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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听见吹打喧闹声,林觉民、喻培伦、黄扶庸都从机关里跑出来看热闹。

人们见林君复竟然扮成新郎倌巧妙运武器进城,都称赞他有办法,林觉民打了他一拳,说:“你占大便宜了,拐来个这么漂亮的新娘子,是真是假呀?”

伴娘黄文干说:“占什么便宜?肖世冰本来就是林君复的未婚妻呀。”

新娘下轿,揭去盖头,果然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孩,黄兴问:“这新娘真是你的未婚妻吗?”

林君复说:“这是我表妹肖世冰。”又指指另外几个伴娘,说:“这是我妹妹林寿华、表妹黄文干。”

黄兴说:“大家辛苦了,快把礼箱抬进去。”

林觉民说:“弄假成真算了,咱们也跟着喝杯喜酒,双喜临门呀。”

肖世冰不好意思了,早已三下五除二地脱去了新人装,跑到屋里去了。

人们急忙把嫁妆箱子抬了进去。

箱子摆了一地,嫁妆全扔了出来,箱子都是有夹层的,撬开来,里面满是武器。

人们欢呼起来。

黄兴拍了林君复的肩头一下,说:“你立了头功。不知这娶亲是不是真的呀?”他有意看了“新娘”一眼,他故意又一次提起这个话题。

林君复说:“半真半假。”

他妹妹林寿华说:“他们本来是要明年办的,今年是我哥的本命年,不吉利。”

“什么本命年不吉利!”黄兴爽朗地大笑,“对革命者来说,哪一天都吉利。今天就是正式办了,有这么多人证婚,大吉大利!”

众人欢呼起来。

林君复与新娘对视了一眼,新娘羞涩地垂下了头。林君复知道黄兴是有意要成全他们,便也没有反对。

就在这时,情况有变。晚饭后林君复带人出去分发武器时,一个在新军里活动的党人要他带信给黄兴,起义的消息走漏了。

林君复去找了赵声,赵声正要过香港那面去。赵声也闻到了风声,他让林君复马上向黄兴通报,虽然黄兴是领导起义的副手,但就他在党内的权威地位来说,他是代表孙中山组织这次起义的实际最高统帅。

黄兴正在密室里伏在地图上研究进攻路线,突然林君复来了:“不好了,赵总司令让我来告诉你,新军那里出事了。”

黄兴问:“什么事?”

林君复道:“昨天,两广总督突然下令,把新军士兵步枪的枪栓全卸下去了。好像是敌人闻到了什么风声。”

黄兴说:“这太糟了。新军里本来就少枪弹,现在连枪栓也没有了,怎么打仗?”

这时林觉民、黄扶庸也气喘吁吁地进来。林觉民报告,天字码头那里,开进来很多长头蓝布篷船,上面坐满了从外地调来的清兵,经打听,是陆路提督秦炳直所部。看来党人要起义的消息泄露出去了。

“肯定是这样。”黄兴说,“起义准备都已就绪,如在弦上,不能不发,这一下把我们的阵脚全打乱了。”

黄扶庸道:“如果冒险发动,必自投罗网,已经很难取胜了。这情景和15年前的广州起义一模一样。”

林觉民制止她说下去:“你不要扰乱军心啊!”

黄兴说:“我们内部一定出了叛徒。”

黄扶庸说:“再考虑一下吧。”

黄兴久久陷于沉思,不好决断。

就在这时一队如狼似虎的清兵跑步来到三眼井,迅速包围了院子。

不一会儿,敌人抬着从地窖里起出来的大批枪支、弹药。

恰巧这时喻培伦和几个人雇了一辆黄包车回到三眼井来,一见此情景,付了车钱,马上溜走。

清兵从黄包车上搬下喻培伦扔下的木箱,撬开一看,全是炸药。

喻培伦哪还敢进去,转身往小东营总部跑。

喻培伦跑来向黄兴报告:三眼井和始平书院里藏的枪支全叫清兵搜去了,肯定出了奸细。

黄兴说:“方才赵声、朱执信、陈炯明、胡毅生都派代表来见我了,大家都感到没把握,主张延期,不能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黄扶庸说:“那就下命令吧。再晚了,香港的同志就都上来了。”

黄兴一跺脚,说:“改期。林君复,你马上到各部去传令,各部迅速解散,以免遭到搜捕,至于什么时候起义,另行通告。”

林君复领命出去了。

黄兴又对喻培伦说:“你去发电报,叫香港同志不要到广州来。”

“电文怎么写?”喻培伦问。

黄兴说:“省城流行急性瘟疫,儿女切勿回家。”

“知道了。”喻培伦飞跑而去。

一些好事的朋友真的给林君复和肖世冰布置了一间新房,把假嫁妆全都摆了出来,红烛、红帐子、红喜字,真的成了很像样的洞房。

林君复巴不得弄假成真,有这么多人参加婚礼,还不是荣耀的事吗?先时肖世冰不干,挡不住众人来劝,连林君复的妹妹们也十分赞成,她才不说什么了。

但是,他们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来闹洞房,他们被冷落在新房里,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肖世冰依偎在林君复怀中,说:“弄假成真了,我爹妈知道了,还不得气晕了!”

林君复说:“这多浪漫啊。”

“都是你,”肖世冰说,“非让我扮新娘,你干吗不让你表妹黄文干扮新娘啊?你是存心。”

林君复说:“若那样,我的新娘可不是你了,黄兴一样指名错配鸳鸯,你不哭鼻子才怪呢。”

“你这人脸皮真厚!”肖世冰打了他一拳。

林君复吻着她的鬓发说:“明早晨我送你回去,广州马上要炮火连天了,你不能呆在这儿。”

肖世冰说:“我要和你在一起。”

林君复说:“我上战场。”

“我也上。”肖世冰说。

“你一个女孩不方便。”林君复说。

肖世冰道:“我都看见了,你们的指挥所里有好几个女的呢,别人行,我为什么不行?”

林君复说:“人家本来是革命党啊。”

“别人能是我不能是?”肖世冰反驳。

“那你也不能稀里糊涂地革命啊!”林君复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起义?”

“我用不着知道那么多,”肖世冰说,“你干的事,错不了。”

林君复笑着搂紧了她,说:“我的好新娘,我总得让你上战场前知道你在为什么而战啊!”

肖世冰格格地乐起来。

林君复要去吹蜡烛,肖世冰捂住他的嘴:“你吹蜡干什么?”

林君复吻着她,说:“我希望今天晚上……你能怀上我的孩子,万一明天我在战场上战死了,我也有了继承人了。”

“你好坏呀,说什么呢!”她双手蒙住脸。

“我说的是真话。”

肖世冰说:“那,若是我死了呢?谁给你生遗腹子?”

“不能,你不能死……”林君复又搂紧了她。

坐在椅子上打盹的黄扶庸睁开眼看看桌上的闹钟,说:“都11点了,只差几个钟头就要行动了,你不抓紧时间打个盹,写什么呢?”

林觉民说:“我根本不可能睡着。你方才倒睡着了,你真行啊,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革命,临阵不乱,我这心里怦怦直跳。”

黄扶庸说:“冲锋的时候你跟着我就行了,子弹打不着你。”

林觉民把写好的手帕折叠起来,笑道:“子弹又不认识你。”

“算命的说我是战神,还有旺夫的相。”她嘻嘻地笑着说。

“什么叫旺夫?”林觉民问。

黄扶庸说:“谁娶了我,步步交好运啊。”

林觉民道:“可惜了,我没这个福气。”正说到这里,喻培伦探进头来:“林觉民,黄总司令叫你。”

林觉民把手帕放到信封里,放到了桌上,匆匆出去。

黄扶庸无意间瞥了一眼信封,她的脸色顿时变了,信皮上写着“给爱妻陈意映的绝笔”。

她从信封里拿出手帕绝命书,只见上面写道:

意映卿卿如晤:我今以此书与你永别。我写此信时尚是世中人,你看此信时,我已是阴间一鬼。我写信时,珠泪和笔墨齐下,我爱你,更爱我的祖国,我为大义而不顾私情,你不会怪我吧?我不是不珍惜爱情和生活,我于悲啼之余也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请你不要悲伤,我与你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乃今思之,空余泪痕……黄扶庸看不下去了,眼里满是泪水。

她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赶忙把遗书原样放好,没来得及擦干眼泪,林觉民进来,看了看她的眼睛,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黄扶庸动情地说,“觉民,我心里好酸,我希望战死的是我,而不是你,你不能死。”

“为什么?”林觉民说,“你不是打不死的战神吗?我已把生命置之度外了。”

黄扶庸说:“你要活着,你有人惦念,有人在等你归去,而我,一无牵挂,我也想留封遗书,可我不知写给谁……”

林觉民看了看自己的遗书,明白她已看过,就说:“不用写了,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不写,也在我心里呢。”

黄扶庸带着泪水笑了:“那我这一生没有白活……”

林觉民说:“准备走吧,行动又要提前了,在小东营五号集合。”他拿起了武器。

“你的绝命书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呀。”黄扶庸说。

“已经没有时间了。”林觉民把遗书放到了上衣口袋里,扣上了扣子,拍了拍,说:“我死了别人也会发现它。如果我死了你活着,你代我送给她。”

黄扶庸沉重地点了点头。

历史会记住1911年4月27日这个悲壮的日子,小东营五号为沉重与庄严的气氛所笼罩。

院里院外已经集合了一百多人,人人臂缠白布,手持武器。

黄扶庸带人扛来一筐大饼,每人发一个,大家狼吞虎咽地吃着。

朱执信和谭人凤来了,一见这情景愣了,朱执信问:“马上要起义?不是延期了吗?”

黄兴说:“刻不容缓,我只能背水一战了。”

朱执信身穿长衫,毫无准备,听了黄兴的话,对黄扶庸说:“给我找把剪子来。”

黄扶庸不知他要干什么,还是递过剪子,朱执信把长衫剪去了半截。

黄扶庸笑道:“这成了什么装束!”

朱执信对黄兴说:“发我一支枪吧。”

林君复扔给他一条长枪。

谭人凤说:“香港同志肯定来不及赶到了,这里人太少了,不是飞蛾扑火吗?还是再延期几天吧。”

黄兴顿足道:“老先生,你别在这乱我军心好不好?”

谭人凤说:“好,好,我不乱你军心。既如此,也发给我一条枪吧。”

黄兴说:“你老先生算了吧!我带的这一路是决死队,你不行。”

谭人凤火了:“这叫什么话?你们不怕死,就我的命值钱吗?”说着伸手去夺黄兴的枪。

“你会放枪吗?”黄扶庸在一旁说,“用不用我来教你?”

“你小瞧人!”谭人凤持枪在手,左摆弄右摆弄不知怎样击发,忽然,他弄走火了,砰地一枪,吓了众人一跳,打掉了黄扶庸头上的军帽。

黄兴一把夺回枪:“算了吧,老先生,我可没工夫跟你开玩笑。”他不容分说地叫:“来人,把他送到陈炯明家去。”

上来几个人硬把谭人凤拖走了,不管他怎样挣扎喊叫都没有用。

螺号吹响了,小东营5号大门被冲开,碧血横飞、浩气冲天的广州起义打响了。

黄兴手使双枪,冲在队伍最前面。

喻培伦脖子上吊一个柳条筐,筐里全是土造炸弹,他一路冲一路投掷。

呐喊声、枪声震荡着广州城。

林君复在冲锋、射击,肖世冰紧紧跟在他身旁。

肖世冰毕竟是个没见过大阵势的女孩子,平日听见爆竹响都要捂耳朵。此时弹片横飞,不时地看见有人流血,方才还是活蹦乱跳的人,一刹那间中弹倒地,身子抽搐几下便伸腿不动了。她怕得不得了,不时地尖叫一声,不得不拖着林君复的胳膊侧着身子往前乱奔,那样子像是在海边迎着暴风雨跑一样。

“别怕,别怕!”林君复每放一枪,都要回过头来安慰她一句,他十分后悔,悔不该把她带到战场上来。

他们已经冲到了一个巷子口了,林君复心一横用力一推,把肖世冰推倒在一户人家的小门楼底下,自己大步向前跑了。

肖世冰爬起来,又拼命追上了他,哭着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走……我不害怕了还不行吗?”

林君复又心软了,他倚着牌坊的柱子打了几枪,说:“那你跟上我!”随手给了她一个炸弹,告诉她怎样投掷。

枪声越来越烈,清兵叫喊着从四面包围上来,肖世冰反倒不像方才那么害怕了,只是她仍是寸步不离地跟定林君复,好像跟上他,枪弹就打不中似的。

他们冲破了清兵的阻击,渐渐接近两广总督衙门了,这里是黄兴拟定的主攻目标。

血肉横飞,弹雨密集。总督衙门成了战场。总督衙门的守卫清兵仓促应战,好多人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尸横门前了。

真正有抵抗力的是水师提督李准率领的增援部队,他们从后门进入总督衙门,占据了房顶、高墙等制高点,居高临下向外射击。

黄兴他们暂时被迫向后撤了一条街,又与清兵管带金振邦的百余人遭遇。

林觉民悄悄从民宅迂回过去,爬上房顶,居高投弹,一下子就命中了金振邦,胳膊腿全炸上了半空。

黄兴趁乱又挥师再次攻近总督衙门。

奇怪的是总督衙门里的抵抗弱下来,李准的队伍已不知去向。

当敢死队冲入大院时,发现房间和院子空无一人。

林觉民跑出来向黄兴报告:“我们上当了,总督衙门空无一人。”

林文分析可能是李准的空城计。黄兴认为有理,一边叫人放了一把火,一边命令迅速撤出。

刚出了总督府,对面开来一队清军巡防营的兵,林文知道他们在巡防营里是有根基的,而且是参与起义的一支力量,他误以为是巡防营如约来支援敢死队了,就走上去,用暗号联络,他刚喊了一声“共和”,对方叭的一枪,林文中弹倒地。

黄兴见上了当,马上组织火力抗击,同时下令,让喻培伦掩护,把受伤的林文背下来。

一阵弹雨泼过去,压住了敌人,双方交火僵持着。喻培伦不断地从筐里往外甩炸弹。

林觉民、黄扶庸匍匐着爬过去,林文已经牺牲了。

伏在地上的黄兴说:“陈炯明为什么不行动,这个混蛋!”

喻培伦说:“只能指望新军来接应了。”

黄兴对身边的徐维扬说:“你带40人出去,去攻打小北门,接应新军入城。”

徐维扬答应后,带40多人从侧面巷子冲了出去。

这时,从右翼又攻上来一大批清兵,打得革命军抬不起头来。

黄兴大叫:“我们去攻大南门,不能在这死守,跟我来,冲啊。”

黄兴跳起来,向前面甩着炸弹。

一阵弹雨泼过来,黄兴手里的枪被打落地上,他右手已断了两指,鲜血淋淋。

黄扶庸过来:“我给你包上!”

“什么时候了!快冲,别管我。”黄兴吼叫。

在冲锋时,朱执信完全不像个文弱书生,奋勇向前,忽然,被子弹击中了左肩,鲜血喷涌,喻培伦过来拖起他奔跑。

敌人从三面压过来,革命军顽强抵抗。

林君复的子弹打光了,他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一支清兵扔掉的枪,他爬过去想捡来。

他刚接近目标,肖世冰猛然看见一个清兵正躲在牌楼后向丈夫瞄准。这一刹那,她把丈夫死死地压在了身下,几乎同时,枪响了,击中了肖世冰后背,血汩汩地流淌着。

林君复痛苦地大叫一声:“世冰!”紧紧地抱住她,她脸色苍白,已经再也不能睁开眼睛了。

林君复从她身上解下一颗炸弹,呀呀叫着掷过去,敌人被炸得血肉横飞。

敌人又冲上来,黄兴叫:“我们冲到观音山去,进攻观音山。”

队伍立刻遭到拦击,十几个同志相继倒下,队伍已经被打散了。

起义延期的命令到达香港后,胡汉民已经解散了队伍,可是不久又得到消息,说黄兴又改了主意,要破釜沉舟地决一死战。

胡汉民马上找赵声商议,不能让黄兴的决死队孤军奋战。现召集队伍已很仓促,赵声说有多少算多少吧。

赵声、胡汉民很快集合好了二百多人的队伍,赵声说:“既然黄兴决定干,我们马上乘夜轮赶往广州。”

胡汉民说:“船已安排好了。”

赵声下令:“跑步前进。”

全副武装的革命军跑步离开了总部。

这时黄兴的决死队伤亡已相当惨重,但他们仍没有放松攻击。

林觉民、喻培伦、熊克武、黄扶庸、林君复等三十多人仍在强攻,攻到半山腰时,被敌人猛烈的炮火打得抬不起头来,不得不又一次撤到山底下。

敌人发起了反冲锋,革命军已无还击之力,林觉民大叫:“没子弹了。”

很多人手上握着的都已是空枪。

黄兴只好下令分头突围。

黄兴先时是和熊克武几个人一起撤的,在经过二沙头时,一股敌人把他们冲散了,黄兴的伤手仍在不住地流血。

他忽然记起,在广州当联络员的一个叫徐宗汉的姑娘家住附近。说起徐宗汉,他们还有段故事呢。徐宗汉受孙中山之托,给黄兴介绍个女人,这么大年龄了仍是孤身一人,他本人又没时间考虑婚事。徐宗汉接受任务后,认真地寻访、相看,最后在几个人选中确定了一个她认为品貌双全的人,又受过相当程度的教育。却不料见面时,黄兴不肯让介绍人离开半步,每当徐宗汉借故要走开,给他们留下深谈机会时,黄兴总是又急又窘,甚至也要一走了之。

结果第一次约会成了三人谈,自然是谈不出什么名堂。后来徐宗汉约黄兴第二次与那女士见面时,黄兴竟然说,我跟你谈也是一样,你再转告她好了。这叫什么话!徐宗汉哭笑不得,这样拖了一年多,黄兴总是漂泊不定,后来她接到黄兴从日本的一封来信,他在信中只字不提那个女人,反而提出要找一个品貌、性情都与徐宗汉一样的人。

这一来,徐宗汉什么都明白了,原来黄兴看中了红娘,这叫她怎么做人!所以有好长一段时间徐宗汉都设法回避黄兴。

今天,徐宗汉听到敲门,心里直打鼓。响了一夜的枪声,她知道黄兴他们动手了,却不知胜败如何,打听消息也得天亮以后,就在这时一只胳膊染满了血的黄兴出现在她家门口了。

她还能把黄兴拒之门外吗?他们之间的芥蒂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把黄兴拉进院子,问:“不顺手?”

黄兴黑着脸,一声不吭。

徐宗汉找来干净的布,替他洗了伤口,包上。她分析,天亮后广州城一定实行大搜捕,她希望黄兴马上动身回香港去。

“你怕连累你吗?”黄兴问。

徐宗汉说:“这像你黄兴说的话吗?要去香港,也是我送你去。”

黄兴说:“我说着玩的,你别认真。我真不想走,在你家呆几天多好,你又不让。”

望着黄兴那充满真情的眼睛,徐宗汉的心动了一下,她红了脸,说:“这里不安全,等事后……你来住多久都行。”

黄兴的心跳加快了,这是在危难之时徐宗汉给了他一个爱的信号,他真想上去拥抱她,可一听到市区零星的枪声,他这种冲动立刻消失了。

黄兴说:“也不知敢死队怎么样了?你去打听打听。”

天亮以后,徐宗汉出去了,大半天才回来,眼睛都哭肿了。她说,牺牲的同志有几十位,从越秀山麓到双门底,死难烈士还都摆在那里呢,没人敢收尸,另外有好多人被捕了,听说要当众正法。

黄兴内心里充满了自责和内疚,他恨自己没能与烈士们同死。

黄兴泪流满面,让她去找《平民报》的潘老先生,他也是同盟会员,他有办法,无论如何不能让烈士暴尸街头。

赵声和胡汉民率领的援军是4月28号凌晨抵达广州城门外的,那时广州城里的枪炮声已经渐渐稀落下来,此时正有大批来援的清兵水陆并进开进广州。赵声料定黄兴已经失败了,正在犹豫,黄扶庸衣衫不整,来到了胡汉民面前。

“黄扶庸,城里怎么样了?我们来晚了吗?”胡汉民问。

黄扶庸说:“晚了,晚了,同志们大多都战死了。”

赵声问:“黄兴在哪?”

“打散了,不知道了。”她说。

“就你一个人出来了吗?”胡汉民又问。

黄扶庸说:“林觉民、喻培伦他们都落入了敌手。你们快撤吧,进去也是送死。”

赵声与胡汉民相顾默然。胡汉民说:“撤吧。”

但黄扶庸并没有随赵声、胡汉民走,她惦记着林觉民,不知他是死是活,便又回到了城里,她已不顾忌有什么危险了。

林觉民是受伤被俘了,一起被俘的还有方声洞、喻培伦等人,他们分别被绑在总督衙门外的几根旗杆上。

两广总督张鸣岐和水师提督李准等人在亲自审讯。

李准道:“你们造反造到今日下场,是罪有应得吧,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林觉民大声道:“要杀便杀,碜唆什么!我们这些人,本来都是抱着必死决心来同你们殊死决战的。睁开眼睛看看吧,当今的中国成了人间地狱,中国再不自强,就要沦为奴隶了,你们这些鱼肉百姓的贪官,你们是不懂得什么叫大义的,我为中国的富强而献身,我死也瞑目。”

“打倒满清!”喻培伦高呼,“学说是杀不了的,革命更是杀不了的!革命万岁!”

同伴们一齐高呼口号。

李准和审判席上的张鸣岐等官吓得六神无主,李准不断地说:“成全了他们吧,成全了他们吧……”

就这样,不用审问,志士们就被押上了刑车,长长一大溜,每人背后插着勾了红杠的招子,由几百名荷枪实弹的清兵监押着向红花冈行进。沿途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滚雪球一样,最后形成了人的河流,像是百姓自发组织起来的送行的队伍。志士们个个临危不惧,激昂的口号声一直不断。

红花冈下万头攒动,清兵如临大敌,31位被捕的革命志士被押到了刑场上。

李准坐在监斩台上监斩。

林觉民在高叫:“父老乡亲们,我们不是叛党,我们是革命军,是为了打倒满清政府,建立人人幸福的共和国,才流血牺牲的。”

喻培伦也大喊:“我们倒下去,会有千千万万个革命者站出来,革命者是杀不完的。”

林觉民、方声洞高呼:“共和万岁!”

31个人同时高呼:“共和万岁!”

围观者无不感动。

号炮连天,刀斧手举着刀向刑场走来,口号声更加震天响了。

在这瞬间,林觉民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了黄扶庸,他不觉一阵心酸,想起了她对自己的片真情,也想起了自己还藏在衣袋里的写给妻子陈意映的绝笔信。他忍不住高喊:“别难过,人终有一死的!告诉我的家人,我为理想真理而献身,值得!”

黄扶庸已经泪眼模糊了,她看到了上百条枪举了起来,上百个黑洞洞的枪口……她一阵阵眩晕,天在转,地在转,乾坤都颠倒了。

她不知道刑场的人群是什么时候散去的,星星是什么时候缀上夜空的。

好静啊,刑场也像沉入了梦乡。

月光下,一排排烈士的遗体摆列在山下。

黄扶庸走来。

清兵用枪拦住了她:“你干什么?”

“我看看我的哥哥,”黄扶庸说,“是不是连我一起杀掉啊?”

清兵退缩了,让开了路。

黄扶庸在尸体中间走着,她来到了林觉民遗体前。黄扶庸蹲下身去,替他擦去脸上的血污,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那没有血色的脸。

她的目光停在林觉民上衣口袋处,她伸手掏出了他那封遗书。她的手抖着,欲哭无泪。

这是他写给妻子的遗书,也是写给自己的遗书。黄扶庸一直这样以为。她坐在林觉民身旁,在用心和他对话。她觉得他听得到,这是男人与女人的交流,天上与人间的交流,生与死的交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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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之夜,她独守空房,隔壁却传来他与情人的缠绵情语。他的残忍,情人的挑衅,最终将她折磨的遍体鳞伤。就在要放弃的时候,他却温柔对待。以为他爱上自己的时候,他却挽着漂亮的女人,高调结婚,甩给她一张离婚协议书。站在浩瀚无边的大海边,耳边响起他那句:就算你死,我也要将你的灵魂据为己有。多年之后,看见她妩媚的躺在别的男人床上,他气愤的叫道:这么喜欢勾引人,那就勾引我!女人妩媚一笑,手指划过男人的胸膛,贴着男人的耳边说道:我勾引的是男人,这些年你连女人都不碰,你还算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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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有一个勇者为了打败魔王拼命的练习升级打怪,当她来到城堡发现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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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翎与古力拉战斗最终胜利,但是回到天界的齐翎却傻了眼,天界被魔界攻破,只有时间沙漏才能挽救这一切。但是想要倒转时间齐翎必须要付出代价,齐翎会愿意吗?纯情少年白沫夕闯荡校园,却被父母。同学无厘头坑,看白沫夕如何玩转校园。懵懂少年白沫夕与霸道少女灵轩最终在一起?不!女主角由你们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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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O误会的爱

    她,可爱,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腹黑,天使与恶魔的结合体,多变的性格,让人琢磨不透;她,冷漠,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质,孤傲的面具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伤痛;她,泼辣,大大咧咧的性格让人以为上辈子肯定是个男生,超级自来熟;三个人走着那没有选择的路,遇到她们应该遇见的人,意料之外的是,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面对这意外又不意外出现在面前的三位少女,十二位少年该如何抉择?既然没有选择那就自己填答案,身为上帝的宠儿,他们岂能折服于命运。。。。。。
  • 价值的实现(现代人生成功方案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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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否可以这样说,实现价值的真正动力是基本需要的满足。由于它一直被忽视,我们确实有必要承认它至少是这类因素中的一个,并且是特别重要的一个。在摩尔的著作中详细描述了需要的满足和挫折决定兴趣的几种方式。
  • 和风

    和风

    夏日淡远,和风习习,有缓风透窗而入吹进吹荡起素色的窗帘,干净文儒的气质少年楚子由就在这样一个日子在学校的大堂里遇见了正在拖地的如风一样的少女。一直心有暗属的他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注意、观察,在朝夕的交替中爱眷迅速膨胀到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再相见,在携手,当年是否还会是当年?只能说,褪去青涩,披上成熟,那一段让人心疼到心碎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可存在了的事情却是永远的,不会消失,只会遗留,任谁也无法抹去。紧张地高中,风吹起过素色窗帘……请轻轻地举起一只素手,让我们一起轻轻地感受下那再也不会吹回的,每个人内心深处的夏日和风。(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 我去你的崩坏三

    我去你的崩坏三

    突然就穿越到了铠甲勇士一里面,没有五行血脉?没事,咱是有系统的人。姬秀一脸淡定的想着。系统:额……其实我不是你的金手指,给你个A级别驾驶精通就自己浪去吧,我还要去找我的宿主呢!姬秀:不要丢下我啊!系统大大!异能兽好可怕多啦!系统:……行吧,那你把手放到五行石上。姬秀:好(把手放到土行石上)一到白光闪过,系统就这么愉快的跑路,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姬秀:……看着手中系统用铠甲召唤器晶片改造过的晶片,一阵光芒闪过,秀爷(秀姐)放声大笑。我不当人(可男可女)了!……姬秀:……十三岁(实际二十三岁)的我为什么会如此淡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