扎着拍打着美丽翅膀。
几个扑身而至的丫鬟险些撞上侠儿,再看侠儿手上的蝴蝶,高兴得差点当场晕倒,只是小小姐在上,即使累瘫了,也不敢晕倒当地啊,苦命啊!
“抓到了。”弄月欢叫着跑过来,小心的自侠儿手中接过蝴蝶,爱不释手的把玩,而几个丫鬟在一旁忙着喘息,没有人注意敞轩中正有六只眼睛注视她们。
美阳怒行花容,便要起身喝斥。
“姐,弄月天性活泼,安静不下来,你又何必强迫她做个端庄淑女呢?”煜阳懒懒的开口阻止,目光却紧随着侠儿。见过无数的人施展轻功,而他惟独喜欢侠儿飞跃时的样子,翩然流畅,看似轻缓,又恰倒好处的达到所要的目的。就是这翩然若蝶的起跃,最先吸引了他的目光,而后发现了更多的新奇,只可惜了她的脸,如果没有那几乎覆盖了半边脸的伤疤,她该会是怎样的倾国倾城!是天忌红颜吗?
美阳不情愿的坐稳,她虽是姐姐,但煜阳毕竟是堡主,而且向来猜不透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想什么,也就让她莫名的有所忌惮,她气恼的看着园中的弄月,“你瞧,她们把这园子弄成什么样了。”
煜阳低垂下眼睑,徐缓的音调,更显慵懒,“让人收拾打扫一下也就是了。”
邬青云的目光落在侠儿身上,“听李院主说,查不到侠儿姑娘的来历?”
美阳这时似乎才注意到捉蝶的女子,“她就是那个侠儿?此女武功诡异行止难测,弟弟,你可要加倍小心啊!”
煜阳还没回答,但听一声畜生的嘶吼,三人都变了脸色,同时站起,却见一道刺目的光划过眉睫,翩然的身影随光闪落,那声嘶吼只听得一半,剩下的声音已卡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
事情发生的太快,任谁也来不及反应。许久,才听得弄月惊呼出声,“你杀了舅舅的‘奔雷’!”
这一声把所有人唤回了魂,早在听见奔雷的那一声吼叫时就吓得腿软了的丫鬟们,此刻只觉得人生灰暗,无比悲催。
早就知道静古园养了堡主的宝贝猎狗奔雷,所以才不敢进来,这狗可是吃过人的,怎奈小小姐不依不饶,才硬着头皮进来,这下到好,她们没喂狗,反是狗没了命。相较于这样的结果,她们到是宁愿让狗吃了,起码来的痛快。
美阳和邬青云都看向煜阳,心里也是惴惴不安,却见他面无表情的坐回椅子。两人对望了一眼,均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侠儿却没注意到众人的异样,一双美目只看着倒在地上,足有半人高的大狗,想着自己好久没有吃到野味了,还真是怀念。
“这下糟糕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弄月难得的慌了神,想到舅舅整人的那些个手段,不禁打了个寒噤,偷目看下四周,没发现有其他人,立刻拉了侠儿袖子,“趁四下无人,我们快闪。”
“闪?”侠儿迷茫。
“就是快跑啦!”弄月急嚷着来拽侠儿,却没拽动。
“为什么?”
弄月急的满头是汗,哪有心思跟她解释,只急道:“别问了,快走吧。”
侠儿见她真的着急,也不问了,把剑归鞘,挣开弄月,上前扛了大狗,一溜烟的跑出了静古园。
弄月和几个丫鬟全都懵了,半晌才想起追上去,弄月还后知后觉的喊着:“侠儿姐姐,你扛着奔雷干嘛?”
远远的传来一个字:“吃。”
弄月闻言,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跑在后面的众丫鬟前仆后继,叠成了罗汉。
弄月带着丫鬟们追到侠儿暂居的影院时,侠儿已经把大狗奔雷吊起,拨了一半的皮。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丫鬟们纷纷别开了头,心里那叫一个恨啊!怎么就命苦的碰上这么个混主儿,这下怕是连个全尸也甭想得了,都得一块让堡主拨皮拆骨不可。
饶是弄月,这个平日里任性跋扈惯了的,也是头顶乌鸦乱飞,只觉前途一片黑暗。
“锅。”侠儿完全不了众人心中的泣苦,一心想着要如何烹制她的美食。
事已至此,弄月一咬牙,一跺脚,死就死吧,“去找锅。”
她身后的丫鬟面如死灰,一百个不愿意,可被弄月狠狠一瞪,也只得认命的去准备。堡主惹不起,小小姐也同样的惹不起。
“料。”侠儿拨好了皮,开始卸肉。
“料。”弄月回头再去瞪丫鬟。
丫鬟匆匆跑去。
侠儿削了院子里那棵古树的树枝,熟练的搭起架子,把锅架上去,又另做了签子,穿上腿肉,再跑出去捡了枯枝做柴,便一边熬狗肉汤,一边烤起肉来。
平日打理这个院子的丫鬟听见动静,探头出来一看这阵势,吓了一跳,风一般的跑去找管事去了。
弄月一来新奇,二来也横了心,豁出去了,便也挽了袖子帮忙。
香味很快飘散出来,待等肉熟,侠儿先分给大家,丫鬟们却是死活也不敢吃一口,她也不强求,将面纱底摆卷起,把嘴露出来,招呼弄月吃起来。
开始弄月还用勺子碗筷,吃到后来,也干脆学了侠儿手撕嘴啃起来,忘形时还会含糊不清的嘟噜,“侠儿姐姐真是好手艺,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可惜了,我还不到能喝酒的年纪。”吃饱喝饱之后,弄月歪倚着树干,不无遗憾的道。完全忘了,她吃的是舅舅的宝贝宠物,后果相当地严重的说。
侠儿倚在另一边,满足的眯了眼,享受午后的阳光。以前在山上总是吃这些,也不觉得怎样,而今才多久没吃啊,竟是如此想念。此时才觉得在山上的日子真是幸福,想回家了,也想师父了。
守门的丫鬟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不好了,堡主,堡主向这边来了。”
弄月“噌”的窜起,拔腿向外跑,嘴里还嚷着,“快逃。”
“来,来不及了,小小姐。”丫鬟的声音都颤抖了。
弄月反应也是相当的快,反身回跑到墙边,双脚用力,向上跳去,却终究是功底不够,只能用双手扒住墙头,双腿一阵乱蹬,反滑下来几分,一急,回头骂道:“你们几个死人啊,快过来帮忙!”
几个丫鬟如梦方醒,扑上前去,七手八脚的把她往上推,可墙本就高,她们站在地上只能够到弄月的脚,哪里使的上力气。这一顿忙活,不但没把弄月弄上去,还把她们弄了个灰头土脸,场面那叫一个混乱。
侠儿压根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了一阵,觉得她们实在辛苦,这才起身跃上墙去,提了弄月的腰,把她丢过墙去。弄月摔了个四脚朝天,也没顾得呼痛,爬起来就跑,丫鬟人等,一概不顾了。
侠儿见几个丫鬟都苦着脸望着高墙,像是要把墙望出个洞似的,干脆也把她们都送了出去。
其实煜阳早到了门口,却没进来,直等侠儿把众人都送过了墙,才施施然的从门后走进来。
侠儿转头见了他,心里一喜,脸上却是不变的平静无波。只是看他紧抿着唇,下巴有些不自然的收紧,有些奇怪。
她哪里知道,他这是硬憋了笑意,几乎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