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萧宸怎么还没回来?”欧阳兰急躁地来回走动,时不时抬头盯着破烂的庙门念道。
一个黑影突然笔直冲了过来,她惊喜地张口喊“陆萧……”,但见来人是满脸怒意的唐蔺如,立即将门合上,不过瞬间又被强劲的掌风轰然击飞。
唐蔺如见她如此心虚,胸口的憋闷化作一声咆哮,双目浮现了条条血丝,就算欧阳兰想逃,不过瞬间功夫还是被他攫在手中。“说!”向来率性而为的唐蔺如双目凶光闪闪,“是不是你给波儿下了‘销魂散’,害得她被人糟蹋了?”
“她……她真得被那个人……”欧阳兰面色顿时苍白,急忙解释,“唐庄主,我不是故意的。”
“果然是你!”唐蔺如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意,双目血红,恨不得将这欧阳兰给生吞活剥了。
他将欧阳兰抓到半空,准备重摔落地,情急关头——“唐庄主,手下留情!”酒葫芦横空出现,劈手夺下欧阳兰退至角落去。
“师傅!救我!”欧阳兰看到他眼中闪出了求助的光芒。
“唐庄主,你居然欺负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说出去就不怕人笑话了?”酒葫芦微微怒道。
唐蔺如脸容抽搐的望着他,“今日谁敢阻拦,我就杀谁?”
酒葫芦双目中闪过一丝厉色,“我徒儿是犯了何错?竟惹你勃然大怒,非杀不可?”
“酒葫芦,你管教不严,我今日连你也杀!”唐蔺如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眼中充满了心痛、愤怒、无奈跟疯狂的复杂神色。
“那就试试!”酒葫芦知道他怒极攻心,已经听不入耳,当前之际只能暂时保住欧阳兰的命。
“吼!”唐蔺如猛地爆出一声狮子吼,周围的空气顿时尖锐鸣叫,欧阳兰快速捂住双耳,但五脏六腑还是被震得发麻。两道身影登时交错,唐蔺如掌掌毫不留情,就算不能致人死地,也要玉石俱焚。
“唐伯伯!”连峰城的轻功造诣比不上唐蔺如,此时才急匆匆赶来,一见两人开打登时急喊。
“喝!”
“喝!”
两人挥臂击掌,批斗内力,竟引得四周飞沙走石,地动山摇。
“唐庄主,我们并无深仇大恨,有什么事先坐下来再商量吧。”酒葫芦劝道,见他掌风愈发强烈,只能硬着头皮斗上。
唐蔺如歇斯底里地吼道:“没什么商量!酒葫芦,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呀!她胆敢在我女儿身上下‘销魂散’,害她毁了清白,生不如死,这事怎么可以商量!”
“销魂散?”酒葫芦浑身一震,就这疏忽的瞬间,被唐蔺如不甘示弱的掌风轰然击中,双脚滑地退出好几米。
见他张口呕出几口血,唐蔺如的愤怒才有所降落,将目光转向搀扶着他的欧阳兰。
酒葫芦转脸盯着欧阳兰,只见她遮遮掩掩不敢直视,心中也是一怒,但他定力尚好,还是转身看着裂风踏来的唐蔺如,“唐庄主,我被你打得吐了这么多血,你是否可以稍候两天?两天之内,我定会查明真相,问清始终,若真是小徒所为,绝不徇私。”
“她都已经承认了,还用怎么查?”唐蔺如怒道。
欧阳兰也变得激动起来了,“我只是玩玩而已,我也想把解药给她,可是有个男人突然出现把解药给毁了,我也不想这样的!”
“玩玩而已?”唐蔺如被这话气得浑身乱颤,“我女儿的清白,是能让你这样毁掉的吗?”
“反正她也说不在乎处子身,就算真的被人糟蹋了,也不会那么伤心。”满脑混乱的欧阳兰越想撇清,就越发口不择言,她随口重复唐无波当初的话,却更是火上浇油,让唐蔺如露出难以抑制的杀意了。
“住口!”酒葫芦担心她再乱讲,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这用力打过去的手掌也不知深浅,竟将她打得嘴角出血。
欧阳兰抚着红肿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师傅,你打我?”从小到大,她都是被众人捧在手心怕化了的呵护,哪时挨过打?
酒葫芦看着她,另一巴掌又挥过去,打得她眼冒金星,几乎陷入癫狂。
“我恨你!”欧阳兰擦着眼泪狂奔而去。
酒葫芦只能冷哼一声,向唐蔺如沉重地鞠了一躬,“还是请唐庄主能给我点薄面,两日之内,必会带劣徒登门造访,给令千金一个满意的交代。”
“好!”唐蔺如咬牙恨道,“但酒葫芦,我告诉你,两天之后我不仅你要给个交代,我还要玉兰山庄给个交代,否则唐家庄与玉兰山庄势不两立!”说罢,甩袖离去。
待唐蔺如一走,连峰城走上前,照旧行了礼。
酒葫芦勉强笑道,“后生,你还有何事?”
连峰城点头,“前辈,请问陆萧宸在哪?”
酒葫芦眉头一皱,难道这事还跟那小子有关?
连峰城眉目俱冷:“无波披着他的衣衫倒在唐家庄后门,但他又不见踪迹,他必须出来解释!否则,我可以确定趁机凌辱无波的就是——他!”
天气好,唐家庄的下人空闲时间就开始聚在院落里说话聊天,有个别丫鬟骂道,“真是没有教养,那玉兰山庄的人,也太嚣张了吧?居然……居然对二小姐做出这样的事……”
一日之内,因着这些人的碎碎念,唐无波的事传遍了整个唐家庄,管家止不住,后来传至唐蔺如耳中,勃然大怒,翻掌击碎身边的石桌,才止住这样的议论。
红阁楼本来建的偏,如今发生这事,下人们更不敢靠近,生怕被盛怒中的庄主逮个正着。所以一日三餐,沐浴洗涤,都是那老态龙钟的梅妈负责。梅若忽然庆幸是自己易容成了这位毫不起眼的老妪,才能伺候主子。可是三餐送去的饭,唐无波是一口都未沾,就维持着昨日回来躺下的姿势,呆滞地望着房顶。
“二小姐,好歹也吃点吧?”梅若轻道,也不敢多说话,让她触景伤情。
“梅若,你知不知道我很痛?”唐无波突然张开久未进食进水的双唇,吐出艰难又沙哑的字眼。
梅若登时一怔,急忙将手伸入被单中,“是哪里痛?腿吗?还痛吗?”
唐无波生硬道:“为什么他要选择那些所谓的道义?跟他无关的善恶?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是不会碰我了!”
“二小姐,你就不要再想了……”
“梅若,如果我能控制不去想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她摇了摇头,无力道,“除非,把我的心给换了。”
梅若只觉心中一苦。
她像是累了一样,轻道:“我饿了,扶我起来吃口饭吧。”
“好!”梅若惊喜地应声。但唐无波吞咽得好辛苦,花费很长的时间才吃掉半碗米饭,但吃到最后又全部吐了出来,许久之后,她抹净嘴角的狼藉,无力道:“梅若,喂我喝口汤吧。”
夜里,唐无波一个人蹲在床脚轻轻搓去罩衫上的血迹,将衣服摊开晾起,看着它在风中展开双袖猎猎作响,像极背过身的某个人。在他眼里,所看到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
她忍不住伸手握紧袖口,轻声道:“陆萧宸,我们真得要说永别了吗?”她将湿淋淋的袖口贴在颊边,乌黑的长发顿时无风自动,如同燃烧的火焰那样。
“先生,人已找到。”阴煞陡然出现在她身后恭敬道。
唐无波轻轻点了头。
地牢最里边的牢笼中,殷岩泉看到刚关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她蜷缩在膝盖中沉默了许久。楼梯口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抬头望见一件粉色的缀珠鞋,紧接着是面容姣好的唐无波。
可惜她毫无笑颜,冷冷扫他一目,径直走到最里边去。老妇人抬头时,猛然一怔:“二小姐?!”她死死盯着唐无波。
“秋刀娘,这两年你可好?”唐无波嘴角是咧开的,但眼底毫无笑意。待秋刀娘不知所措地点头,她这才吩咐阴煞放她出来。
阴煞领命,拽起她的背心,将她拎到唐无波常来审讯犯人的坐榻前。
唐无波坐得笔直,阴冷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颠倒茫然的秋刀娘,“我问你,十七年前你替邱抹云接生时,她生下的孩子到底有几个?”
“二小姐,你怎么问这样的问题?你跟大小姐是胞胎姐妹,自然是二个!”秋刀娘露出疑问的眼神,但声音中充满了震骇跟恐惧。
唐无波冷哼一声,“如果真是这样,两年前我问你这话时,你为什么言辞闪烁,后来竟不辞而别?说!”最后一声断喝,她的面容阴森的可怕。
秋刀娘咬着唇摇头。
唐无波阴冷的目光睨向角落,有一对年轻母女立即被押了进来,她们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唐无波脚下,五岁的女孩嘤嘤大哭,缩进母亲的怀里。
“娘!”那哭泣的年轻妇女看见这白发苍苍的秋刀娘喊道,孩子缩在她怀里瑟瑟发抖也跟着哭喊:“奶奶。”
“女儿,素素!”秋刀娘挣扎着想上前,阴煞身子一闪,锋利的刀隔在她们之间。
秋刀娘失声喊道:“二小姐,你要杀要剐就冲我来,你放了我女儿跟孙儿!”
唐无波靠着坐塌,冷冷笑道:“我只要实话,不讲道义。”偌大的唐家庄,不是只有她在遮遮掩掩!
秋刀娘煞白了脸,慌张求道:“求求你不要伤害她们,求求你。”
“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唐无波微微地倾了身,秋刀娘急切着想要上前保护自己的亲人,但她细得像骷髅的手搭在小孙女素素的肩上,只要秋刀娘妄动,素素的性命就会……
秋刀娘噗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我求求你放过她们,她们什么都不知道,真得什么都不知道。”
唐无波面无表情道:“但你什么都知道,不是吗?”
她的语气转寒:“秋刀娘,你别指望我会是什么善类!杀这两个妇孺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但她们是你的亲人,如果你硬要咬住对你无关紧要的秘密,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在你面前死去,睡时不能安定,每晚耳边全是她们怨恨你的声音!”
“娘,我求求你快说吧,”那年轻妇女哭喊道。
秋刀娘迟疑不决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外婆,我要回家,我好怕……”孙女那童真无辜的哭声一声一声打在她心上,秋刀娘哭喊道:“你为什么就一定要知道十七年前的事呢?”
“这就轮不到你管!”唐无波阴冷道,抓住女童的手越发用力,只要轻轻一扭,这个孩子非死即伤。
“娘,好疼呀!”年幼的孩子放声哭喊起来,她的娘手足无措,只能跪向秋刀娘喊道:“娘,难道你要不顾素素的性命吗?娘……”声泪俱下的她用祈求的目光注视着秋刀娘,甚至带着怨恨。
“孩子,我答应过邱夫人不能说的……”秋刀娘悲凉哭道,唐无波冷哼一声,将孩子抓到半空。
“住手!住手!”秋刀娘脸色惨白,身子直抖,“我说,我说……”
反正都是要说,为什么总是要经受折磨才肯开口?唐无波将孩子放下,推入妇人怀中。
秋刀娘无力地滑到在地,凄惨道:“唐家庄对我有恩,当年是我帮唐夫人接的生,夫人当时难产,孩子生不出来,我记得那天夜里,夫人难产,而老爷却突然抱着个刚出生的女婴匆匆走了进来,他说什么也要保护这个孩子,等夫人生产后,就对外称是双胎儿。”
意料之中的她还是暗自攥紧垂在袖中的手,“谁才是亲生的?”
秋刀娘摇了摇头:“当时两个孩子一般大,我只看过一眼怎会记得?”
“你还知道什么?那天夜里,唐家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没?”
“好像……好像我当时听见门外有连老爷的叹息声。夫人拜托我保密,因为唐家庄在我穷途末路的时候收留我,所以我承诺过不能说的,两年前二小姐频频问我,我又不愿欺骗你,所以才不辞而别。”秋刀娘啜泣道。
没想到连追封也牵扯其中?唐无波不知不自觉倒回榻上,所有人的厚此薄彼,已足以证明她才是那个抱来的孩子吧?不然,天底下所有自私的母亲怎舍得将大部分的爱放在无关的人身上?
她扬手垂着一块雪白的玉玦,正是她自小袭带的“魅”珏,“你可见过此物?”
秋刀娘摇了摇头。
唐无波挥了挥手,仰着椅背闭上沉重的眼皮,“先把她们押下去!”
“唐姑娘?”被关押在不远处的殷岩泉看着她纤细的身子,忍不住唤道。
唐无波朝他睁开了眼,他犹豫了一会儿,道:“你还好吗?我看你的气色不是很好。”
唐无波突然朝他走来,隔着牢门对他说:“当你觉得自己身世不明时,怎么会好?殷岩泉,就算你假装得如何关心我,我依旧不会放你出去。”
“我又不是为了出去才关心你!”殷岩泉叹了一声。
唐无波幽幽望着他,“既然不是为了出去,你为什么关心我?我是一个恶人,杀人不眨眼,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不是都想杀之而后快吗?为什么还关心我?”她讲到最后竟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