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德道集团总裁办公会上，李维励的出现让大家深感意外。接着，又一个意外到了他们手上——是一份通知：德道集团董事长、总裁于德水，已于今晨赴外地考察工作并疗养身体。离开期间，不开手机，只在MSN上与大家沟通……他们看着，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便交头接耳，显得迷惑，忐忑，疑惧。赵小鱼看着金秋颖，后者摇摇头，转过脸去看程拾翰，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右手背。她悄悄捅了他一下，让他认真一点。他说方才看到“狮子王”了，正在一棵树后窥视这里的一切。她听了，毛骨悚然。
他极其庄重地说：“看手心，看的是自己；瞧手背，瞧的是别人。”
“那你能瞧到我吗？”
“能，但必须是你离开了。距离越远，看得越清楚。”
“巫术。”
“不是，我总能从手背上看到我父亲，还有……”
“别说了，怪瘆人的。”
他还在看。她不客气地把他的胳膊摁了下去。
李维励主持了会议，通报了该通报的，部署了该部署的，末了，宣布一项新的任命：王天乐为德道集团副总裁，兼任人力资源部部长和管理学院院长。
又是一个意外。
“从今天开始，总部部门的合并、人员安置等工作正式开始，由王总牵头，希望大家积极支持和配合……王总，你说说吧。”
王天乐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我就强调一点：先是部门整合，然后再做人员调整。调整下来的，总的原则是在集团内部安排，力争不让一个员工失业。但是各产业公司不愿接收的，不得强行安排。”
会议结束后，许臣先是去了洗手间，磨蹭了半天，转悠到陈怀丙的办公室。
“董事长的离开不会是与牟东海的‘双规’有关吧？”
“这还用问吗？”
许臣看出了陈怀丙心情不爽，说：“董事长什么意思呀？让王天乐做副总裁，大哥你还是原地踏步……你可是‘债转股’的功臣，那个常务副总裁的职位留着孵小鸡吗？”
陈怀丙摆了摆手：“什么常务副总裁……那根本就不是我想的。”
“大哥，你是想……”
“我就想在董事长不在的日子里，尽自己所能，让集团安全无恙。”
许臣被陈怀丙的态度搞得摸不着头脑了，就换了一个话题，说是以后就用那个破MSN联系，到办公室就得登陆，离开就得下来，太烦人了。
“这是董事长的高明，通过MSN，基本掌握了你一天的时间表。人走了，眼睛还在……要好好学习呀。”
许臣走了之后，陈怀丙决定去看看王天乐。这一次，他敲了三下门，听到了“请进”，才走了进去，回头看看门，说这门牌应该换了。王天乐从写字桌里站起来，说什么都不用换。
“天乐呀，任命也公布了，大胆干吧。你年轻有为，任重道远。我，你放心，一定支持你的工作。”
“陈总，你太客气了……”
陈怀丙等着，等着听到感谢之类的话。但没有，一句也没有。他想了想，也是，自己这次是一点力也没出。昨天上午，于德水跟他吹风，要提拔王天乐做副总裁，他以为听错了。提拔程拾翰，或者金秋颖，或者孙正，哪怕是“许大马棒”都不意外，唯独王天乐让他愕然。但他必须接受这一事实，所以敲门而入，就带有一点认同的意味。
“天乐，董事长这一走，归期就是个未知数。希望你和我能够一如既往，通力合作……我们不能让董事长再操心了。”
王天乐听出了弦外之音，说：“那是一定。好在有MSN，遇到问题可以随时向董事长请示。”
陈怀丙也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当然。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情我们要敢于拿主意，不能总是打扰董事长。他这次能去疗养身体，对他、对我们集团，都是好事。”
王天乐没有言语。
陈怀丙点上一支烟，惭愧地说：“天乐，有个事我要说对不起了……我跟你提过那个《考核办法》是拾翰起草的，这恐怕还造成了你们之间的误会，”他检讨起来，“我的判断有误。昨天我到李总办公室，他正在整理办公桌，上面乱七八糟的，我看到了几张《考核办法》的原稿，勾勾画画的……唉，现在看来，《考核办法》确实是李总起草的。”
“那……两个案例，一个房产公司的，一个书店的，陈总说非专业人士恐怕做不来的。”
“李总的那帮同学，哪个都不是吃干饭的，他能放过现成的智囊团不用吗？”
“陈总，你放心好了，当时你说是拾翰起草的，我对拾翰也没什么意见，大家都是为了一个目标。你也看到了，这段时间我们合作默契。”
“这就好，我就希望是这个样子。现在李总也回来了，我看他是难返清华了，我们更要好好合作了。”陈怀丙这话倒是不掺半点假的。当他听说李维励回来了，立刻揣摩出来这是于德水的策划：自己三十六计走为上，却调回了亲信。他感到了失算——没有料到于德水会断然让李维励休学。原打算利用他出走的权力真空状态，握有足够的权杖，等那李维励学成回来，大势已去了。现在看，三个副总裁已成三足鼎立之势，意味着他必须把王天乐拉到自己这边来。“天乐，我还是那句老话，我们是有共同语言的。”
“那是。陈总，过几天我还要与你沟通点事儿，就是有关资产管理部的，我先下点毛毛雨，这个部门将不复存在了。”
“我心里有数、有数。你放心吧，我会做通他们的工作的……总裁办是不是由李总负责了？”
王天乐点了点头。
“好啊，这回我在总部就轻松了，可以把心思全部放到房产、大厦和书店了。”
“这些也够陈总操心的了。”
“董事长走了，我就得多担待一些。但现在，天乐你的责任最重了，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王天乐又草草地点了下头。
陈怀丙看了出来，这位新的副总裁有点装大，也就起身告辞，心里暗笑：“还是年轻啊，总是高兴得太早。”
王天乐也在暗笑：“这个老家伙，太不识趣，还拿《考核办法》说事儿。那一页已经翻过去了。谁起草的又如何？谁起草的又奈他如何？身为德道集团的第四号人物，新的历史正等待着他书写，今后的主旋律是‘而今迈步从头越’了。”
“两个员工鸣翠柳，一行白痴上青天。”高希金看着赵小鱼和张有为，随口吟出了这句。
恰好，李小苹从外面进来，神秘地说：“知道吗，笑面虎升了副总裁了。”
三人哈哈大笑，把方才积攒的，也一同释放了出来。
高希金又说：“董事长是‘狮子王’，现在身边又有了笑面虎，你们说陈总像什么动物？”
“秃鹫，看他那脑门儿……不行，他的鼻子太短，如果是鹰钩鼻子就更像了”，张有为说，“不过，还是秃鹫比较吻合”。
“那李总像什么？”李小苹问。
“李总嘛，温文尔雅的，有深度，有风度，应该是海洋动物……海豚。”赵小鱼说到这里，问，“我们头儿像什么动物？”
“大雁。”李小苹说，“他总说一个团队要像大雁一样飞行。”
“不太准，应该是刺猬，你看他愤世嫉俗的，锋芒毕露。”高希金说。
“不好，刺猬形象丑陋，应该是……还真不好说。”张有为描绘不出来了。
赵小鱼想了想，说：“他就是一个高级动物。”
大家笑她等于什么也没说。
其实，她想说的是：程拾翰就是一个冷血动物。程拾翰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突然推门进来，盯着她：“你说我什么？”
赵小鱼吓坏了，赶忙向另三位求援：“我什么也没说。你不信，他们可以做证。”
高希金说：“小鱼说了……说头儿是个高级……经理人，嘿嘿。”
“有高级就有低级，我高级了，难道你们低级吗？”
“哼，我们是低级……低一级的缩写。”赵小鱼说。
程拾翰笑了笑：“李总正在总裁办给大家讲清华园的趣闻，你们都去听听吧。”
高希金、李小苹和张有为都跑出去了，赵小鱼却没动。
“你为什么不去呀？”
“你来了，我走了不好。”
“那我走了。”
“那我也走。”
在走廊上，两人碰到了王天乐。赵小鱼笑嘻嘻地招呼着：“王总好。”
王天乐尴尬一下，问：“这是去哪里呀？”
“程助理说他办公室有好茶，请我品尝一下。”
“他哪有什么好茶？”王天乐白了一眼程拾翰，“你呀，就会糊弄小姑娘。”
程拾翰无奈，只好在王天乐走过去之后，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赵小鱼走进来，咯咯地笑个不停。
“我的工作可能要变动。”
“你要走？”
“对。”
“我不许你走。”赵小鱼急了。
“以后不能这样随意了……懂吗？”
“不懂。”
“高希金也要动。”
“都走？”
“这就是职场。你要学会面对……分分合合，冷血的不是动物，是职场。”
她盯着他，心里直嘀咕：“他不会真能听到别人的心思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