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来:“我只恨不能生在寻常百姓家,不能有一份寻常人家的褔气。”
他握她的手更紧:“只要你愿意。”
他的语气有着坚决和涌动的深情。这便已足够了。她用力抽了抽手,还是抽不动分毫。只好作罢,终是迎上他的双眸,眸海深不见底,盛着的灼灼柔情让人不由自主的要往里溺去。
她一惊,便带了几分决绝:“你知道你不能。从你来宣旨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难了。你以为我们真的逃得了吗?纵然逃到无人烟的地方去,可逃得出自已的心吗?你有你的忠义,我有我的纯孝,你我都不是可以不顾一切的人。”
他的手不舍地,慢慢地,一分一分地松开,神色痛楚。他也是知道,一切都是迟了的。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雪雁看着面前这个男子,满脑都是雪白的桅子花下他佩劍而立,笑意温润的模样。
他何曾如斯痛苦过?她再忍不住了,踮起脚去,双臂环上他的腰,用力地抱紧他……他没料到她有此举,身子一僵,随即也紧紧相拥,她喃喃叫道:“子洛。”
“不是杨大人了?”他戏谑的笑了笑,几分心酸,几分无奈。
她放开他,仿佛凝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字道:“子洛,多谢你为我圆了这个梦。”他不解。
她再道:“自姨娘嫁入府内,爹再没有陪我来过这里。而我长大后,只盼着能与自已心内的人,等到花开时节,来这里游湖赏花。如今,我是梦想成真呢。”说着,嘴角带出一丝笑意。
他动容,看着她,久久无言。忽然转身去,撷了一枝雪梨花,往她的发髻一簪,轻道:“雁儿,对不起。”
她揺头:“一切皆是命,不怨你。”他更显愧对。
她歇力的轻笑道:“瞧你这神色?怎么会是‘铁辕门’的门主呢?和我想象中的相去甚远呢。”
他也笑:“怎么不像了?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冒充的吧?雁儿想象中的‘铁辕门’门主又是怎么样的?”
她嘻笑道:“说不准你就是冒充的。‘铁辕门’嘛,也就一群亡命之徒,一群土匪,你呢,就一山大王。哪有匪首是玉树临风,感性多情的呢。”
他好笑的睨着她道:“对,是没有匪首愿意和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耗在这里,只是讨论山大王应该是怎样的。”
“那山大王会怎样?山大王还能把我吃了?”
他没好气:“山大王啊,早把你掳去当压夫人了。”她自知上当,脸不禁飞了一抹酡红,恰如天边的流霞。
他再度执了执她的手,温和笑道:“知道青梅竹马是从何而来吗?”
她看着他,等他的答案。他望着天边的晚霞,道:“青梅竹马,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一起长,有一日,高高的梅树上梅子熟了,小女孩望着树上的梅子发呆。小男孩骑着竹杆马远远跑来,说妹妹,哥给你摘梅子吃。小女孩嫣然而笑。”她听着,不禁也笑了。
如此,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吧。只是,青梅竹马的恋人终归会拜堂成亲,白头不相弃的。可是,他们的青梅竹马,一切都迟了。
这是进宫的第五日了。
碍于伤势,朵儿在太子妃宫里学习礼仪其间总是不得要领,请安走路的姿态也是太子妃示范了好几回,她才勉强应付了去。
想起太子妃潘盈姿越来越不耐烦的神色,心内不禁低叹,素闻宫中人心凉薄,她虽说是皇帝亲册的公主,可怎么说也不是个名副其实的公主。如果是名副其实的公主,他日嫁得有权势的驸马还可以仰仗一二。而她这个公主是用来和亲的,和亲出使后连见一面也是难了的,哪还指望得了。
如此,没有好脸色看也是情理中的事。何况对方还是当朝太子妃呢。而更令她懊恼的是,几日了,伤口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因练习礼仪幅度太大而有要裂开的迹象。
朵儿忍着痛,正用温水涤洗着伤口,翠竹在屏风外唤道:“禀公主,长乐公主来了。”
朵儿随口应道:“先给公主奉茶,让她稍事等候。”翠竹应声而去。
朵儿迅速把纱布缠上,扯过衣衫穿戴整齐后,才慢步走出偏殿。长乐公言一见朵儿,低低叫了声“文成姐姐。”
朵儿见她神色焉焉,便笑问道:“是谁不想活了,敢惹我们的长乐公主?”
长乐全没了往日的活脱,低低道:“姐姐能陪我到御花园里走走吗?”
朵儿瞧着门外刚刚黑透的天色,道:“现在?”
长乐公主点点头:“可以吗?”
朵儿想了想吩咐道:“翠竹给本宫取两件披风来。”翠竹不一会便取来了披风,朵儿把一件湖兰的披风给长乐公主披上:“虽说是夏日,也是要防露水打了头。”
长乐公主看着朵儿细心的为她绑好披风的结子,愣愣的只是出神。
翠竹也把银色的披风给朵儿披上,边打着结边道:“公主是要出去吗?”
朵儿点点,拉起长乐道:“走。”几个丫环亦趋亦步跟了上来。
朵儿回头道:“不许跟着。”几个丫头才诺诺的停住了脚步。
她知道长乐这么着急找她,肯定是有要紧的话说。腊梅追了上来:“公主。”
朵儿回头:“不是叫你别跟着吗?”
腊梅把一小羊角灯笼递给朵儿恭谨道:“公主,天刚入黑,月亮都还没出来呢。公主还是带上它吧。”
朵儿接过,还是这丫头心细。莫名的感动下才细看了腊梅一眼,这丫头长得竟也眉清目秀的。这丫头要是生在大户人家,不是入宫为婢的话,说不定会嫁得个好人家。想着,心内怜悯,于是道:“你们都歇着吧,本宫也说不准什么时辰会回来。”
“谢公主。”
长乐边走边道:“文成姐姐可真会体恤这些宫人,不像我,打骂发脾气也是常有的。”
朵儿听着,也不去说什么大道理,只是笑道:“人心肉做,你懂得体恤她们,她们自然会感恩,会侍候得你更好一点,妹妹你说是不是?”
长乐公主略一沉思道:“是这个理,那我以后再不对她们动手了。”
朵儿瞅着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笑问道:“妹妹是否有心事?”
想不到长乐的脸一下飞红了,嗫嚅道:“姐姐可曾喜欢过人么?”
朵儿一愣,没料到她有此一问,竟一时不知怎样应对。喜欢过人么?仿佛有过,也仿佛没有。脑里一个影子掠过,自已也是吃惊。她对他长久的惦念,是喜欢么?她也不知道算不算。
于是,半响才反问道:“妹妹是否有了心上人?”长乐羞得放开朵儿的手,闷头就走。
朵儿快步跟上:“妹妹是怎么了?”长乐低着头,双手不停绞着裙裾,支支吾吾道:“我说了姐姐可不准取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