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给我了一双黑色的眼睛，我用它来寻找‘淘宝书市’的大门。”
上面的话是高希金说的——这位诗人的儿子，典型的80后，咿呀学语时就被“诗人”逼着朗诵雪莱、普希金、北岛和顾城，如今一张口，常常是诗歌与流行歌曲、网路笑话的混搭，被“诗人”骂为“内存中毒”。但自从做了经理人，他的嘴里很少蹦跶出段子和混搭的诗句，但4月8日下午3点钟，他又控制不住了。
当时，科技宫市场部的一个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说是上面逼着他们在五一期间举办《家乡巨变摄影展》，咱们两家谈好的出租场地意向只好作罢了。高希金一听懵了，再三说明举办“淘宝书市”的规模就是按照科技宫的正厅大小确定的，这个时候更换场地太坑人了。那人说上面是大腿，科技宫是胳膊，拧不过呀。他恨不能变成变形金刚将“上面”的大腿拧个稀巴烂。
唉，如果签了合同就好了，最起码对方要赔偿一点损失，高希金心想。可他只跟人家口头达成个协议，现在变卦了，口头的东西连个屁都不是。他马上给工业展览馆打电话，那里的北方厅还是适合举办书展的，就是费用高点，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可那边回话了，上午刚与别人签了出租合同，也是黄金周期间的。
他来找柳立立，问是不是要告诉程拾翰。柳立立说算了，程拾翰刚回来就别给他添堵了。柳立立看着高希金悻悻离开，从电脑上查到科技宫市场部的电话，假冒记者要去采访，探到了摄影展的主办方是市委宣传部，承办单位是东方画廊和足道馆。
又是石方，还多了个臭名昭著的牟江——难道只是一种巧合？
柳立立又给工业展览馆挂去电话，询问那个北方厅在五一期间出租给了哪家公司。对方说合同上签了保密协议的，无可奉告。
活见鬼！
但，她很快就知道了鬼。
下班后，她和赵小鱼一起吃了饭，分手后来到“曼哈顿社区”的那处房子。
9点多钟，石方回来了。她不等他坐下，就追问那个摄影展的来龙去脉，焦点是为什么选在了科技宫。他翻了翻眼珠，说是冤家路窄吧。
“你是故意的！”
“我倒是想……”石方得意扬扬地说，“你守口如瓶，程拾翰更像在安全局受过了训练，我就是想浑水摸鱼，也抓不到机会。”
她“哼”了一声，想起一句谚语：猫总是藏起自己的爪子。她认为搞那个摄影展根本就不是石方的风格。
他也“哼”了一声，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说：“我是商人，当然要唯利是图，但我也热衷公益事业。否则你不是在跟一个势利小人同床共枕吗？跟你说，我这可不是‘什么鸟儿都爱听自己唱’，完全是实话实说。”
她哑口无言。
“事情到了这份上，你是有责任的……如果早点告诉我你们店要搞书市，摄影展完全可以换个地方。可上面非常重视这个活动，硬是把地点落在科技宫，我也无能为力。”
“那个贾杨是你的手下吧？”柳立立突然问。
石方默认了。方圆书社的贾杨是石方热情推荐给柳立立的。当时，一些出版社因为德道书店欠账太多，不愿发货。他说可以从图书批发市场找几家实力较强的小店，并特别点到像方圆书社，折扣比较低，少拿勤上，也能维持书店正常的零售。柳立立采纳了这个建议，效果真的不错。但也带来一些麻烦，就是时常选购一些盗版书，有的被签售的作家当场甩了出来，有的被火眼金睛的读者发现，真是丢人现眼。尤其是这个贾杨，看货的时候是正版，货送到店里就给调包了，要不就是鱼目混珠，防不胜防。
“你知道贾杨弄的都是盗版书吧？”
“我怎么会知道？实话告诉你，贾杨也是个上当受骗分子……”
“不跟你说了。”柳立立拿起包往外走，“我回家了……”
“为什么？”
“我妈妈病了。”
他没有挽留，看着她走了出去，笑了。
自打从王天乐嘴里获悉了“淘宝书市”的信息，石方就琢磨着如何反击程拾翰，把寒假的惨败扭转过来。他指示企划部摸清全市各个场馆黄金周都举办哪些活动，不费吹灰之力探得了“淘宝书市”的地点，然后命令销售部策划一个打折书展方案。
今天早上，他对销售部拿出的企划案十分满意，只是将30万的采购预算划掉了，批示：抖落老底子。
他又来到东方画廊，把庄成请到办公室，将一个信封放到茶几上，里面是临摹的报酬。庄成没说什么，瞧也没瞧他一眼，抓起信封就走了。他对庄成的冷漠一点都不在意。他相信尤晓晴会让这个难以驯服的家伙温顺下来，乖乖地听其摆布。只靠白粉还不行，他需要双保险来控制这个天才的肉体和意志。
很快，石方就出现在了牟江面前。牟江的脸上挂着冷淡——有人透露正是眼前的这位哥们，联手几家画廊给他设套，生生把牟匠画廊给吞了。
石方拿出一张银行卡拍到桌上，道：“这是七万，收好。我说过的，你的画只是寄存在我那里，有机会的话就替你赚点。”
牟江的脸色立刻多云转晴。石方见怪不怪，点上一支烟，又从包里掏出几张纸请牟江好好过过目。这是一份《家乡巨变摄影展》的企划案。牟江囫囵吞枣地看完了，又盯在承办单位的“足道馆”上，有点迷糊。石方开导他，牟市长接受“双规”，政治生涯算是完结了，他牟江的前途只能靠自己打拼了。眼下许多人都认为他们父子是一路货色，这个时候他不能站出来拨乱反正，来个华丽转身，日后就不好在圈里混了，也没人给他捧场。
牟江挠了挠头，颇有心得地说：“老兄是让我往脸上贴点金，包装包装。”
“老弟，做生意就要念生意经，但也不能总是盯在账单上，公益事业同样有的赚……声誉就是存款，利息是利滚利，越滚越多。”
“我听老兄的。”
两人来到市委宣传部，找到被牟江在背后叫作“老滑头”的一个比远房还远的舅舅，一阵天花乱坠的陈述，将《家乡巨变摄影展》敲定了下来。这位副部长之所以答应了，因为市委宣传部只是挂个大名，具体的承办、场地、费用、评选作品等等统统由石方和牟江来搞，搞好了，他跟着沾光，搞坏了，也没他什么事儿，何乐不为呢？
“谢谢领导给我们回馈社会的机会，展览地点最好是在科技宫，但听说那里要在五一期间搞个商业活动。”
“商业活动要给精神文明建设让路。科技宫的事我马上叫人落实，别的事情你们就去操办吧。”
从市委大院一出来，石方就给销售部部长打电话，指示他立刻将工业展览馆北方厅的出租合同签下来。
并特意叮嘱“要保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