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丽蓉
一．六个资本集团的创始人与无锡民族工业的崛起
本文所说的六个资本集团，是指以近代无锡杨氏、荣氏、周氏、薛氏、唐蔡氏和唐程氏组成的六个家庭资本集团。
1895年冬天，无锡官绅杨宗瀚、杨宗濂弟兄创办了业勤纱厂。当时该厂“资本20万元，纱锭8千枚，商标为‘四海升平’，由杨藕芳任经理”（藕芳是杨宗瀚的字号）。业勤纱厂的开办，标志着无锡近代工业的诞生。1900年荣宗敬、荣德生兄弟在西门太保墩与朱仲甫合资筹建保兴面粉厂（1903年改为茂新）；1904年周舜卿在家乡东土独资开设了裕昌机制缫丝厂；1908年唐保谦、蔡缄三等人合资开办九丰面粉厂；1910年薛南溟回锡租下锡经丝厂，改名“锦记”，又称永泰二厂；1919年唐骧庭、程敬堂办丽新纺织厂。这些厂主后来均成为六个资本集团的创始人。他们作为中国第一代的民族资本家，其中有三分之二是从商人转化而来。他们的经历与地主、官僚不一样，他们与封建王朝的政治、经济联系不密切，还千方百计摆脱封建桎梏推进自身建设，思想比较开放，特别是长期从事经商活动，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视野宽阔，脑子灵活，为人精明，对搞资本主义实业雄心勃勃；对西方资本主义一套也略有所闻。荣德生年轻时读了“美国十大富豪传”后就十分仰慕他们。即使出身于地主、官僚之家的杨氏与薛氏，他们与顽固保守的封建势力也不能相提并论。杨氏兄弟都是李鸿章的幕僚，杨宗瀚曾跟随刘铭传赴台湾办洋务，兼办台北铁路，1891年又接办上海机器织布局，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有一定的了解。薛南溟是我国近代著名的爱国思想家、外交家薛福成的长子，他将其父亲主张的发展资本主义，大力推崇用机器生产殖财养民的愿望变为实践。早在1895年就在上海与同乡周舜卿创办了永泰丝厂。无锡社会上出现的这支资产阶级新生力量，当时正方兴未艾，处于上升状态，这种人为的因素决定了无锡近代民族工业在初创阶段就显示出一定的生命力。
据统计：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六个资本集团拥有万元以上资本的工厂6家，占无锡工厂总数的50％。共有资本108．4万元，占资本总数的74％；这二个数字清楚地反映出六个资本集团的创始人不仅在无锡民族工业初创时期已经投资开设纱厂、布厂、丝厂和面粉等厂，而且他们经营的工厂数、规模及原始资本都占有很大比重，蕴藏着极大的发展潜力和优势。
二．六个资本集团的形成与无锡工业的发展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各帝国主义列强忙于互相厮杀，无暇东顾，这给帝国主义夹缝中求生存的中国民族工业一次极好的发展机遇。如，1906年开办的“无锡振新纱厂，经营了七八年，并无重要发展，但到1919～1920年，股东红利曾达六分之多”，又如，1917年杨瀚西开办的“无锡广勤纱厂，每百元股本派红利达到98元。”如此丰厚的利润诱惑着人们向工业投资。相继又开设了广勤、申三、茂二、庆丰、丽新等一批大中型工厂，为六个资本集团形成奠定了基础，也为无锡近代工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进入20世纪20年代后，六个资本集团在企业发展中逐渐形成。为此，他们不约而同地进行内部改革，加强经营管理，以巩固已有的地位。
1、荣氏工厂内部进行管理体制改革，学生制代替封建工头制。
2、薛氏永泰集团开拓生丝直接外销机构。
3、唐氏庆丰系统对企业管理制度进行了比较彻底的改革。
4、网罗和培养人才。第一，高薪聘用外厂，甚至外国专家，委以重任。如，丽新厂在建厂初期曾请美国印染工程师汤麦斯，荣氏也请过著名的纺织专家楼秋泉、汪孚礼等；第二，开办学校设立培训班、职员和工人养成所。荣氏于1919年在荣巷创办公益工商中学，培养工商技术人才。薛氏从1929年起办制丝技术管理练习班，培养专业人才569名，还创建了华新制丝养成所，五六年内培训女工三千余人。这个养成所被称为“其设备之新式，管理之合法，可谓全国之冠”；第三，厂主们自费培养子女接受高等教育，还择优选送国外留学深造，让他们更多地接触世界，学习先进的资本主义经济管理和技术，回国后都成为自己企业的接班人。
总之，在20世纪20年代中叶开始的改革，使各厂提高了产品数量和质量，增强了市场竞争的能力，带来了明显的经济效益。据1935年出版的《无锡概览》一书中有关资料统计表明，六个集团的资本额在无锡工业中已无他人能望其项背。（1）当时无锡已有各种工业门类15个，六个集团中直接参与生产和经营的有7个门类；（2）当时无锡有大小工厂205个，其中万元以上资本的工厂为97个，六个集团的代表人物直接为经理、厂长的工厂有19个，约占20％；（3）当时无锡有工业总资本额为1799万元，六个集团的资本总额为1162万元，占总数的64％；（4）六个集团经营面粉业的资本占同行业中的89％，经营纱厂业的资本占同行业中的77％，经营染织厂‘的资本占同行中的60％，经营缫丝业的资本占同行业中的22％。这六个资本集团以工业群体存在于无锡实业界，在机器设备、技术管理以及产品数量、质量方面都占着优势，共同左右着无锡工业的兴衰。
三．战争使六个资本集团瓦解和无锡工业急剧衰退
1937年秋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无锡民族工业遭到巨大破坏，3家最早开设的工厂（即业勤纱厂、茂新面粉厂和裕昌丝厂）被炸毁，变成一片废墟。据统计，无锡纱锭被毁66．5％，布机53．8％；城乡缫丝设备被毁70％，桑园75％以上；其他各行各业都遭到程度不同的破坏。轰炸之后，大、中型工厂又被日军管理或委托日商管理，在这种情况下六个集团的资本家们一方面坚决拒绝与日合作，另一方面千方百计转移资金和设备另谋生路，如荣德生到上海开办合丰企业公司，同时内迁部分力量去重庆、成都、宝鸡等地办纺织、面粉厂；唐骧庭、唐群远父子去上海重新开设协新毛纺厂；唐星海拆掉庆丰厂机器到常熟支塘。无锡城乡留下了星罗棋布的小工厂，名牌产品销声匿迹，失去了往日的风采，经济地位迅速下降。抗战胜利后，荣德生、唐星海等回锡提出复兴计划，想再展鸿图，但国民党反动派倒行逆施，工厂普遍开工不足，到解放前夕已是奄奄一息了。
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旧中国，无锡民族工业虽较其他地方发达，特别在六个资本集团的努力奋斗下，有过辉煌时期，但仅是昙花一现。因为受到帝国主义和封建官僚主义的压迫和剥削，无法得到充分的发展。只有当中国历史发生最深刻的变革，确立公有制度后。对资本主义企业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在共产党领导下，老厂才走上光明大道，焕发出青春。
（载《江南论坛》1997年第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