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推门而入的四爷和十三爷海棠和苏惠一惊,赶忙起身行礼:“奴婢见过四爷,十三爷!”
“起来吧!”胤禛上前一步走到床边摸摸弘晖滚烫的额头,皱着眉对恭敬垂首的苏惠又问了一遍:“方才你说有法子能治弘晖的病,此话当真?”
“回四爷的话:奴婢以前确实听人用布巾包裹冰块夹于病人腋下、敷在额头,再以烈酒擦拭四肢,对治疗高烧不退有奇效。只是因为冰块这种金贵物件儿寻常百姓家中鲜少储存,所以这法子奴婢并不曾真的试过,也不知真假。但是主子现在饮不进汤药,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好了!奴婢斗胆求四爷一试,纵是没有什么效果也好过这样干坐着强!”苏惠恳切的对四爷说。
第一次,苏惠如此谦卑的给上位者跪下,没有暗中腹诽这动不动就下跪的礼仪。只要他能答应自己一试,苏惠觉得自己有八成的把握能让弘晖的高烧退下去。
跟在弘晖身边五年,看着一个小萝卜头一天天长成小正太,苏惠实在不希望弘晖因为一次小小的高烧就变成傻子或者就此告别人世。
沉吟片刻,胤禛紧紧盯着苏惠寒声道:“你可知倘若依你之言行事,弘晖就此好转也就罢了,若是病情加重那你可是要被严加惩处的!”
四爷话音刚落,不等苏惠作答,海棠就淡然的跪在苏惠身边,轻声说:“若是此法无用,奴婢愿与苏惠共同承担罪责!”
“海棠......”苏惠被海棠这番做派弄得既感动又恼怒,虽然很高兴海棠对自己全然的信任,但是万一失败了她留在外边好歹是个照应,俩人都进了慎行司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无奈,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没有后悔的余地,苏惠现在只希望这现代的物理疗法真的有用才好!
既然下定决定,苏惠以一副董存瑞去顶炸药包的大无畏姿态对四爷坚定地说:“恳请四爷给奴婢一个机会,若是主子有所差池,奴婢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
坐在胤禛身边的胤祥嘴唇蠕动了一下,似要出声,最终还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自始至终静立在四爷身后的齐布琛,瞥一眼跪在地上的苏惠,垂下眼帘,做雕塑状。
对于海棠的突然出声胤禛不置可否只紧紧盯着苏惠瞧,片刻之后才又问:“你有几分把握?”
能这样问就代表四爷心里动摇了,苏惠心中一喜,却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保守估计:“五五之间!”
话音落地,屋子里一片寂静,只听得见窗外鸟儿的叫声,和风吹树枝晃动的声音。眼看气氛陷入一种微妙的境地,屋子里忽然响起弘晖的声音:“恩......阿玛.......”
“阿玛在!阿妈在!”胤禛也顾不得刚刚在思索的事情,转过身看着喑语的弘晖,小心的擦去弘晖额头的汗珠子,掖掖被角,握着他的手轻声安慰。
四爷这副瞬间从制冷机转变为慈父的模样实在是让苏惠大跌眼镜,尽管现在气氛不对,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要吐槽几句:话说四爷长着一双上挑的丹凤眼,似笑非笑的薄唇也就罢了,怎么连性格都差这么多啊!是谁说他是冰山冷气机的,尼玛明明就是个慈父啊!是谁说他不待见自己儿子的,尼玛那赤裸裸的就是污蔑啊!看看这副父子情深的唯美画面,背景俨然就是大片大片盛开的菊花啊菊花,你说是年下都有人信啊,有木有!
苏惠真想仰天长叹一句——清穿文儿害死人啊!YY文儿不可信啊!
内心小人儿做咆哮状之际,冷不丁听见四爷威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自下去准备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去内务府领,只说是奉了我的命令! ”
“什么?!”问话脱口而出的刹那间苏惠回过神儿来才想明白这是同意自己的法子了,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太好了!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生怕胤禛反悔似的,苏惠满口答应着拉着海棠就出了屋子,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两人出去之后,屋子又归于平静,胤禛呆呆的盯着弘晖瞧,片刻之后,犹疑看着身边的胤祥问道:“你说弘晖这次会不会......”
“不会的!”听出胤禛话里的惶恐和不确定,胤祥坚定地说:“弘晖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天花这样的不治之症他都熬过来了又怎会被一个小小的风寒打到!”
握着胤禛肩膀的双手微微用力强迫他直视这自己的眼镜,胤祥沉声道:“我认识的四哥可不是轻易会说放弃的人,我认识的弘晖侄儿也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你要对他、对你自己有信心才是!”
深深看胤祥一眼,胤禛终于收起颓唐的神色,振作起来。待要说些什么,忽然想起弘晖出生那日文觉和尚说的话:“此子日后贵不可言,只是命中有一大劫,若能安然度过此劫,方可助四爷得偿所愿!”抓着弘晖的手不自觉微微用力,原本自己以为文觉和尚说的大劫是康熙四十一年的天花,难不成居然是这次么......
胤禛盯着弘晖的眸子划过一抹暗沉,不管文觉和尚说的话是真是假,弘晖都不可以有事!不是以‘助力’的身份,而是以儿子的身份!
“主子!”眼看四爷和十三爷都没有说话的欲望,齐布琛不得不小声提醒道:“皇上还在前边儿坐着,此事是不是要去通报一声?!”
经齐布琛这么一提醒,胤禛才想起,这个天下至高无上的主宰还在,自己自作主张也就罢了,若是连通禀一声都做不到那就真的要落人口实了!
“我去吧!”胤祥眼明手快的拦下自己四哥起身的动作,温声道:“你在这儿陪着弘晖,我去跟皇阿玛说!”
“那就劳烦十三弟跑一趟了!”胤禛也不推诿,只是对胤祥多少有些歉疚,脚不沾地的忙了两个月,好不容易能偷个懒还遇见这种事情。
“四哥这可就跟我见外了,弘晖这样病着,弟弟也自当尽一份心意才是!”笑着说完,胤祥就率先出门去了。等离了厢房,胤祥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回头看一眼,半敞开的房门,暗自叹息一声,心中微苦:四哥始终还是无法做到全然的信赖自己、依靠自己。
等海棠和苏惠在内务府领了烈酒和冰块赶回兆祥所的时候就看到厢房里威严正坐的康熙和一脸‘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模样盯着苏惠二人看的太医们。
“奴婢海棠/苏惠,叩见圣上!”被康熙那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盯着,海棠怎么样苏惠不知道,但是她自己真心觉得压力巨大,真不明白那些在大殿之上侃侃而谈,指点古今中外的穿越女们究竟是神经太大条,还是心理素质太好,自己真心没法儿比啊!
要么说自己是种田文儿,人家是宫斗文儿呢,就这心理素质也拍马不及啊!
“起来吧!不用顾忌朕,尽管照你说的做便是。”对海棠和苏惠摆摆手,此时的康熙显然没有为难两人的意思,不管成功与否,这份儿为主的心情自己是可以理解的。端起桌子上的瓷杯,饮一口茶,想起皇祖母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当年的苏麻是不是也曾这样子跪在皇祖母面前,以自身安危为赌注救活自己的呢!
“是!”一国之君都发话了,苏惠也不矫情,尽量把一众人等当成萝卜白菜,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用布巾包裹着冰块儿塞在弘晖两侧腋下,冰冷的触感使他瞬间一激灵,身子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胤禛紧紧抓着自己嫡长子的手,冷冷的瞥苏惠一眼,吓得她浑身一僵,再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一点儿一点儿的来。
海棠拿下弘晖额头上用冷水敷的帕子,换上包裹着冰块儿的布巾,好在这次弘晖没什么反应,让她免于被胤禛的眼刀割伤。
弄好冰块儿,苏惠打开那些大内珍藏的陈年佳酿,分别倒进两只大海碗里,瞬间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酒香,连那经久不散的药香味儿被压了下去。
苏惠耳尖的听见一道喉咙间的吞咽声,偷偷瞟一眼,刚刚还仅仅只是一副蔑视姿态的太医们,有一两个此时看自己的眼神已经要称得上是痛恨了,就差没把‘如此陈年佳酿居然被你这样给糟蹋了,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这句话给写到脸上了。
平静的端起一只盛满酒液的海碗递给海棠,示意她按照自己的样子擦拭弘晖的前肢;苏惠则端起另一碗,拿起布巾开始擦拭弘晖的双腿。
对于那些没有一点儿危机意识和医者品德的太医们,苏惠决定不予理会。一个病危的患者在眼前不仅不去思索对策还在馋酒,真是不知死活,活该被康熙和四爷惦记上。
事实上这屋子里耳聪目明的人不在少数,刚刚那吞咽声响起的时候,康熙的把玩茶盏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四爷也冲人群里扫了一眼。
不断重复着擦拭的动作实在是一件十分枯燥无聊的事情,期间虽然有白芷替换自己可是这样子不间断的擦拭三个时辰也把苏惠累得够呛,倒不是说宫里人手紧缺到这种地步,而是苏惠不放心假手于人,毕竟一个小感冒都能演变成高烧不退,她怕那里再出点儿什么幺蛾子,弘晖就真的交待在这儿了。
所以说,在宫里混得久了,一遇见什么祸事、突发状况就会不自觉的向阴谋论上靠拢。
端着装着晚膳的托盘,苏惠走进屋子,轻声对胤禛说:“四爷用些膳食吧!”
此时的屋子里主子只剩下胤禛、齐布琛和海棠在。
康熙毕竟是一国之君,除了太子生病他衣不解带的照顾到他痊愈,其他人是不可能也不能有这项殊荣的。
盯着苏惠等人给弘晖施展物理治疗法,并确定弘晖的温度在下降、此法有效之后康熙就移驾乾清宫去处理政事了,只是每过一个时辰会派人来问过情况,可见,对这个聪颖乖巧的孙子康熙还是很有几分喜爱的。
至于太医则被四爷早早的打发走了,至于他们今儿晚上会不会睡不着觉那就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了。
未时,苏惠看白芷疲惫的模样就做主让她下去休息了,原本自己要上前接手的,想不到四爷居然亲自动手替弘晖擦拭起来,苏惠微微有些惊讶他的举动的同时想起马上就要到晚膳的时间了索性就去准备饭食,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总不能叫四爷这尊大佛饿着吧!
看到十三阿哥胤祥不在苏惠微微有些惊讶,毕竟他跟四爷两兄弟那可是标准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组合,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恩!放下吧!”认真擦拭完弘晖的手臂,四爷才放下布巾,摸摸他的额头,确定一下温度。谁知刚触到他的肌肤就立刻顿住了,再三确定,转过身,嘶哑着声音对齐布琛说:“快去叫太医!”
这话一说出口,苏惠和海棠神色立刻凝重起来,明明温度已经在逐渐消退了,怎么又......
陡然想起一种可能性,苏惠激动地嗓子都堵住了,祈求的看着四阿哥,干涩的问道:“主子......主子......主子可是退烧了?!”
得到四爷肯定的回答,苏惠张张嘴想要说点儿什么,可嗓子眼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好不容易等太医来诊了脉,确定已经无大碍了,只要好生将养即刻,苏惠终于忍不住紧紧抓住身边的人,鼻头一酸,眼泪滑落下来,哽咽道:“他好了......他好了......”
这些天实在是太难熬了,苏惠都不知道自己会在那一秒崩溃,看着弘晖躺在床上越来越虚弱,自己却束手无策,就像是当初看见林尧冰冷的躺在停尸房一样。她再也受不了眼睁睁的看着亲近的人死去,原本还寄希望于太医们的精妙医术,哪曾想他会病的越来越重,要不是想起母亲曾经用这法子给弟弟退烧,弘晖最终会怎样,苏惠不敢想。
“我知道,他好了。”齐布琛安抚的拍拍苏惠的肩头,坦荡的直视四爷看过来的眼神。
回府的路上,四爷难得的对齐布琛说:“你的眼光倒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