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离开亚丁,四个人搭车去稻城县。中途在香格里拉镇吃了几盘饺子,而后继续搭车。等了很久终于有一辆车停下来,可是只有一个座位,我们让东子先上车走了。接下来三个人继续搭车,苦等无果。没精打采地在公路上走着,天黑时被路边一户藏民邀请去家里做客,晚饭过后一起看电视,而后在楼顶屋檐下搭帐篷睡觉。第二天早上三人搭了好几辆车,才终于到达稻城县与东子会合。午后阳光轻盈流泻,四个人去川菜馆吃饭,庆祝徒步顺利归来。这里物价正常,四菜一汤一百元不到。瞬间觉得,这趟徒步之旅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吃过一些苦头,经历过一些危险之后,方才明白,原来吃点热腾腾的饭菜,有张柔软舒适的床可以睡觉,这就是生活中最大的幸福所在了。年轻的我们一直呼号的自由和梦想,也离不开这些细微的小幸福。常规的思路是先吃饱饭才能有资格谈自由和梦想,而我却是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梦想着流浪远方,因为我怕再过几年等到我不再年轻,被很多琐碎事务羁绊住梦想代价脚步而无法前行。这就是现在很多人所大力提倡的“我们正年轻,我们不惧怕任何失败,趁着年轻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去勇敢追逐梦想吧”。可是在稻城的秋天里,我开始怀疑这种盲目吹嘘梦想,把梦想提前实现的做法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因为这样仅仅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一切的果敢未免太自私太不负责任。我开始思考,开始怀疑,在路上走着走着,迷惘了。
旅行让人看到更为广阔的世界,看清看淡一些事情,找到自己的同时也容易让人丧失自我。心不自由,哪里都是牢笼。
四个人住在客栈多人间里,整洁的房间,洁白的床铺,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一切似乎都那么和谐而美好。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不料意外发生了。
睡到晚上,肚子一阵翻滚的绞痛,无法遏制。被扶着去附近医院检查,并无大碍,医生说可能是肠胃坏了。原来是因为徒步这些天东西吃得少,九天没有洗澡,五天没有大便了,一下子突然吃太多,油水又重,自然而然胃就受不了。再加上从小时候起肠胃就一直有问题,这才导致肚子痛。
吃了点药,喝了点开水,迷迷糊糊继续睡觉。第二天早上醒来依然全身无力,但还是强忍着疼痛搭车前行,今天要去理塘。四个人还是分两批搭车,我和东子一组,阿健和矿哥一起走,半路搭到一辆建筑工地的皮卡车,刚刚从稻城买了一些肉类和青菜等物资,要送到沿途修路的工地上。中午就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工棚里和一群修路的工人们吃午饭,他们都是朴实的人,对我们很好奇也很热情,不停地往我们碗里盛菜。高原工地上的这顿饭,让人心生温暖。
下午四个人终于在理塘会合。这座海拔四千米的世界高城位于川藏线上,大部分是藏族人,民风淳朴。住在一个青旅的多人间,睡觉时肚子又是一阵绞痛。强忍着病痛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早早醒来,一行人跟着虔诚的藏民去附近的长青春科尔寺转经。这是康区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藏传佛教格鲁派(黄教)寺庙。
走在寺庙转经道上,沐浴着高原清晨的阳光,风中有枯草的味道,藏民们摇着转经筒不知疲倦地走着,规模宏大的寺庙建筑群跃入眼帘,融入到这样的环境里,不知不觉被这种神圣的氛围所感染,内心变得安宁。我没有信仰,却在这里感受到那份庄严与虔诚。在大都市生活的人们,金钱就是唯一的至高无上的信仰,我们穿梭在水泥森林里,整日忙碌疲惫不堪,只为获得更多的名利。
有些人在看过外面的世界后,回归城市便无法安下心来好好工作和生活,觉得枯燥乏味,进而心生厌烦。其实换一种角度,城市生活也并无不妥,我们竭尽全力去拼搏,日复一日陷入周而复始的人生循环,这并不可怕,至少我们在履行一种责任,让自己生活得更好,而且让身边的家人和朋友越来越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并肩作战的同事,有暖胃的一日三餐,有亲人和朋友陪伴,闲暇休假时睡觉看书运动或者短途旅行,这也应该是一件开心的事情。要知道,单调的生活里也有你发觉不到的小幸福。可怕的是心无旁骛没有目标丧失斗志,我走出来看了很大的世界,精彩缤纷中也夹杂着些许苦痛和酸楚,走在路上和生活在城市里在本质上并无太大差别,同样要面对很多挑战和压力,忍受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这年头,无论做什么,都并不轻松。
一个人无法掌控自己的心,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依然会把生活弄得一团糟。幻变的世界里,平和的心态最重要。
在徒步的这些天里,遭遇过一些意外的危险以及胃痛和高原反应,让我明白,无论是高山峡谷还是康庄大道,历经风霜雨雪,跟随心的方向,前进的脚步永不停歇。纵使前路漫漫,只要选定一个方向,一直向前走,总能抵达。
那些以前觉得很远的地方,说不定有一天就近在你眼前。但很多东西,你得用时间、用心去找,去争取,才会有可能。总是先失去一些,才会得到一些。
每当我倦怠想要放弃的时候,另一个我就对自己说:“如果你现在不做,你就没有将来了。”
拉萨:旅行的意义
我们有时需要长途奔袭彻夜赶路,有时需要停下匆忙的脚步,待在一个地方,思考,好好沉淀。生命的河流时而奔腾不息,时而静谧舒缓,为完成泅渡,你该如何选择?
在心真正安定的时候,你所遇见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段风光,都可以带给你意义。
在理塘和几个朋友分别,一个人往西行去。秋天的318国道并无新事,说到底,那其实就只是一条路而已,何必冠上传奇、梦想、激情等等之类的头衔。每年都有一些驴友将生命永远留在了这条路上。不去真的不会死,去了才有可能死。活着出去,一定要活着归来。无论走到哪里,家才是真正的归宿。
在拉萨和小陈重逢。小陈是以前读高中时在一个作文网站认识的,那时候我们都写诗,也都发表过一些,后来我们两个同时入选该网站2010年度的文学之星,这才渐渐熟悉起来。两年前的春节我们在武汉喝了一回酒之后再无联系。巧合的是,当我毕业开始间隔年之旅,正好他也辞职,从上海至西藏樟木口岸一路骑行,历经半年时间骑完318全程(5476千米),又骑车去了尼泊尔,回西藏后,我也刚好在拉萨,两人巧合地再次相聚。
混迹在八廓街巷子里的青旅,早晨睡到自然醒,下午晒太阳,晚上在大昭寺广场附近摆地摊,收摊后喝点小酒再睡觉。拉萨的大街小巷都留下了我们的欢声笑语,在外走了半年,终于得以好好休息一番。
其实旅行和工作一样,最开始两三个月是兴奋期,对任何风景和人事都感到特别好奇和新鲜,这个时期的旅行体验最刺激,也渐渐开始探讨和思考旅行的意义所在,但始终找不到答案。一旦过了兴奋期,持续旅行半年左右就会进入疲惫期,见惯了大山大水,经历过欢乐与苦痛之后,满身疲惫,心态开始变得平和,不再一味追求刺激,转而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这样的旅行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在继续行走与回归正常生活两者之间纠结不已,茫然不知所措。等到持续旅行超过一年后,不再迷茫,也不再思考旅行的意义,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在拉萨的秋天里,旅行半年的我陷入了疲惫期和迷茫期,回首来路,尽是疲惫,展望未来,却又不知该往何处去。当初那种说走就走的冲动和激情消失殆尽,我很痛苦,内心每日每夜煎熬出孤独,我由先前的开朗活泼变得神情紧绷沉默寡言,低头走在冷风中,落叶缤纷,我是茫茫人海中最普通的那一个。
当初给自己承诺的一年之行,已经走完一半。中途放弃,心有不甘;继续前行,却又没有动力和理由。
在秋日拉萨的夜里,我写下这篇日记,权当纪念。
间隔年第173天。我在西藏拉萨。来拉萨9天了。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于是决定下午一个人出去走走。
在布达拉宫旁边的邮局书店买了一本杂志,又在附近小卖部买了零食,去旁边的布达拉宫广场坐着。坐在木椅之上,杨柳之下,背后是湖,眼前是高大雄伟的布达拉宫。嚼着青豆看着杂志,青豆被嚼碎的瞬间,能够清晰听见清脆的声响,
我们出去,是为了更好地回来。其实旅行的意义,就在于你不带任何意义与目的随意游走,用眼睛去观察,用脚步去丈量,用心灵去感悟,走着走着,自然而然就会与那个最为真实的自我相遇。不间断的长途旅行,是发现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自我,推翻自我,再重建自我的漫长过程。
有风从四面八方横扫过来,冷,于是戴上了帽子。偶尔抬头仰望的间隙,天空渐渐暗沉下去,云朵由先前的洁白变为绯红,当夕阳西下,蓝天变暗,昏黄街灯一盏一盏次第点亮,把本就枯黄的树叶映衬得更加黄亮。接着是傍晚七点左右,整个布达拉宫的白灯全部被点亮,一片洁白,晚上的布宫,夜色中显尽她的静谧与神圣。这让我突然想起七月份的傍晚在天安门时的场景,可两者又全然不同:天安门是宏大的,被人为赋予的一种权力象征;而布达拉宫,却是庄严的,散发着神圣的宗教气息,有种由内而外生出的信仰。但两者对于我,都构成了足够大的心灵震撼。
我喜欢长久盯着一个东西看,专注且真诚,譬如一片秋天的树叶,一双眼睛,一座雪山,一幢建筑,人群中一抹孤独的背影,等等。痴呆看着周身一切,风起云涌,变幻莫测,抑或平淡无奇,千年静止不变。尘世的嘈杂与落寞,人间的荒芜与怨恨,只要你认真侧耳倾听,静下心来用眼眸细细观察,总会有所觉悟。而后,在岁月的磨砺中,渐渐成长。
于是懂得。有些人有些事,无需等待,无需渴望,无需焦虑。属于你的,终究会来,不属于你的,哪怕度过数也数不过来的年头哪怕磕磕绊绊头破血流,依然无法完成泅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