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立立“培训”去了，高希金主持月度例会。由于吸收了部分骨干员工，会议室坐了20多人，个个脸皮紧绷，像是在法庭旁听一桩案件的审理。他叫大家笑一笑，别一脑门子的官司。有人提议讲个笑话吧。他就讲了一个段子。如今，段子成了职场上的调味品，堪比餐桌上的陈醋、芥末、辣椒油，且具有性价比的优势，无须刷卡，市场大得很。
程拾翰踩着笑声进来了，旁边是特邀而来的孙正。
程拾翰说：“高希金又讲段子了吧……关于段子，大家在内部办公网上也都欣赏过了，没错，那就是一个段子，博得大家哈哈一笑，也挺开心的。”他见大家的表情松弛了下来，倒严肃了：“开会之前我先向大家检讨，从‘淘宝书市’不得已改为‘旧书夜场’，到与教委、电视台暑期合作的失败，责任在我。今后，我们再不能被一次小小的胜利绊个跟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何况我们还是一只笨鸟。”
接着，会议就三个议题展开了讨论：一是上个月的销售分析；二是首届群策群力创意大会的一些问题；三是暑假的销售企划案。大家对暑期举办教辅书展感到意外，有的猜测又是程拾翰放出的烟幕弹。程拾翰装作没听见，与孙正交流着，心里却暗喜：谁都认为不可能做的事，偏要大张旗鼓地做。看似暗渡陈仓，实则是指哪儿打哪儿，绝不含糊。
讨论剩下最后一点时间了，程拾翰点评了创意大会征集上来的几个方案：一号创意小组提出“书海淘宝”，吸引读者在冷清的时间段里走进书店，增加客流量，富有创新精神；六号创意小组“建立读者摘报墙”的构想，可让读者互动起来，简便易行；九号创意小组的“巧用收银台的空间”很有想象力，值得实践……总之，创意精彩纷呈，价值无限，这充分说明，经营管理并不高深莫测，只要开动脑筋，展开想象，每个人都是经理，都在经营——经营着快乐与进步……
他说得如此慷慨激昂，还是第一次，因为这些创意，才是他半年来苦心经营所希望的硕果。他开掘出了员工思想的这座金矿，就等于握住了竞争的利器。
程拾翰进一步鼓动道：“大家知道吧，黑石书店倡导一种‘疯狗态度’，图书城提出‘大雁意识’，我们就提出‘狼的精神’——团结、互动、争先，而又步调一致，即使饥肠辘辘了，也会嗷嗷叫着发起进攻。”
大家散去后，程拾翰征求孙正的意见。孙正很严肃，说书店年底要向总部上缴利润了。程拾翰说这是看到鸡毛就想拔，全不管还露着腚的。孙正笑了，对《德道纵横》停刊又深表歉意。他说都是旧账就别翻了，赵小鱼与美奥公司谈妥了合作，土豆和面包都有了。
“企业文化部就是能创意呀。”
“这叫逼上梁山。”
“只要不是逼良为娼。对了，艳照……”孙正像降低费用似的削减了下半句。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一定要相信赵小鱼。”
“我相信你。”孙正一点也不含糊，“说个正经事吧，以后该向集团伸手的，别羞羞答答的。我知道‘旧书夜场’是你自己搞定的资金。老兄，什么时候都是能哭的孩子多吃奶。”
“难道我哭得不够响亮吗？”
“哭，也是一门学问。管钱的人没有一天看不到哭脸……别以为《考核办法》才是技术活。”孙正撂下这话，走了。
程拾翰不免得意自己请来这位财政大臣参加月度例会的高明之举。不在于眼泪可以换来银子，而是巧妙地化解了此前的芥蒂，再有，《德道纵横》复刊的消息也会插上翅膀飞到王天乐的耳边的——一个小小的刺激。
小马来了。那天，程拾翰求助小马查一下姜橙子拍到的车牌号的车主。
“那个家伙叫刘文举，”小马有点兴奋，“我一听，这名字好像在哪儿见过，后来想起他在《德道人》上发过两张照片的。”
“他是焦立本的小舅子。”
“领导，神通啊！”小马借机拍着马尾。
他笑了一下，说是“债转股”时焦立本雇他当了“托儿”，被李小苹立此存照了。
小马又透露了一个重要秘密：他自己可是一个非著名电脑黑客，挖出了发布“艳照”的电脑。
“焦立本干的。关键的关键，我看清了一些‘匿名’的本来面目。”
“小马哥，你胆大包天了……董事长有过承诺，绝不‘探本索源’的。”
“董事长代表的是官方，我属于民间行为。我顶看不惯有些人的花花肠子……想知道都是谁吗？”
“我不想认识那些嘴脸，告诉我有多少人就行了。”
“就7个人，‘匿名’发了68个……有两位是集团领导，你发挥一下想象力吧。”
“我的想象力不会浪费在这上面。”
“领导，那个事情我晚上再向你汇报……我还有点事。”
“小马，辛苦了。”
“愿意为领导服务。再说了，我喜欢干这个……这几天没看到柳立立，她病了？”
“她去培训了，过几天就回来了。你要看什么书，说吧。”
“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红》。”
“是本好书，帕慕克很会讲故事，不到最后时刻，很难发现真正的凶手。”
“那我就从后往前看。”
“这也是阅读的一种。”
小马走了。程拾翰凝神闭目，把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他先从“7个人”当中挑出了陈怀丙、王天乐、焦立本、“许大马棒”，剩下的三位无法对号入座。末了，他从集团领导当中“屏蔽”了于德水、李维励，还有他自己，剩下两位领导——王天乐和陈怀丙——到底谁是焦立本的后台？还是焦立本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被人搬来当枪使？
那我就从后往前看——小马的话提醒了他——如果从后往前推测？
一点点，点点成线。他咬住了一个个线头，线又成面，面面皆反射着：似光、含烟、带雾……他似乎看到了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