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车速达到了一百四十公里。路面平整,车不多,只是要留意躺在路当中的羊和横过马路的牛群。金凤告诉我,这些牛是从西部M国来的,到东部的C国去。我看路旁的一群牛总有三四百头,说,这要多长时间到达目的地呵。
金凤说,他们过着游牧生活,牛群在迁徙中,饲养生长繁殖。
每临近一个村,有减速杠,我还有些不适应,往往到杠前,杀车来不及,猛地一颠,只好给金凤一个对不起。她便留意了,及时“杠”、“杠”地提醒我。
金凤打开一听饮料,口里含着吸管,若有所思地说,我感这里面有问题。
我莫名其妙,哪里面有问题?
三角皮带呗。按理,三角皮带不易磨损的呀,为什么最近很多机手都来领?
可能是他们使用不得法。
那是个别人。我们回去要查一查。
我们到N市,直接去机械零配件市场,出售的大多是欧美标准件,没找到所需要的型号。有人自告奋勇当向导,说在某条街能找到。他指使我们从城东跑到城西,看到的皮带与我们的样品不同。
差不多就行了。
一丝一毫都不能差。
我再带你去个地方,那里肯定有。
远吗?
你反正开车,远点怕什么。
金凤给我使眼色,我给了他五百西郎小费,说,谢谢了。
他要我把他送到原处。金凤又给他两百郎,说你去搭公共汽车吧。他这才肯下车。她说这些人专干这种事,挣点小钱,坐你的车在城里游。
我们还是在车上吃的那点,熬到晚上七点,感到极饿了。整个下午在寻找,明知没希望了,还是挣扎着寻找。我断定,N市不可能找到B型三角皮带。金凤累得不行了,我急忙去找宾馆,要了两个单间房。这是法国人开的一家宾馆,大楼的前后是青青的草地,开着五颜六色小花朵的灌木丛。明亮的餐厅,餐桌也处在花团锦簇中。
我们在餐桌旁坐下,白天劳而无获的烦脑顿时消失在红花绿草间了。金凤脸上露出笑容,说她还没在这宾馆住过。我要了两份牛肉饼,一瓶矿泉水。吃过饭,回了各自的房间。
躺在澡盆里浸泡,正像躺在舒服的床上,我都昏昏欲睡了。其实,此时我安静不下来,我在盘算如何解决三角皮带问题,拖拉机决不能因此而瘫痪。可此时我真有点一筹莫展了。
我听到了门铃声,急忙从浴池爬出,裹着浴巾出来开门,见是金凤。她也披着浴巾,头发还在滴水。
她进来问,你怎么洗这么久?
我说,我快在浴池睡过去了。
她转身要回自己房间,说,你累了,就早点上床睡吧。
我挡住门说,你坐,现在还早哩。
她梳着湿漉漉的头发,我拿起一条干毛巾,说我替你擦擦?
她让我在她头上胡乱揉搓,两手却紧扯包着上身的浴巾两角。我想她也许没穿上衣。我有意将她的头发拢到颈根后,让水顺她背脊往下淌。
你怎么弄的,水都流进去了。
我替你擦就是。
她让我拉开了浴巾,揩背上的水。在她几乎****的肉体面前,我顿时神迷意醉。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她便扑到了我怀里。我披的一块浴巾也滑落了。我们楼抱一团亲吻。我双手摩挲着她的背、她的臀部。我忽然抱起她,放倒在床上。她似从梦中惊醒过来。她推开我,翻身下床,赤脚走到沙发前,扯着浴巾,重新裹住上身。
我说,我会爱你一辈子的,你怀疑这一点?
她将头发梳到脑后,说,你忘了我说的话,我的肉体只能在映花潭内融合。
第二日上午,我让金凤在宾馆休息,我去了经参处,向唐参赞和唐秘汇报了三角皮带问题。唐参赞蹙起眉头,这怎么办,没别的皮带能代替?
唐秘说,大使后天回来,你叫你们H省国际合作公司,买一百根皮带送到北京,请姚大使带来,以解燃眉之急。
我说,这办法倒是可行,只是太辛苦姚大使了。
唐秘说,这话就不要说了。你们把工作搞好,我们就会高兴。
我当即打了电话给公司老总,叫他们如此这般去办。我在经参处没停留,赶回宾馆,金凤正在看国际电视新闻。她看得很认真,没注意我进房间。我问,什么新闻这么吸引你?
她说,这是法国台,正报道美国要卖给台湾武器,中国政府很关注这件事。
新闻完后,她关了电视机。我看她两撇秀眉拧成了疙瘩,显得心事重重。
我问,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她目光悒郁地望着我,说,你们一个国家,怎么就统一不起来?
我说,这不是一句话说得清的。你想这个干吗?这与你又没任何关系。
她用手把搭在脸上的头发拢到脑后,问你到使馆有收获吗?
我把请大使带三角皮带的事告诉了她。
她说,太感谢大使了,我回去要在农场宣传。
下午我们往回赶,到邦戈尔已经天黑了。我刚停下车,陈卫东往车内看了一眼,说,没买到皮带?真要命了。
我问,皮带损耗这么大,你了解了原因没有?
陈卫东说,我没时间去了解。这地方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库房没有皮带了,本来发动机上要装三根,现在都减少了一根。
我问,不会有影响吧?
他说,当然有,动力不能全部输送出来。
王古岳要我等会儿谈工作,先吃饭。李国庆鲁要文开始了唱卡拉OK。我刚吃完饭,金凤来了。我说,你吃得那么快。她说有话对我说。
我们到院子里,柱上的灯被飞虫团着。麻多在灯下放的一个盛水的大搪瓷盆里,落水的飞蚂蚁厚厚一层了。
金凤说,飞蚂蚁很好吃,你愿尝吗?
我说,我现在还没这勇气。
我们到了菜园子里。金凤说,爸爸听人反映,有人偷三角皮带。
不可能吧?这是我们手扶拖拉机的专用件,别人偷了没法用,也卖不出去。
皮带消耗不正常,我本来就起了疑心。我们去守一个晚上,也许能抓住小偷。
我们去守拖拉机?每片都派了专人守的。
你不去,我个人去了。
我真的累了,我还得依她,也许她看准了问题。我换开了那辆三排座尼桑,好在车里睡觉。她要我将车停在八片东边的树林子里,然后我们步行到拖拉机集中停放的田头,隐蔽在不远的支渠里,坐在堤坡的草地上。我给她讲守株待兔的故事,她听了哈哈地笑,说,这就要看你的判断是不是准了。
我说,我去把车开来,躺在车上等舒服些。
她说,见了我们的车,小偷还不逃之夭夭?
我们的目光转向前方树枝挂的那盏灯上。灯光撒下的那片白光里,停放的十四台手扶拖拉机,大多只留下两根皮带了。我的眼睛累了,那盏灯仿佛灭了,那些拖拉机也不存在了。我感到窒息般难受,睁开眼,发现金凤捏住了我的鼻子。她套着我的耳朵说,你看,那不是守拖拉机的保卫吗?他下水田去干什么?
我好奇地看到他,用起子别下一根三角皮带,随后取下数根。他准备上堤来,我和金凤冲过去,他猝不及防,束手被擒。我们把他带到农机站审讯,他承认偷了八片的皮带。我说你还不老实,别的片里拖拉机也丢失皮带。他说,其他片的保卫也偷。我问你有什么证据。他说他们偷的皮带由同一个人收购,五千西郎一根。金凤录了口供,要他签了字。
我把他偷的十根皮带还给了他,说,你早上五点,还是按约定的地点去交货。你与我们配合好,我们不处罚你;你如果捣鬼,那种后果你就想得到了。保卫说,我一定与你们合作。
我看手表,已经到了下半夜一点钟。我对金凤说,我们得多组织几个人去。
这时哪里去找人?
我们去见你爸爸,要他带十几个人,事先隐蔽在五片东北角。
你怎么这样有经验,你当过侦探?
我喜欢看侦探小说。
金凤有什么顾虑了,问,我们一定要把他们抓起来送警察局?
我说,我恨不得把他们都毙了。
金凤像要替他们求情了,说,当地人偷,带有普遍性。有人说男人不会偷,就不算男人。
我说,他们偷我几根三角皮带本是小事,可他们破坏了农场生产是大事。
他们哪会像你想那么多。
其实我并没想如何惩治他们,我感兴趣的是他们偷三角皮带的动机和目的。
恩里贾巴要我和金凤去休息,说这事包在他身上。我实在支撑不住了,便回去睡。我被金凤叫醒,天已大亮。她说,他们被老爸一网打尽,都关在农机站。
我最想知道的是谁在收购三角皮带。
金凤说,你去看就知道了。
我说,我去看有什么用,我又不认识他们。
金凤说你都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