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石方和柳立立来了情调,跑到市郊一家很有乡村风格的小酒馆品尝了一顿野味,心情愉悦。
“柳大助理,你们在寒假赚了个盆满钵满,该休息休息了吧。”
“石总,别又想从我嘴里套出情报。”
“又往歪了想我。我想在五一黄金周搞个促销活动,担心跟你们撞车。”
“放心吧,井水不犯河水的,我们把劲儿攒足了跟你们大战暑期。”
“小姑娘,又跟我玩兵不厌诈?”
“不懂。”
“我的老同学真是把你教坏了。寒假前你们大放烟雾,信誓旦旦地搞什么教辅书展……把我糊弄得五迷三道的。”他伸手强行刮了她的鼻子,“不过我真是欣赏你的职业风范。如果你是商业间谍,我和程拾翰玩起来也没有多大意思。”他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这次你可骗不了我喽。
柳立立认为他和程拾翰应该像中国象棋:楚河分界,一清二白,然后再开始你来我往,赢得坦然,输得明白。石方同意她的看法,还说一直想着几个老同学再聚一聚,总是凑不齐。
“他近来是挺焦虑的,今天忙里偷闲去了配送中心,说是放松放松。”
他一听大吃一惊,为了掩饰脸色,为她夹了一块鹿肉,说:“这个味道不错……对了,你们连锁店一个都没了,配送中心还有用吗?”
“就剩一个空架子了。那里的一些书早就该处理的,我跟陈怀丙提过多次,他就是不让……哼,就是担心记入当期损益,书店的效益不好影响到他的业绩。”
“那留着做什么,又下不了崽儿。”
“集团早有打算卖了那个地方,但听说那一片要动迁,就停下来了。现在那里就是个大仓库,旁边还有几间房子,别的公司也把一些破烂堆在那里。”
“地皮是越来越贵了,放两年再出手,也值。于德水真会算计呀。”
“但愿那块地皮能增值,卖个好价,多分给我们书店一些……对了,我们美术馆的一些油画也存放在那儿。”
他假装没听见,却希望她继续说下去,就含含糊糊地说:“是吗?”
“那些画有的我是看不懂啊。记得一次是听孙正……我们集团计财部的部长讲,董事长非常生气,说是方今雅花200万买回来的是些垃圾。方总辞职也与这些画不被重视有关。”
“我知道你推崇方今雅。但说实话,她当时搞美术馆也就是个玩票儿。再有就是你们集团当时财大气粗,玩高雅。不过后来你建议你们陈总撤掉美术馆,把那块地方出租出去,非常明智。”
“这得谢谢你。”
“不必客气。”
“我说的是真的……当时你提醒我说,现在的书店应该搞相关多元化,拿出一些面积做出租,让别人经营比自己卖书更赚钱。”
“我能说出这么闪光的语言吗?”
“别装了。后来我试着跟陈总提出来,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还夸我有创意。你说我们的那些画真的是垃圾吗?”
“就收藏来说,价值不大。否则那于德水也不会把它们扔到那个破地方。”
“说得也是。”
他拿起她的手,摩挲了两下:“其实我很矛盾,我是真希望你成为黑石书店的眼线,帮我先扳倒德道书店,然后再助我打败图书城……唉,可你一旦是那样的人,你就不是你了……”
“这样想就对了。我喜欢干干净净的较量。”
两人相视一笑,吃着菜,其乐融融的。
石方话锋颇健,又说:“今天说到这儿了,多问一句……你说我整天跟画打交道,就是熏也给熏陶出来了,可你对画一点也不感兴趣,为什么?”
“很简单,我不想掺和你的事。我觉得做恋人也好,夫妻也罢,对自己的另一半最好有那么点陌生感和神秘感,这有利于培养彼此的敬畏感,让爱情保鲜。”
“高见。”他嬉皮笑脸起来,“赶紧吃吧,回家好保鲜。”
回到家里,他催促她去洗澡,她以为他急三火四地想着“保鲜”,倒也乖乖地去了。其实,他的心里一阵发慌:程拾翰在配送中心会不会发现那批油画?
他来到封闭阳台给陈怀丙挂电话,嘱咐合伙人要密切注意配送中心的动静,再有就是他要给“淘宝书市”制造点麻烦。陈怀丙希望他重拳出击,隔靴搔痒不管用。他放下手机,凝视了几眼夜色,又踌躇满志起来。
几天前,他又请王天乐去了一家洗浴中心,还按了摩。他瞄着王天乐偷看按摩小姐的眼神,欣喜万分。他看到了一个突破口。两人闲聊时,王天乐有意无意透露了程拾翰准备利用黄金周搞个打折书展。他有点不相信,因为书店的惯例是在6月份做这种打折促销,为暑期的教辅书展热热身,还能抖搂抖搂库底子。王天乐说不信就算了,这可是于德水在MSN上跟他说的,希望他多支持程拾翰的工作。王天乐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当时他认为这是王天乐主动向他示好,认为老同学之间还是他俩最为亲密。事后他才读懂了那个眼神,那分明就是一种隔山观虎斗:王天乐希望他与程拾翰斗得天昏地暗,哪个败了都将向自己靠拢。他把这种想法说给了陈怀丙,想不到被否决了。陈怀丙耐心地指点迷津:王天乐最希望看到的是程拾翰的惨败。两人同在德道集团,一山不容二虎。何况王天乐已经把程拾翰当成了情敌……石方听了之后出了一身冷汗,想不到王天乐也有深不可测的时候。但是,人都是有弱点的。在去年自己的生日晚宴上,他窥出了王天乐对权力的仰慕;而在按摩时的那个眼神也暴露了其内心的骚动——玩点情调,只有那样他才能无所顾忌,放任自流,体会到掌控局面的快感。
柳立立洗了澡出来,石方说去年底从徳道书店投奔黑石来的四个人不过是“到此一游”,陆续回了德道书店,让他很是琢磨不透。
她知道这个问题是个严重的疙瘩,一直让他费解,又不好意思求援,估计今天实在是忍受不住了,就白了他一眼,抖了抖头发,说:“恋旧吧……你不也是念念不忘那个橙子吗?”
“别胡闹。我给他们的待遇不薄啊……”他总以为是薪酬问题,“我给他们的,高出别人的百分之三十呀!许多人都不平衡了。”
“有的事情,不是钱能解决的。告诉你吧,程拾翰为他们官复原职了,还开了个隆重的欢迎会,让他们讲了在外面的学习心得,高明吧。这就是你和他的不同。他把进出的大门敞开了,实际上是关上的,因为进来的人,舍不得再出去。你也是把门打开的,可那想出去的,关上门也拦不住……要出去的是心。”
石方咂摸着她的话,浅白里见着深刻,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婚姻之门:姜橙子走了出去,想尽办法挽留也是徒然。眼下,柳立立算是又走了进来,还会出去吗?
柳立立话一出口,也被自己的声音给镇住了,到卧室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头发,浮想联翩:她到底是在他的门里,还是门外。而他,又是在自己的门里,还是门外?
她和他,一个在卧室,一个在客厅,同一时刻被同一个问题纠缠着,都不言语,仿佛隔着很远很远。
沉默,悄悄地制造了一种隔膜,只是谁也没看见,像那受潮的墙壁,因为有柜子挡着,偷偷地长出了青苔。日后发现,墙面已经腐坏,不能挂东西,也不能粘上画了,而那味道,似乎很早就嗅到了一丝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