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程拾翰有条不紊地两步走:第一步,静悄悄地展开自己的寒假销售企划案;第二步,大张旗鼓地宣传明年的开场大戏——教辅书展。
在敲定了王天乐的培训内容后,他又请求金秋颖把以前的培训课件精简在三小时之内,题目叫《处理人生危机的艺术》,随后吩咐姜橙子完成一个六小时的《你必须知道的职场礼仪》课件,同时指示高希金,把书店所有传记类的书、图文并茂的历史通俗读物、管理励志,以及这三类图书最新出版信息,包括价格、出版社和作者等秘密统计出来。再有就是把李小苹叫到总部办公室,将一个U盘、一把钥匙、两张请款单放到她跟前。
“U盘里是书店寒假期间的销售策划案。你要围绕着策划案做出两个主题活动的招贴画,还要设计两个创意独特的报纸广告。具体的文字和色彩等要求,盘里都有。印刷费、广告费的请款单写好了,到时候你先去找李总签字,再到孙正那里拿支票。时间很紧,中小学1月8日前后考试,12日就会放假,这些东西必须在1月5日之前完成,而且要保密,高希金也不能知道。”他把钥匙拿起来,晃动了两下,“我的这间办公室归你了,白天这里安静。”
李小苹高兴地领下任务,又吞吞吐吐地说:“头儿,请你帮个忙……书店里的漂亮小姑娘挺多的,你帮我看着点高希金。”
“这没问题,在店里,他归我了,出了门,我的手就伸不了那么长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离开。
他把左手握成拳头,往桌上一砸:“总攻打响了。”接着,右手又握成拳头,往桌上一砸,“谁也别想拦住我。”
12月24日,也就是平安夜这天上午9点,程拾翰和柳立立来到图书批发市场转了转,看看那几家专门做教辅书的批发店。柳立立行色匆匆,到现在自己的书店连一本教辅书还没有,别的书店都快铺满了。他安慰她,要是从这里进货,两天就够了,宁缺毋滥。她心里还是直敲鼓。他向她保证,一定能拿下这一仗。
他口气倒是轻松,脚步却越来越沉重,想到拥有“会员制、茶吧、网吧、亲子天地、借阅、讲座”等功能和服务、营业面积达2500平方米、三层的德道书店,竟沦落到向这些小批发店点头哈腰。这个时候,两人来到了挂着“方圆书社”的门前。柳立立小声地做着检讨,说是最近才发现这家的畅销书几乎都是盗版的。他一听,腰板挺直,走了进去。方圆书社也就80平方米,四周的书架、中间的案上都是书,另一个门口有四五个人掐着单子排队结账。他随便拿了几本书,看了看封面、翻了翻版权页、摸了摸纸张,判断出都是盗版货。
“哟,立立来了……这位就是程总吧,早听说程总上任了,幸会。”
说这话的是从外面进来的一个30左右岁的男人,光头大耳。此人就是贾杨,这个店的经理。贾杨对程拾翰的光临表示欢迎,想不到程拾翰却说:“有时间去拿支票吧,我们两清了。”柳立立愣了,跟着他出来,大惑不解。程拾翰说做好书店必须与盗版商划清界限,又说他的那个老同学就是靠盗版起家的,想想就恶心。她听了心里像被螺丝刀拧了一下。
11点半的时候,两人回到书店,高希金焦急地告诉他们,半个小时前,电视台的一个女记者和一个摄像师来到书店,说是有读者举报店里温度太低,不够市政府规定营业场所冬季温度不得低于16度的规定。女记者特意强调举报人是个带着小孩来买书的读者,他的孩子都冻感冒了。
“现在的温度是多少?”程拾翰问。
“不到8度。”
程拾翰皱起眉头,责怪自己不该与柳立立直接在图书批发市场碰面,如果早上先来店里就会发现温度不对劲了。柳立立心里也是惴惴不安,想起昨晚对石方说过,上午要与程拾翰去图书批发市场的,难道是他把电视台的人找来了?不可能吧,他也不知道店里的温度呀。除非他天天派人来……那也太无耻了吧?
“一开门就冷飕飕的,我也没多想,不就冷点吗,谁知道这温度惹祸了。”高希金说。
柳立立问:“会给我们曝光吗?”
“不曝光他们就不来了。”
程拾翰让高希金马上去德道大厦的锅炉房,问问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温度过低。高希金说他打听清楚了,大厦锅炉房的师傅早上接到电话,说是有关部门要来抽查锅炉的检修情况,要停一台锅炉,只好停了给书店供暖的那台。
柳立立问:“那来人抽查了吗?”
高希金摇摇头:“锅炉房的师傅说很可能就是上面吓唬吓唬,未必来检查的。”
程拾翰不再说什么,让高希金通知企划部,立刻向读者广播温度过低的原因,并道歉;又叫柳立立马上告诉食堂,赶快熬出红姜水,保证中午就餐的员工都能喝得到。随后,他在店面巡视了一圈,回到办公室刚要坐下,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座机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你是程总吧?”电话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是程拾翰。”
“请你晚上看市电视台的新闻频道,7点50分。你们书店要被曝光,有人故意使坏。”
“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把电话挂了。
她是谁?她怎么知道的我的手机号?她为什么要告诉我?他在脑子里迅速地画着一连串的问号。
这时,桌上的座机响了,他拿起来:“你好,德道书店。”
“你是程总吧?”还是一个女人。
“我是程拾翰。”
“程总你好,你们书店被人下套了。看晚间的电视吧,市电视台的新闻频道,7点50分左右。”
“谢谢,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相信我的话就是了。我挂了。”
他用手机记下了座机上显示的来电号码,暗暗琢磨:这个女子又是谁?
从中午到下午,他绞尽脑汁:谁要给书店下套、使坏?一开始,他怀疑两个电话是恶作剧,但从贴封条到停止供暖又到惊动了电视台,一连串的事故,绝非偶然。
他给姜橙子挂电话,说忘了交有线电视费被掐了线路,晚上要去她家看个电视节目。她放下电话,跟赵丹涵说有点事提前走一会,回家做了三菜一汤。晚上,两人边吃边聊,很快就到了7点40分。她打开电视,挨着他坐在沙发上。
10分钟过去了,电视里出现了一个拿着话筒的女记者,背景正是德道书店。她说今天接到一位读者反映,德道书店冷得像冰窖。画面切换到书店内景。女记者继续说,刚刚用温度计测量了店面温度,只有11度。11度只是市里规定冬季营业场所最低温度的一半。随后是画外音:大家看一下,有的读者都戴上了口罩和手套。在这里要提醒一下德道书店的领导,不能为了节省一点采暖费而不顾读者的利益。而另据有关部门提供的消息,德道书店一楼也存在消防隐患,被限期整改。这两个信息放在一起不能不令人发问,德道书店在抓利润的时候,把广大读者的利益放在了何处……
姜橙子关了电视,小心地看着程拾翰。他皱紧了眉头,意识到问题比想象的严重。扯上了消防问题可不是闹着玩的。马上要放寒假了,这会妨碍学生们来书店的。
“这招够恶毒的。”他说,把接到的两个电话告诉了姜橙子,“下午给第一个电话回了过去,没人接,第二个就没打……我求小马了,让他帮忙查一下电话是哪里的。”
话音未落,小马的电话过来了:第一个电话是东方画廊的,第二个电话是足道馆女足疗师的休息室。
他放下手机,苦笑了:“难道石方做了好事不留名?”
“我可不这样想。很有可能是石方使坏,又让人把消息透露给你,故意气你。”
“这个不会。石方一定会想到我要查这个电话号的……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女的之所以用座机给我打电话,就是暗示使坏的人在东方画廊。”他说到这里,低下头,把两手插到头发里胡乱地揉着。
她侧着身子,靠近他,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说:“别想太多了。”
“我在想,我回来是不是个错误?”
她的心冷缩了一下,小声说:“你这样说我很难过。”
他抬头看着她,笑了笑,说:“即使是个错误我也不后悔,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变了。”说完,又陷入沉默。
她笑了,是的,她就没变。
她愿意相信他说的是实话,至少这一次是。
送走了程拾翰,她忧心忡忡。前期,她担心他与王天乐的明争暗斗伤了和气,不好在德道集团立足下去;现在,她又忧虑起他与石方的较量,会不会撞得头破血流。
眼下,他已是内忧外患。
从东方画廊打出的那个电话,再明确不过了:石方在背后搞鬼了。她似乎听到了石方的狞笑。
爱叫的狗不咬人。程拾翰的沉默,也让她感到一股冷意,悄悄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