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让我煎熬的事。我本以为，凭着我与李玟的关系，我们之间应该是无话不可说的，可是为什么她出差也不跟我说，并且要关机？她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而我在她心目中到底被摆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呢？
我很颓丧。在我感到痛苦和困惑的时候，我总是把李玟当作精神世界的唯一寄托，觉得只要有她，就是遇到再大的困难我也能轻松应对。现在可好了，我想她，想见到她并寻求精神寄托的时候，她却失踪了。我突然觉得脑子里空荡荡的，一片迷茫。
女儿打电话来说，她想回来。我说，现在我工作很忙，让她在大姑家多玩几天。事实上，我的工作并不算太忙，影展也进入布展阶段，我可以去也可以不去。我之所以不想让女儿回来，是因为我心里在纠结着，在主动地跟文秀芹打“冷战”，我试图通过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彻底把文秀芹击败。而这种局面我自然不希望让女儿看到。
我觉得我变了，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了。我的心情很差，见谁都不顺眼，我甚至主动撩拨文秀芹，希望与她吵一架。可是她见到我时总是谨小慎微，让我发不出火来。我彻底糊涂了，不知道是我变了，还是文秀芹变了，或者是这个世界变了。
我觉得我应该让自己清醒清醒。而让自己清醒的形式就是暂时出去走一走，换换心情。我想起女儿考试结束这么久了，还没有好好陪过她，决心带着女儿出去旅游，也许出去散散心，会让自己的心情好一些。我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文秀芹，而是告诉了黄光达。黄光达说，这么点屁大的事还用考虑半天？想去玩就去吧，你们不是有公休假吗？又不是不回来，等你回来我和金科给你接风就是。我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不就是休几天假吗？至于这么郑重其事的吗？
我向单位领导请了假，又把女儿叫了回来。女儿听说要带她出去旅游，十分兴奋，又是问路线又是查资料又是准备自己的行李，忙得不亦乐乎。文秀芹是从女儿的嘴里得知我要带女儿出去旅游的，她听到这个消息，十分吃惊，忙叫住我问：
“白启明，你带璇璇出去旅游也不跟我商量商量？起码也得说一声啊！”
“不就是休几天假吗？这种小事至于这么郑重其事的吗？又不是不回来！”我学着黄光达的口吻，满不在乎地说。
文秀芹愣了片刻，刚想发作，还是忍住了，不满地说：“可是，出去旅游不是要花很多钱吗？这还算小事？”
我觉得找到了她话中的把柄，讥讽道：“花几个钱带女儿出去见见世面你就心疼了？你放心，这次不会用你的钱，用的是我上次的奖金！”
文秀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也知道，她虽然多次打过我那点奖金的主意，但在我的坚持下一直留着没动，除了给女儿买了台二千多元的相机之外，剩下的钱交旅行团的团费绰绰有余。她嗫嗫地说：
“可是，我弟弟那里凑的钱还差好几万……”
“又来了！你能不能不提他？”我就知道她会提到这件事，因为我心里有数，便在心里暗笑了一阵，又板着脸教训似地说，“他还赌不赌了？”
“回来以后，就再没有去赌了。”
“决定戒赌了？”
“大概是吧。为了筹钱给他还债，我们全家人都急死了，我爸爸气得每天都借酒浇愁，喝了酒就骂发明，把发明骂得声都不敢吭，每天躲在家里哪儿也不敢去。”
这些情况我其实是知道的，不但文发明，就连文秀芹这段时间也怎么出去打麻将，可能是受到文发明欠债的影响，怕陷得太深，不敢去玩了。我起了恻隐之心，觉得应该见好就收，便软下了口气，说：
“发明如果诚心戒赌，也不枉大家这么竭尽全力地帮他，就算花钱买个教训吧。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他能悬崖勒马，对大家都是件好事。你放心，我问过黄光达，他说那里没什么问题，只要筹够了钱，晚几天还也可以，那些放贷的人也不会再找发明了。”
“真的？”文秀芹喜出望外。
“我还能骗你？”我又说，“其实，带女儿出去旅游的事，我也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这几天实在是心里烦，没有心思说。”
我故意把话说得模凌两可，为的是让她受到触动，继而产生内疚，能够把她暴戾的性格收敛一些。果然，文秀芹听了我的话，脸上马上露出愧色：
“是的，我知道你也在为发明的事着急上火。发明也真是太不争气了，害得全家人都不得安宁。我爸爸妈妈都说，这次帮他还了赌债之后，如果他还要去赌，就要把他赶出去，不认他这个儿子。”
“他能从中汲取教训就好。”我觉得她的态度有所转变，心下稍安。但她只是把责任都推在文发明身上，而丝毫没有从自己身上寻找原因，还是让我有点不快。我说：“算了，我们也不要老是提发明的事了，提起来就影响心情。我再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大早就要出发的。”
文秀芹忙不迭地说：“那我去帮你和璇璇收拾东西。现在天气热，要多带几件衣服出去，换洗勤一点。另外，路上要多注意安全。”
看着文秀芹前倨后恭的态度，我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次日一早，我和女儿跟着旅行团出发了。这次的行程总共七天，要跑两个省五个城市十一个景点，对于我来说，是件既紧张又辛苦的活儿，除了晚上睡觉，白天的时间几乎都在跑上跑。我本人是不大喜欢跟团的，觉得这种走马观花式的旅游极不自由，而且每个景点都是蜻蜓点水，象征性地留个影，然后往下一个景点，根本无法深入了解景点的人文特色。但是，女儿却显得十分兴奋，这是她第一次正经八百地跟着旅行团出行，对于她来说意义自然非凡，一路拿着我给她买的相机不停地按动着快门。旅行团里还有几个家长，也是带着中考或高考后的孩子出来旅游的，几个孩子马上打成了一片，有说有笑，十分开心。
我们跟着旅行团，赶鸭子似的东奔西跑。女儿早已和另几个孩子玩熟了，他们结伴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玩乐着。我则跟在队伍的后面，心事重重，有时到了某一个景点，我也只是胡乱看看，然后找个地方坐下，心思全都放在李玟身上。我试着又给李玟打了几次电话，仍然是关机，这令我既担心又忐忑，不知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女儿注意到了我神情恍惚，趁着一次晚上吃完饭住进酒店的机会，她问我：
“老爸，你怎么老是心事重重的啊？”
“我有吗？”我不想在女儿面前流露太多。
“怎么没有？下午叫你帮我拍照，叫了好几次你都没有听到，后来给我们拍时，却把焦距都虚掉了，还没有我拍的好。”
“哦，可能是那会儿走神了。”我惭愧地朝女儿笑笑，补充说，“你放心，明天我一定好好给你拍。”
女儿又问：“爸，你是不是跟妈妈吵架了？”
“你瞎想什么呀？没有的事，别瞎猜。”
“你不要老是把我当作小孩子，我长大了，马上都读高中了，我能看得出来。我们出来旅游的事，你都没有跟妈妈商量，这不是吵架是什么？”
“傻丫头。”我抚摸着女儿的头，百感交集。我的心情女儿都能够看得出，文秀芹怎么就一点也看不出呢？可是，孩子太小，大人之间的事，不应该成为影响孩子健康成长的理由！我苦笑一声，说：“丫头，许多事情，是需要经历过后才能明白的。你还小，不要问这么多，只要你好好学习，快乐生活，健康成长，以后你自然会明白。”
女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大人的事我虽然不懂，可我不希望你和妈妈吵架，每次吵架，我心里都很烦。”
我的心里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孩子真是长大了，知道从父母的言谈举止中去感受亲情、感受人生了。而我们这些做大人的，却还一味地任性着，为了自己的所谓自尊，却忽略了孩子的感受。我故意摆出做父亲的架势说：“丫头，你别胡思乱想了。其实哪家父母不吵架呢？真理总是在不断的争吵中碰撞出来的嘛。小吵无伤大雅，这也是交流和沟通的一种途径，为了让大家都充分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意见。你说对不对？”
“连吵架也有理。”女儿不满地说，“反正我不喜欢看到你们吵。”
“不会的，不会的。”我呵呵笑道，“玩了一天了，累了吧？早点去休息，明天我一定陪你好好玩，好吗？”
女儿不肯，硬要拿着相机把自己拍的照片给我看，让我评价，我逐一作了点评，并表扬女儿的摄影技术进步很大。女儿这才心满意足地回房间休息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