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讲究人权的现代社会,坚守在本职岗位上轻伤不下火线的孕妇都不在少数,更何况是在这一点儿人权都没有封建社会的权力核心里。
因此尽管前一天跪了整整一个时辰,膝盖肿的老高,也得按时按卯的起床伺候主子,好在弘晖给的那瓶药实在不错,苏惠涂过之后刺痛的感觉顿时减少了许多。
送弘晖出门之后,海棠和苏惠总算是可以歇一歇了,谁知刚刚坐定,就见白芷走进耳房冲苏惠道:“苏惠姐姐,阿库塔来了。”说完还不忘狭促的冲她眨眨眼。
在海棠兴味的目光中,苏惠镇定的走出耳房,如果刻意忽略她通红通红的耳根的话那就更好了。
齐布琛看到苏惠迟缓的动作,面容越发冷峻了,不知道为什么苏惠在他冷凝的目光里居然会有些心虚。
避开他咄咄的目光,苏惠走到跟前儿,在他对面坐下,一不留神膝盖撞在桌腿上疼的她“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了?很疼么?要不要找太医瞧一瞧?!”看到苏惠疼痛难忍的样子齐布琛终于淡定不下去了,慌忙上前,屈膝半蹲,就要伸手撩开苏惠的旗装下摆。
“哎!别......”在这个男女三岁不同席的时代,要是今儿个真的被他撩开了衣裙,那她苏惠可就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被苏惠一挡,再加上她那明显闪避的动作,齐布琛也知道是自己鲁莽了,但是那厮居然跟没事儿人似的,站起身,凝声问道:
“还是找个太医来看看吧!”
“你以为太医院是你家开的啊?说找太医就找太医,这宫里哪个宫女不是这么过来的,你是觉得我现在麻烦还不够多是吧?!”没好气的白了齐布琛一眼,要不是他来了自己能撞到桌腿上么,现在居然还敢出馊主意。
太医院的太医那都是正儿八经有品级的医官,那里是自己这等小小宫女能使唤得动的,上次被杖责还是弘晖求了德妃娘娘才找来的太医,平常宫女受个罚、生个病什么的也都是熬一熬就过去了,实在不行就去太医院找个药童看一看,自己可没到比主子还金贵的地步。
难得见苏惠耍小性子齐布琛也不着恼,心里还有几分窃喜。自从相识以来,苏惠在他面前都是一副客气疏离的模样,现在这不加掩饰的样子,便是放下心中的戒备了吧!
想到自己离目标又近了一步,齐布琛刚刚的冷凝之色顿时烟消云散,面上微带笑意冲苏惠歉意道:“是我考虑不周,你莫恼。”
疑惑的看着这个被人教训不见恼怒反倒愉悦的男人,苏惠暗想难不成是自己刚刚出言太不逊,以至于他怒极反笑啦?!
思索片刻没找到答案,索性单刀直入的问:“不是说近几日比较忙么,怎么还有时间来兆祥所?”顿了顿想起齐布琛每次都是跟四爷一起来的,这次居然只见他一人,且是在弘晖去进学的时候,不免有些担忧,这家伙该不会是偷偷溜过来的吧!
这姑娘怎么就没想过人家是奉了四爷之命来处置她和海棠二人的呢,毕竟是她们打碎了四爷好不容易寻来的东西,罚你也是应当的。真不知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对齐布琛太有信心!
“我是来给大阿哥送东西的!”面不改色从怀里掏出一件书——《易经系传别讲》,接着又掏出一个瓷瓶递给苏惠说道:“顺便给你带瓶药。”
囧囧有神的接过《易经系传别讲》和瓷瓶,苏惠不得不说这哥们儿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太强大了,作为士子学人必读的教科书,弘晖这里怕是什么版本的不缺,哪里还要他巴巴的给送来。
这么馊的借口都说的出口。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真是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不过看着手里这瓶‘顺便’带给自己的药,苏惠还是感到心中一暖。
明明自己也有疼爱自己的家人,明明生活在自由和平的社会里,明明曾经那么幸福,可是一转眼就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变了,还要卑躬屈膝的活着,即使自己什么都没做也没有出声申辩一句的权力。
不是不委屈的,只是无处哭诉罢了。就像是不小心跌到了的小孩子,倘若身边没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在,即便是很疼,即便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会咬着牙根不吭声,坚强的爬起来;若是父母在身边,有可以依靠可以撒娇的人在,那必定是会嚎啕大哭一场以换取父母的疼爱怜惜的。
只因没有惦记自己心疼自己的人,所以即便是千疮百孔也要自己百炼成钢。
此刻在齐布琛殷切的目光里,抚摸着手里尚有余温的瓷瓶,苏惠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侧过身,用帕子擦拭一下眼角,暗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学人家十几岁的小姑娘悲秋伤春起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自嘲一笑,转过身对齐布琛说:“那我可就谢谢你‘特意’送来的书和‘顺便’送来的药了!”
假装没看见苏惠的动作,齐布琛走回座位上,坐定,开始认真研究起茶盏之上的花纹来,仿佛那是什么极让人感兴趣的东西一样。直到听到苏惠发话才抬起头看着她认真的叮嘱道:“那药外敷即可,一日两次,要用力将药性揉开,才可迅速痊愈,如果自己下不去手就叫海棠帮你,此时疼一点总好过一直疼下去。”顿了顿又说“记得按时涂药就当时你感谢我了!”
“恩!”面对他毫无保留的善意,苏惠实在是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也不想拒绝。
静默片刻,齐布琛起身告辞:“那我就先走了,”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眼看他即将迈出门槛苏惠迟疑着小声说:“你......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齐布琛眼眶下的浓重阴影、充斥着鲜红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都告诉苏惠他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了,想必是一得闲就来了这里,苏惠还没有冷血淡漠到对此无动于衷。
听到苏惠的话齐布琛豁然转身,紧紧盯着她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你说什么?”那紧张的样子似乎苏惠说了什么惊人之语一样。
在他紧张的目光下苏惠倒是踌躇起来,嗫喏了几下始终没有开得了开口。
许久不曾听见苏惠的声音,齐布琛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转身提步要走。
看到齐布琛脸上明显的失望之色和颓唐的背影,苏惠忍不住脱口而出:“我说: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明白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奇异的,苏惠不觉得后悔,倒是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听到苏惠的答话,齐布琛转过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点点头。
直到齐布琛走远苏惠才回过神儿来,想不到这个其貌不扬的齐布琛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安静的走回桌边坐下,斟一杯茶,袅袅升起的雾气模糊了她的面容,苏惠第一次认真的为未来考虑。
自己此时已经16岁,在民间这样年龄的女子若是还没有定下亲事是要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等到自己出宫的时候只会比现在更大,那还不得被那些三姑六婆说落到死啊!好在自己是女官不是宫女,想到这里苏惠倒是有些庆幸。
女官入宫五年可自行选择去留,自己在四十一年入宫,现在已是四十三年,只要再熬两年等到便可出宫了,到时自己也才18岁。
若是宫女那就要熬到25岁才会被放出宫去,到时候即便自己不在意,但是在别人眼中那可就真真正正是老姑婆了,没有谁家的男子愿意娶这样的‘大龄女青年’的。
苏惠不是没想过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但是这里不是现代,不婚主义者是没有市场的,也不会被别人理解的,而且这个普遍以‘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教条约束女人的时代,苏惠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
别说什么开店烧玻璃等等穿越女必备技能,苏惠作为一个没带金手指的种田文女猪脚是不可能做到霸气侧漏财源广进的,要是真的下地种田,先别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都市女性干不干的来这个,真的在京城置产都是难题,宋朝还有女户之说,清朝可是没有的。
而且那样子寂寞一辈子,孤独一辈子,连死都是一个人的感觉苏惠再也不想尝试一回了。
作为一个女人,她总希望是自己身边能有个依靠的。
一个人支撑起所有的感觉太痛苦了,即便是遇上了穿越这种奇事,本质上苏惠也不过是一个想要被人宠爱,想要有人依靠的小女人罢了。
若是真的要找人过一辈子,齐布琛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他对自己好,也愿意包容自己的任性和缺点,这在这个沙文主义横行的时代实在是一项难能可贵的品格。
而且......自己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苏惠摩挲这杯沿迟疑地想,今日脱口而出的话和心里的震动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自己......对他不是完全没感觉的。
苏惠下意识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却被冷掉的茶水激的回过神儿来,哂笑一声,自己这是想什么呢,八字还没一撇呢!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