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到办公室,程拾翰就坐在电脑前润色昨晚写的文章,关于IBM第二代掌门人小托马斯·沃森《一个企业的信念》的阅读心得,这稿子要放在下期的《德道人》上。他隐约预感到集团要有大事发生。几天来“狮子王”行色匆匆,把各个产业公司巡视了一遍。他想,不论发生什么,一个企业是不能没有信念的。文章写好了,要让赵小鱼来写编者按。这个女孩子突然一下醍醐灌顶了,文思泉涌、立意深刻、行文俏皮,几篇谈管理的文章言之有物、一针见血,直指集团管理的痛处和短板。一天晚上,他向她布置一点事情,发现她的工位隔板上别着一张书单子,上面所列的都是管理经典,想必她正在努力研读,这让他很是欣慰。再一看书单上的笔迹,竟然是于德水的。他震惊了:一个董事长会亲手给一个主管抄写一份必读的书目吗?
他正想着,门开了。如果不敲门,门就开了,随后进来的只有赵小鱼——这个女孩在用这一举动表示与他的无所顾忌,或者是一种亲密无间。
她穿了一条驼色长裤,蓝色的圆领羊绒衫,轻盈、暖意,像个女学生。她双手背后。他看着她俏皮的模样,有些发毛,不知又会弄出什么花样来。她走近他,把手拿到前面,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纸袋,让他打开——里面是条红色的羊绒围巾。
她的眼里跳跃着火苗,燃烧到了他的脸上。
“送你的……生日礼物。”
“谢谢!可这红色的……”
她早有预判:“不喜欢红色的我去换,有十多个颜色的。”
他无话可说,可也得说:“鄂尔多斯的,要两千多,你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啊。”
她不紧不慢:“如果你觉得我工资太少,给我升职呀。现在……”她将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了,“别乱动,要不然我喊了……”
这一招立竿见影,他老老实实地任由她摆布。围好了,她仔细端详,感到满意了,要求他以后天天围着。
他笑了笑。
“不听话,我就喊了。”
“我围,我围。”
“早这样乖,多好。”她开心地笑了,离开了。
这是程拾翰生日里收到的第二个礼物。
凌晨的时候,门铃响了。当时他正在写那篇文章,心想这个时候了还有不速之客?拿起门厅电话,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是物业的保安,有个包裹要给他,一个女人送来的。很快,保安就把一个不大的包裹交给他。
他关了门,掂量了一下,好奇地打开——一条雪白的围巾——几乎跟当年白小微为他织的一模一样。他捧着围巾,百感交集。
片刻,姜橙子发来短信:拾翰,生日快乐!多年不织东西了,不成样子,只望能为你挡挡风寒。
就这样,两个女子送的一红一白的围巾,在他眼前扭成一股绳,红白相间。他感觉自己正被这根绳子缠绕着,从手脚到脖颈,行动不便,左右摇摆。
快到中午时,王天乐敲门进来,说是要点茶叶,一眼瞥到挂在衣帽架上的红围巾,眼神发绿,像沿街乞讨多日没有进食的乞丐。
“谁送的?别说,我猜猜……金秋颖?”
“你是想让辅导员砸我家玻璃吧。”
“小魏?”
“人家小姑娘正找男朋友,别瞎说。对了,最近神出鬼没的,是不是暗地里搞什么一鸣惊人的工程了?”
“我做的那点事,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跟着GE和韦尔奇的屁股转。你发现了吗,董事长这几天在微服私访,怕是要有动静。”王天乐后面的话泄露了不是来要茶叶的,而是探听一下“动静”的。
“他是‘狮子王’,巡视领地很正常,等你屁股坐到了那个位置,一天也得溜溜达达,这棵树上抓两下,留下爪痕,那块土包撒泡尿,散发气味,提醒别的动物——这是我的地盘,擅自闯入者,找死。”他看似随便一说,实际上讽刺王天乐将人力资源部和管理学院画地为牢,别人不得插手。
“你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眼睛怎么了,这会儿红得孙猴子似的?”
王天乐揉了揉,说可能是昨晚开夜车搞的。王天乐的眼睛由方才的发绿转而发红,不是因为开了夜车,而是被那条红色的羊绒围巾灼伤了。他已经猜到了那是赵小鱼送的。
王天乐回到办公室,把从程拾翰的茶叶盒里倒出来的一小包茶扔进纸篓,坐在电脑前,用鼠标点开了《德道集团总部组织机构调整的设想》,目光停留在“程拾翰”的名字上,然后将其从“企业文化部”的方框中“删除”了,再把“金秋颖”的名字“粘贴”过去。
“呵呵,树挪死,人挪活呀,我的老同学……”王天乐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