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近正午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子射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坦。侠儿翻了个身,把****的后背朝向日光,继续睡。
半晌后,她终于觉出了不对,猛的翻身坐起。丝被软滑,顺着身体滑落,堆在胸腹处,露出了无限春光。
衣服呢?她从来都是穿着衣服睡觉的啊!
在床上一阵翻找,终于找到了被下皱成一团的黑色外袍。捧着外袍愣了很久,昨晚的记忆才迟钝的显现出来。
她是被扛回来的?!那个突然出现的野蛮人,竟然招呼也不打一声,扛了她就跑,还好她反应快,有捞到衣服,可怎么成了他的袍子呢?
哦,对了,袍子是他给她披上的。回来后,他把她仍上床,把她抱着的衣服扯出去丢开。顺着记忆的方向,她看到四散着躺在地上的衣服。把手里的袍子随手丢开,她下床,着衣。
边整理衣服,她边想:那人可真是奇怪,丢了她的衣服不说,还硬是跟她挤了半宿的床,说什么他看了她的身体,她就要以身相许。
她问什么是“以身相许”,他竟然说是要她一辈子跟在他身边,跟他挤一张床睡觉。哼!她才不信呢,如果是这样“严重”的后果,师父怎么可能不告诉她?
她可是要一辈子生活在山上,不入红尘的,本来吃了他的狗,搭上十几年,已经很不该了,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变成一辈子,这是万万不可以的了。
昨天她挤床挤到睡不着的时候,有细细的回想,从与他相遇、被囚、到被他赖去一辈子,都是他一个人做的决定,这这这……这人,可真是恶霸。他这样决定她的人生,到底合理不?等找到了师父,要好好问问才行。
“姑娘,醒了吗?”外间传来问询的声音。
罩上面纱,她轻应,“恩。”
负责照顾这个院子并给她送饭的丫鬟走了进来。侠儿不禁奇怪,平日里,她不都是自来自去的吗?与她从来是不打招呼的啊!
“奴婢伺候姑娘梳洗。”她说着便要上前来,侠儿后退躲过,妙目看着她,满心狐疑。
这丫鬟十分灵通,忙堆起笑容:“奴婢小雅,奉堡主之命,从今日起专职伺候姑娘。”
专职伺候她?“为什么?”先前那样不是很好吗?
她竟然明白她的意思,“堡主说‘姑娘是贵宾,身份特殊,要好好招待,不能马虎’。”
她的解释对于侠儿来说,跟没解释没什么两样,事实上她也不懂贵宾是个什么概念,不过她向来随遇而安,不在意惯了,便也不再问,“嗯”了声了事。
小雅早习惯她的静默,见她已经穿好了衣服,束了头发,就自发的去给她收拾床铺,在看到那件黑色外袍时,竟微微红了脸。
早上她照例来送早饭,刚踏进外边的门,就听见一声低喝:“出去。”她吓的一哆嗦,显些掉了手里的饭菜,直觉的退了出去,才觉出这声音熟悉的很,等到她看到没穿外袍的堡主从屋里走出来时,整个人都懵了。堡主不是从来不近女色吗?怎么会一大早出现在人家姑娘的房里,还只着里衫?
然后,堡主的一系列吩咐,让她渐渐明白了一项事实:跟她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奇怪姑娘得到了堡主的青睐,飞上了枝头。
唉,真是奇怪,堡主怎么会喜欢行为举止都无比奇怪的姑娘呢?她想着,拉平床单,又迟疑了,要不要换条新的?这条虽然皱巴了,但还干净,平日里是不用换的。干净?她忽然拉过床单细看,本来泛红的脸一下子白了,真的……干净。女人的第一次,不是应该有——落红吗?她抬起头,神色复杂的看向侠儿,这事……要告诉堡主吗?
侠儿哪里会注意到她的异样。早在她去整理床铺时,她就发现外间有人,挑帘去看了。除了几个见过的仆役,人群的前面是位四十来岁的老头,看见她立刻满脸堆笑,一个劲儿点头哈腰,他的后面是一个小姑娘,大约十七八岁,低着头,怯生生的样子。
今天可真是热闹,可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小雅整理好东西出来,见她正在打量眼前的两个人,遂上前,“姑娘,这两位是金衣坊的人,是堡主请来为姑娘量衣的。”
侠儿点点头,心里升起另一层疑惑:主人都会给“贵宾”做衣服吗?可她怎么从没听师父说过,还是这堡里有……“特殊规定?”
嘎?小雅及屋内的其他人顿时怔愣当场,不明白这天外飞来的一笔从何说起。
看到三人那再熟悉不过的表情,侠儿明白,又沟通不良了。无奈又认命地低垂了眼睑,遮住轻灵的眼瞳,长长的睫毛在莹白的肌肤上投下弧度优美的暗影,像她此刻暗淡了的心情。真的很想知道怎样的表达才能与他们完好沟通。
小雅则一个劲儿回想堡主事先交代好的问题,却怎么也找不到“特别规定”这句,也就更别说回答了。如果堡主在就好了,凭堡主的聪明才智,大概可以明白这位侠儿姑娘的意思,而且据她“观察”,堡主好像很了解这位古怪的侠儿姑娘,要不然怎么就料对了她的第一句话就只有三个字“为什么”呢?
经过不算短的静默,小雅见侠儿没有非要答案的意思,也就不再为难自己的小脑袋,直接吩咐“金衣坊”的人为侠儿量身。
侠儿无比新奇的看那小姑娘拿着尺子在自己身上量来量去,也暂时忘了“沟通不良”的沮丧。
待一切搞定,小雅命人送来饭菜,便领着众人退了下去。
两天后,十件新衣送进了侠儿的屋里,侠儿对衣着没有概念,随手捞了一件换了,把自己原本破的只能勉强遮体的旧衣收了,便不再去理会。
深夜,睡意朦胧中,侠儿直觉有人,一掌挥出,被人轻易握住,大惊坐起,却是消失了两天的煜阳,没带面具,俊朗的面上是淡淡的,温暖的,不同于以往那般疏离的笑容。
“怎么穿着衣服睡觉?”他握着她的手,在床沿坐下。
不行吗?她一直这样啊!师父也这样。可他问的好像很奇怪的样子。侠儿纳闷的想着。
煜阳已经能从她眼波的细微变化里读出些微的情绪心思,其实了解了她生长的环境,就会发现,她一点也不复杂,甚至说太过单纯,纯得像一张白纸,他想在这张白纸上画进他,且只有他。他笑得开心,带着几分宠腻,“穿着衣服睡觉并不舒服,而且衣服会皱。”
“没关系。”她习惯了,不会觉得不舒服,而且脱了穿,穿了脱也麻烦。她想起弄月因为衣服沾了点灰,就急忙的跑回去换,更麻烦。目光落在煜阳的身上,黑色长袍,金色丝线滚边,领口和袖口压有暗花云纹,似乎,每次见他,穿的衣服都不一样,虽然都是黑色,但样式、图案点缀总会有些不同。真是搞不懂,世上的人怎么都这么喜欢换衣服,又不能当饭吃。
她只要活着,并填饱肚子就好。
“你已经不是在山上了,既然要融入这个世间,就要从细微末节处入手。”他缓慢而优雅的拉开她腰上束带,手指搭在她的衣襟。
“没有。”
他抬眸。
侠儿知道他不懂,尽量说的明白,“不入世。终老,深山。”
他的眼眸瞬间黑沉,手上动作停了下来,“为什么?”
为什么?她没想过,但心里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像是从上辈子就扎根的执念,从没动摇过。如今被突然问到,她也不禁问自己,为什么对尘世无比好奇,却从没想过在这繁华世间生活呢?
“是你师父告诉你的?”她的师父似乎除了武功,什么都没有教过她。
而事实上,武功也不是她师父教的。
“不。”侠儿的心不舒服起来,那种隐约又清晰的痛,是从来没有过的,她却知道是因为她动了入世的念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人的一生短暂,要活的精彩,才有意思。与那深山之中,活百年与一日有何区别?”既然遇到了他,她的人生就绝不会是那个样子。
侠儿的手按上心口,用力压紧,想将怪异的疼痛压下去,却有什么飘渺着的东西突然闪过,迅速隐没。脑海里似有个人说了话,“至亲、至爱、方至痛,不历,也罢。”
煜阳听得梦呓般的话语,心里一惊,只见侠儿神色迷离,秋水瞳眸里竟是浓得化不开的忧伤,再无清风朗月的明净,这样的侠儿是陌生的,也是茬弱的,像是画里的山水,即使触摸着,也不能盈握轻掬于手心。心蓦然一抽。
“侠儿?”他手上忽然用力,侠儿吃痛,抬眸,清澈明朗如长天浩月,那一瞬间软弱的忧伤就像是他的幻觉。“你就这般呆在我身边,我定不会让你受伤。”这是他的承诺。
侠儿摇头。她不会呆在他身边,她决不入这红尘俗世。心意坚定的那刻,怪异的疼痛如潮水般褪去,脑子里的声音也消失了,虽然不知原因,心情却是舒畅又平和了。
煜阳沉了脸,霸道的个性张扬着,字字咬得狠戾,“你走不脱的,从你遇到我的那时起,你的命就不是你的了。”
侠儿看着他阴沉的脸,心里竟出奇的静寂,原本就没有表情的脸更形淡漠,“未必。”
这个世界,是被强者掌控的,但强者也是随时被替换取代的。他不可能永远不能战胜。
煜阳被她的这般清冷激怒,摄了她的下颚,迫她看着他的眼睛,“你已被我看过,要以身相许。”
“反了。”这几****反复琢磨过,是他看了她,就算要以身相许,也是她来决定才对,他真当她是白痴么?她认真起来也是相当聪明滴。这是她师父说的。
煜阳愣了下,顺着她的思维方式组合简化掉的语言,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黑眸一沉,突然起身,一把扯开外袍,侠儿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三两下将里衣外衣除尽,只留了亵裤,精瘦结实的上身一览无余的呈现在了侠儿眼前。他还嫌这样不够刺激她,干脆爬上床,伸臂把傻了的侠儿拽躺进怀里,恶声道,“现在,你不仅看了我,还睡了我,你要怎么说?”
侠儿完全懵了,聪明的脑袋也罢了工,水眸里只望得进近在咫尺的恶霸脸,任其在心底里一点点放大,直到心脏负荷不住这样的膨胀,使得胸间的骨络都疼痛了起来,她才惊醒过来,撑了手臂要摆脱这让她陌生又心悸的情境,可指掌抵处传来的细滑温热瞬间麻痹了她整条手臂,又以极快的速度漫向四肢百骸,她极缓慢的垂下眼眸,便看到自己的双手正紧压着他胸前紧实的肌肉。
他也低头来看,看到那双纤白的小手紧贴在自己麦色的肌肤上,指下的茧子带起酥麻,竟是钻心的痒,呼吸猛的一窒。
侠儿心里本是没有男女之防的,但这样的接触却使她的身体失控了,由手心处化开的窜麻热烫拢了全身,一点点加温,直到身体无处不热,无处不痒,就连脚趾都抽搐了,她的心一下子慌乱不堪。
他们不是第一次靠这么近啊!想那一日,他也是这般野蛮的爬上床,这床本就不大,他一上来,立刻拥挤不堪,她几乎贴到墙上去,心中不忿,就手脚并用,支了墙,用尽力气,想要把他挤下去,可他偏偏像是长到了床板上似的,任她怎么推挤,都不动分毫,后来折腾的累了,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想起那时,她整个背都贴在他身上,除了身体上传递的温热,并没有什么异样,哪里像现在这般。
她抬头去看他,却掉进一双黑潭里,黑得发亮的深幽处,竟是灼人的火焰在跳跃燃烧。她突然惊惧,一翻身,从他身上翻过,落在床下,风一般刮出屋去,到了门外,见煜阳没有追出来,才定了神。夜风袭来,身上冷飕飕的,这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忙理好,脑子也清醒了,才想到,自己慌个什么劲啊!他又不吃人!
真是莫名其妙!非常的莫名其妙!
回头看向屋里,黑漆漆的没一点声息。不禁奇怪。也不多想,又跑了回去,离床还有两步远,她停了下来,看见煜阳头闷在她的枕上,身体还维持着抱她的姿势,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