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惠和海棠送走弘晖就回了兆祥所,其实作为弘晖身边的女官与其说是要整日随侍其左右,不如说是伺候他每日上学,再等他每日散学,毕竟不可能让两个女子跟着他去懋勤殿,即便是康熙答应了,那些师傅们也一定会气急败坏的站出来反对,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什么‘上下尊卑有别’云云,就算是跳着脚也必将反对进行到底!
好在苏惠和海棠没有像‘还珠格格小燕子’那样伟大的志向,康熙也不如自己孙子乾庐脑抽’的厉害,所以作为安分守己的女官,送走弘晖之后苏惠和海棠自然要给自己找些事情打发时间。
老早苏惠就惦记上弘晖的书房了,往日里是没有条件,所以苏惠头顶上那顶‘文盲’的帽子虽然勉强算是摘了下来,但是离真正的能读善书还是有很大差距的,苏惠虽不求成为饱学之士,但是至少要做到看古文跟看白话文一样畅顺才是,尤其是那手字怎么着都得摆脱了‘狗爬式’才行。
“苏惠!你在主子书房做什么?”才刚刚转个身的功夫,拿出早上带在身上打发时间用的绣活儿就不见了苏惠的踪影,遍寻不着,竟然在主子的书房找到了她,居然还敢擅自动主子的书!要知道,就算是平民百姓家中书房这等重地不得主人吩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进的,即便弘晖年方六岁,规矩就是规矩,是不能随意更改的。
猛然听到喝问声还真是把苏惠吓了一跳,惊得手里的书“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脸一下子变得刷白,想来她也知道这是不合规矩的。
倒是海棠看到苏惠被自己吓的苍白的脸色,生出几分不忍,不过随即想到若是让人发现苏惠偷偷进了主子书房,一顿板子怕是逃不掉的,怕就怕她今日得逞,心存侥幸,他日再闯出祸事来,到了那个时候,便是自己想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这紫禁城里死的人还少么!就连她都...海棠明亮的眸子划过一道晦涩的光芒,心情陡然沉重起来。
“是你啊!”看到是海棠,苏惠才彻底放下心来,好在是虚惊一场。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拍掉粘在书上的灰尘,放回原处,小声抱怨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吓我一跳!要是把人引来可怎么是好!”
海棠打量着苏惠小心翼翼的动作,听着怎么听怎么心虚的质问,轻挑眉峰。看来还是知道怕的,知道怕就好,人活一世总要有所畏惧才是!
眼看苏惠把书房收拾成原样,海棠拉着苏惠向耳房走去,白芷远远看到二人面色不善的走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站来,福了福身说:“见过两位姐姐!”
“主子下午未时才散学,你不必一直守在这里,这里有我和苏惠就够了。”海棠还了一礼淡淡的吩咐,面上不辨息怒。
“是!”虽然知道这是要支开自己,但是白芷并未变现出任何异常也丝毫没有要探问的意思,她牢牢记得进宫第一天嬷嬷说过的话:“在这宫里最无用是好奇心,最要不得的也是好奇心,该听的要牢牢记住,不该打听的万万不可好奇!”
看着白芷走远海棠才转过身盯着苏惠问:“你去主子书房做什么?”
苏惠一看海棠的脸色,暗道不好,看来她真是生气了,连忙凑上前去,讨好的笑道:“也不做什么,不过是想找本书打发一下时间罢了!看过了就会立马还回去的,保证不叫主子知道!”说完还扯着海棠袖子晃了两下,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只可惜往日百试百灵的绝招这次却并没起到预想中的效果,倒是惹得海棠怒极而笑反问道:“你觉得只要不被人发现就万事大吉了,是么?”
“......”若是现在还看不出海棠处于盛怒之中,那她这三年的内宅算是白混了,苏惠自然不敢出声,心里却仍然不以为然,觉得海棠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能在当初发卖听涛院的丫鬟时安然留在贝勒府,又能顺利混到大丫鬟位置的人怎么会是简单之辈,苏惠心里的不以为然海棠自然看得清楚,就是看的清楚才越发感到痛心,觉得愤怒!
“哪个给你的胆子居然敢擅闯主子书房?!你觉得自己行事谨慎,却不知今日能叫我撞见,明日就能叫别人撞见!才进宫了几日就现出了轻狂性子,难道非得像当初的何清和慧荣一样你才甘心?!”海棠自然明白何清和慧荣当初被杖毙对苏惠的影响,只希望能让她明白这宫中可是比贝勒府还要凶险百倍不止!
“我...我...”海棠的话如当头棒喝打醒了苏惠,自从进宫以来,苏惠一直待在西三所接受训练,周围的人也大多数待人和善,让她慢慢放松了警惕也忘却了人心的险恶,觉得除了不自由,其实在这儿生活也不错。今日去书房拿书的感觉就像是上学的时候偷偷逃课,工作的时候悄悄玩电脑,新鲜又刺激,可是,这里不是学校,不是公司,慎行司的掌事太监也不是学校的训导主任和公司的老板,在这里稍有差池是要掉脑袋的!
看到苏惠脸色越发惨白,满脸悔意,海棠知道她明白自己要说什么,可是仅仅想明白了是不够的,还要牢牢记住,记住永远不可行差踏错,记住犯错的代价不是什么人都付得起的!
海棠踱步到桌子旁边,坐下,摆弄着茶具,缓缓将炉子上的烧开的热水注入紫砂壶,茶叶遇到热水瞬间舒展了脉络,耳房里飘起阵阵茶香。前两回的茶水倒掉,到第三回才把热茶倒进瓷杯里。每一个动作都拿捏的恰到好处,优雅中透着韵律,让人焦躁的心也安定下来。
轻轻抿了一口,似是很满意茶水的味道,微微点点头,脸上也带出些笑意,好像突然之间就从暴怒转向了平静,只是看着茶杯上方缓缓升起烟雾,神色也渐渐迷离起来,整个耳房陷入一片静谧之中。
“还记得你昨晚问我的话么,”不等苏惠回答海棠就接着说:“你问我‘你觉得我们能熬到出宫么’,现在我问你,我问你苏惠,你觉得你能熬到出宫么?”
海棠的问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想说自己是能熬到出宫的,想说自己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可是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又如此的不能让人信服。
良久,苏惠擦干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眼泪,整了整衣衫,走到近前,郑重的向海棠行了个大礼说:“谢谢姐姐的提点!”
安然的受了苏惠一礼,又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对面,海棠淡淡的道:“坐吧!尝尝我泡的茶!”此事算是揭过不提。
冷不丁的又来了一句:“若是实在喜欢看书等主子回来禀过主子想来也是不反对的。”
看看仍然面色如常的海棠,苏惠内心暗想: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终于到了未时,师傅一宣布散学就有人飞快的冲了出去。弘晖倒是不紧不慢的收拾东西,思索着今天师傅新讲的策论,待觉得眼前忽然暗了下来,抬起头才看见弘昱站在自己面前,张张嘴还没等他说出什么胤祯就凑到弘晖跟前儿,懒懒的把胳膊搭在他肩上说:
“弘昱侄儿还有事儿么?怎么你也想跟叔叔我一起回兆祥所?”
弘昱暗暗咬牙,恨恨的看了弘晖一眼飞快的走了,看他能护你到几时!
等弘昱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弘晖才对着胤祯正色道:“十四叔实在不必如此,弘昱不过是小孩子心性罢了,就是嘴上占占便宜,他不会真的对我如何的。”
胤祯摸摸弘晖的小脑袋,痞痞的说:“小弘晖这可是冤枉我了,我不过是瞧着弘昱可爱,逗他玩玩,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脸上的神色却分明带有几分欣慰。
胤禄听到胤祯的话不由自主的缩缩脖子,暗自腹诽,这都只叫做‘逗他玩玩’,那什么才叫教训啊!十四哥果然不是好惹的,再次坚定了‘珍爱生命,远离十四哥’的信念,
“走吧!”被人腹诽的胤祯浑然不觉,大手一挥,左手拉着弘晖,右手拽着胤祥,颇有一副指挥若定的架势:“去小弘晖那里瞧一瞧!”
弘晖挣脱不得,只得在前面乖乖带路,胤祥也饶有兴致的跟在旁边,去看看也好。
被留在原地的胤禄和胤禑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看戏什么的,怎么能少了这兄弟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