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年
建筑，作为在人类社会的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不断地同大自然作顽强拼搏，而创造的物质形态，发展至今，已远远不再是人们概念中“遮风避雨”的栖身场所，而是在相当程度上反映了“一个时代、一个社会、一个民族和国家的政治、哲学、宗教、伦理、艺术、民族等意识形态内涵”。
作为全国三大古建筑流派：苏南风格（苏式）、岭南风格（奥式）、皇家风格（京式）之一的江南古建筑，历来玲珑纤细、幽静精巧，曲折随意、引人入胜，寓情以景、以景生情，虽为人作、宛如天开。其建筑装饰上的民俗吉祥图案，构思之巧妙、立意之新奇、图形之美观、寓意之深刻，堪称一绝。林林总总、精妙无比，同样不失为“巧夺天工、宛如天开”。
我国传统屋面建筑构造，除檩、椽等结构件外，则为铺瓦筑脊。沿屋面转折处或屋面与墙面、梁架相交处，用瓦、砖、灰材等砌成，称为“屋脊”；起防火和装饰作用。前后坡屋面相交线做成的屋脊称为正脊；苏式殿庭与厅堂正脊由滚筒、瓦条、亮花筒、字碑组成。屋脊式样，分殿庭筑脊与厅堂筑脊二类。殿庭筑脊，分为龙吻脊和鱼龙吻。于殿庭正脊两端塑龙吻（头尾均为龙形），称为龙吻脊。龙吻于各式屋脊中品位最高，大部分用于寺庙主殿——大雄宝殿，及1～2品官府第、家、祠等，瓦条7～9路。于殿庭正脊两端塑鱼龙吻（龙头鱼尾），称鱼龙吻脊。鱼龙吻品位较龙吻脊低，一般用于寺庙副殿及大户宅第，瓦条为5～7路。厅堂正脊分甘蔗脊、雌毛脊、纹头脊、哺鸡脊、哺龙脊诸式，脊高30～50公分。
民俗吉祥图案，是指具有“吉利”、“祥瑞”含义的装饰纹样。其渊源可追溯到原始氏族社会早期的图腾（如龙、风）崇拜。这些图腾后来成为氏族崇拜和保护者的象征。
民俗吉祥图案作为独立完整的艺术形式兴起并得到发展，是在经济繁荣的两宋时期；发展到明清时代，民俗吉祥图案已渗透到众多的艺术品、日用品、建筑物的美化上。对绘画、艺术、工艺和建筑装饰均产生日益深刻的影响，与民风民情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建筑装饰上的民俗吉祥图案，不失为传统的民间艺术品，不但其作品本身有着鬼斧神工般的技巧，别具匠心的构思，且在图谱纹样上，更有其耐人寻味的深刻寓意，是一种普遍的综合文化在建筑装饰上的反映。
古建筑屋脊字碑，名日字碑，实为“画”碑。一般均以画为主，除少数字碑泥塑书写：“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字样外（主要用于寺庙大雄宝殿或皇家行祭礼的重要场所），大部分均于字碑正中长方形砖、细板上，塑以各种避邪祈福的飞禽走兽、草木花卉，古今人物、神怪鬼异，组成丰富多彩的民俗吉祥图案。在两侧狭长字碑上，则塑以卷草、蝠云、牡丹等，而在庙宇、王府建筑上，则塑“二龙戏珠、丹凤朝阳”图案。
苏南古建的杰出代表——苏州吴县香山古建筑工艺，历来擅长精雕细刻，尤以砖雕、泥塑驰名于世。泥塑是传承有几千年之久的吴县香山古建筑传统工艺，其集大成者当数唐代著名香山泥塑家——杨惠之大师。现吴县角直保圣寺半堂罗汉像，即出自香山泥塑鼻祖杨惠之之手；神光闪耀、形貌如生，诚得塑中三昧，以至历千年而栩栩如生，终成一代传世之作。
苏式古建泥塑，取材简单。一般用灰浆、纸筋即可。大型的则采用木质骨架，色彩用黑白二色，佛家则用金漆和彩绘，形式有浮雕、透雕、立体雕，内容多为颂祝吉祥。与泥塑相配的彩绘工艺，香山古建工艺中也常有应用。
饶有情趣的屋脊字碑吉祥图案，其表现手法，主要有这么几种：
一是象征：以莲花、莲花座象征圣洁高贵的气节和情操；以龟、鹤，象征“长寿、吉祥、同享高寿”；以天竹、瓜瓞、长春花象征“天地长春”；以五只蝙蝠围“团寿字”，象征“五福捧寿”。五福：一日寿、二日福、三日康宁、四日攸好德、五日考终命；五福，寿为主。
二是谐音：以和合、如意组成图案（谐音“和合如意”）；以蝙蝠、古线组成图案（谐音“福在眼前”）；以花瓶插三支戟和笙（谐音“平升三级”）；以童子坐麒麟（谐音“麒麟送子”）。
三是寓意：以牡丹图案，寓意出类拔萃、天下第一；以仙鹤、仙松组成图案，寓意“松鹤长春、延年益寿”；以牡丹、蔓草卷延组成图案，寓意“富贵万代”。牡丹，喻“富贵”，蔓带与“万代”音近；以花瓶插月季花图案，寓意“四季平安”。
民俗在社会生活中是一种普遍现象。各个民族、地区都有不同的民风民俗，相沿流传，具有悠久的历史文化传承。它可由语言、行为来表现，也可以文学、艺术的形式来展示，而更多的是相互渗透、结合，以形成一种普遍的综合文化。中国古建筑是中国民间艺术——苏南泥塑得以充分展示的历史舞台，而中国吉祥民俗又通过泥塑艺术的内容与形式，得以淋漓尽致的展现与发挥。综观形形色色的苏南泥塑，其祈福求吉的意象就像一道红线始终贯穿于众多的泥塑图案中，成为它最基本稳定的文化特征之一。
民间艺术是民俗文化的载体和组成部分，它直接反映了民众的精神追求和思想感情；离开对民俗的研究，就很难理解民间艺术的表现形式与内容。建筑装饰上的民俗吉祥图案形象鲜明、雅俗共赏，是民间艺术和人民群众运用独特的想像力和典型化手段，人为加工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式，与民间世代传承的祈求吉祥，天赐大福，消灾避邪的民俗性相符，且约定成俗、相沿成习、历久而不衰，为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民俗吉祥图案来源于生活、创造于生活、服务于生活，不失为民间艺术的瑰宝，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朵奇葩。人们对民俗吉祥图案的深深喜爱，除其具美的形式外，还在于它有一种不可抗拒的神奇力量，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民群众祈望安居乐业、幸福美满、富足长寿的美好愿望。
古建筑屋脊装饰中那种寄厚望于未来，多存祈愿于神灵的民俗事象，自然而然地渲泄了祈福求吉的意象特征和独特的造型手法，无不洋溢着一种浓烈的热爱生活的吉庆色彩，它既是中国传统民俗在建筑装饰上的反映，又是一种普遍的综合文化在建筑装饰上的反映。
值得指出的是，民俗吉祥图案产生于不同的社会，不同的历史时期，和其他传统民间艺术一样，不可避免地会带着一些封建迷信色彩。对于古建筑民俗吉祥图案的学习、欣赏，应有所鉴别，有所分析。
（载《江南论坛》2002年第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