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没事,谢谢皇后娘娘的关心!还请你尽快放了那个小太监吧,他也吓坏了。”我腾出轻捂住额头伤处的右手指了指那个小太监,语气渐硬却仍旧乞求着狐媚姬道。无论那个小太监是有心还是故意,总归是听命于人,并非出自其本意,就算我心中气极怒极,也不好迁怒于他的。
“皇后,你就放了他吧,既然窅娘不再追究,就干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不过,教他们下次可千万得小心了!”从嘉略带严辞的说道。
“是啊,是啊,臣妾不追究的!还请皇后娘娘网开一面,就饶过他这一次吧?”从嘉在我的眼中,一直是个温柔的近乎软弱的人,可此刻他严肃的形象却让我不由对他有些改观,心中的气恼也逐步松懈了下来。再看到那小太监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身体时,我更加认定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于是忙不迭的顺着从嘉的话直点头称是。一不留神间,我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说话的语气了,一把将手搭在了从嘉的胳膊上,还笑得极是认同,就连额头上那火烧火燎般的疼痛都给暂时性的忘记了。
狐媚姬眼中顿时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挺着胸膛往从嘉的身边一挤,顺势推落了我无意中搭在从嘉胳膊上的手,嗲巴着声音说道:“皇上如此说,臣妾当然无话可说,再说伤者都不作追究了,臣妾又何故做这个恶人呢?多福,你起来吧,下次可要小心了啊。若是再犯,小心本宫扒了你的皮!你们都给本宫听清楚了吗?”
狐媚姬说这些话时,前半段对着从嘉温言软语好不贤慧,可后半截又肃容厉语,犹是威严。然而这样大的转折,却并没让人生出半点不协调之感,反而衔接恰当,倒显得再自然不过呢。看来,狐媚姬这几世经历,可没白废啊!
“是,奴婢们听清楚了。”
“是,奴才们听清楚了。”
一时间,大殿中齐刷刷的竟跪了一大片。
“哼!”狐媚姬冷哼着,将眼光慢悠悠的沿着跪伏在地上的宫女和太监身上一一转了一遍,然后很自然的转到了我的身上。顿了顿,她突然冷不丁的大声嚷了起来:“窅娘,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弄破了前皇后最心爱的舞衣,你该当何罪?”说着,她一步窜到我面前,伤心又愤怒的提起我身上这件舞衣的宽大衣袖,狠狠的瞪着我,痛惜的说不出话来,恨不能让我以死谢罪也还不足以解恨。
我顺着她的手提起的位置看去,果然,这件大红细丝镶绣着金丝玉珠的华贵衣袖上,有多处茶叶形状的破洞清晰可见,破洞的边缘烧伤痕迹明显,凑近了还隐约可闻见一股毛发焦灼的气味。
搞什么?怎么会这样的啊?一杯茶再烫,也不会将衣服烫出几个洞来吧?这到底是茶还是硫酸啊?定下心,我细细一看,衣服的洞口呈茶叶片状,且腐蚀严重,但又无任何异味可寻,莫非并不是这杯茶水中放了什么,而根本就是这杯中的茶叶有问题?
等等,若这衣服都破的如此严重,那我的额头岂不是伤的更重了?
“舞衣破了?哪里?怎么会破?娥皇……这是娥皇最心爱的舞衣啊!”从嘉本来正担心的和众嫔妃一起关注着我额头的伤势,我几乎泣血的心也因为他的关心正渐渐愈合,不曾想这突如其来的几声惊慌的问询和他失魂的表情,却断了我所有的念想。
我的心,又是一阵紧缩,还缩的越发猛烈。这是娥皇的舞衣?可就算是,那又如何?总不会比我这个活生生的人来的更重要吧?
可是我又错了!他六魂无主的拉着舞衣的袖子,心痛的快要掉下泪来……袖子上缝坠的玉石相撞起来更是“叮叮当当”的撞击着我的心,将原本泣血的伤口更加无情的一点一点扯大,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点一点褪下我身上的舞衣,抱在怀里不住的轻呼着“娥皇”,全然不顾只穿着件内裙站在那里瑟瑟轻颤的我。
从嘉,你怎么了?你看不到我满脸的泪水吗?你看不到我满眼的伤痛吗?你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啦……?
我惊愕的看着他,无声的看着他,看着他抱着娥皇的舞衣低泣沉吟,看着他始终无视我所有的伤与痛,只感觉所有感觉渐渐麻木,浑身麻木……
记不清是谁给我披上了外衣,也记不清御医是何时来的,更记不清我是如何回到翩然殿的……
迷迷糊糊中,唇上有种温软的触感,接着一股苦涩的液体顺着那片温软流淌而入,沿着我的口舌慢慢淌入咽喉处,于是我下意识的做出了吞咽的动作,将那股苦涩的液体全部吞中了腹中。忽然,唇上那温软的触感渐渐消失了,淡淡的凉意侵染上我的双唇,我竟没来由的在这抹凉意中感到一阵落寞的失望。所幸不久,那温暖的柔软又贴了过来……
终于在那片温软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时,我经不住好奇奋力睁开了双眼,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但我的面前却清楚的出现了一张极限放大的俊美面孔,而他温软的双唇正紧紧的贴在我的唇上。他专心致志的用他湿软的舌轻柔的撬开我的牙齿,将一股苦涩的液体缓缓的过渡到我的口中……我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却忘了要发出声音提醒他我已经醒了,忘了要轻轻推开他告诉他我可以自己完成。他美丽的睫毛在我的眼下轻扇,美的让我忽略了口腔里浓烈的苦涩味道,美的让我忘了要去吞咽,只呆呆的长吸了一口气……
“呃……咳……”突如其来的一阵猛呛,让我急忙转开头去,却仍然喷了哥哥的一头一脸,甚至还有好多被喷回了他来不及躲开的口中,让我的整张脸火烧般烫的更加厉害。
“怎么了?呛到了吗?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将你的身体再扶高些的。”哥哥错愕的眼里闪过一丝羞涩的尴尬,可见我到呛咳的厉害,又急忙红着一张俊脸目光避开我的双眸快速将我扶起,力道恰好的拍起我的背来,想帮我把呛入喉中的液体尽快咳出来。
忙活了好半天后,我才算是彻底顺过气来了,也想通了情急之下就算哥哥做了什么亲昵的举动,那也是因为担心我的伤势来着,可能刚才我又像以前一样毫无知觉的处在了自我封闭的状态了,哥哥一时着急才会出此下策的。我若是再纠结扭怩,哥哥岂不是要更加不好意思了吗?毕竟哥哥可是我的亲哥哥呀,我哪来那么多的害羞啊?想着,我扭头冲哥哥亲热的一笑,正想着说些好听的话来,却不想一不小心牵动了额上的伤口,额头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抬起手,我轻轻的探向额头处,指尖上立时传来一种柔软的棉质感觉,原来我的头上正裹了一道薄薄的帛布呢,想是伤口已敷了药了,难怪疼起来没有一开始那么火烧火燎了呢。
“别碰,上了药的,别碰散了。”哥哥赶忙轻柔的挡开了我的手,脸上满是来不及褪去的红晕,眼神也依旧淡淡的躲闪着不敢与我对视,显出如女子一般的可人娇羞,让我不禁有些想笑。
可是此刻我虽然有心想笑,也终是笑不出来,因为就在指尖刚刚触到额头上伤口的那一瞬间,回忆已像潮水般涌上心头,痛楚也随之而来,痛得撕心裂肺,痛得我差点掉下泪来。低下头,我掩饰着眼里的伤痛,缓缓道:“哥哥,我这是怎么了?睡着了吗?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你刚才……刚刚这喝的又是什么呀?好苦哦!”本来我是想问哥哥刚刚他喂我喝的那是什么,可“喂”字还没说出口我就已红通了一张脸,再也说不出了,只好临时改变了说法。
哥哥听了,脸上更红了,可是眼睛里的心痛却盖过了羞涩,嘴唇一抿,默默地取了件外衣披在我身上,又帮我掖了掖被角。忙活了一阵后,才伸出手梳理着我额边的碎发,轻轻回道:“是流珠将你送回来的,当时你正发着高烧,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她身上,跟你说什么,你也不知道。你都不记得了吧?”
不错,不记得了,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可哥哥的表情却让我有些不忍,哥哥的眼神里和话语里,除了浓浓的疼惜,还包含了太多的自责和后悔。难道他是在怪自己没有保护好我吗?这根本不关他的事呀,而且在宫中他根本就不能随意露面的,再说了,小逸逸当时在场都没能防得着,他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了。这样想着,我念头不禁一转:呀,哥哥不在场尚且如斯,那小逸逸岂非更是自责的紧?
念及此,我急忙抬头向哥哥问道:“哥哥,小逸逸呢?”
哥哥还没回答,只听床下边一个细细的声音沉闷的问道:“青儿,你……有没有好一些?”
听到这声音,我脑海里立刻蹦出一副揪成一团的毛茸面孔来,心情不由大好,大笑着向床里边移了移,掀开薄被的一角道:“好多了,你还不快上来?”
一道白影一晃,手边一阵毛茸感觉,小逸逸已跃到我身边趴下了:“对不起,青儿,让你受苦了。那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宴会刚开始不久,我便渐渐闻到了一种异香,然后就晕乎乎的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回到这里,我才慢慢的清醒了过来……对不起,青儿!”
摸了摸它耷拉着的小脑袋,我笑着安慰它道:“你不要这样,你我都知道,狐媚姬是个什么人,她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妖啊。虽然她现在失去了法力,但她对妖的弱点仍是了若指掌,你能被她算计到,根本就没有任何好惊讶的呀。不要泄气嘛,来,看着我的眼睛,笑一个!来嘛,乖啊,笑一个嘛!”
我轻轻的骚着小逸逸的小肚子,任它怎么扭转身子,仍是不停的骚着它的痒痒,终于让它受不了,缴械投降,“哈哈哈”的大声笑了出来,笑声愉悦至极,引得哥哥也忍不住在一旁跟着笑出了声。顿时,春风满屋,一室的欢声笑语,再也找不到半丝忧郁。
谁是谁非,我不想问;谁对谁错,我也不想说。时间也许能治好我的伤,却没办法平息我的痛,尤其是心里的痛。那因为爱而造成的伤痛,使我的笑声越来越少,心情也越来越低落。醒来那日与小逸逸、哥哥在一起的笑声犹在耳边,却再也找不到那一刻的轻松了,越是清醒,越是深刻,就越是痛苦。
轻倚在阁楼顶端的栏杆上,俯看着写意如画的皇宫里桂子飘香绿影如梭,在一栋栋雕梁画栋中准确的找到从嘉的寑宫移风殿,凝目望去,一片葱翠之中依稀还能嗅到当初那股淡淡的辛夷花香,从那股淡淡的花香中,似乎又能清晰的捻出一抹浅浅的龙涎香来……然往事虽已随风而逝不复再述,我却久久不能移目。轻抚额头的伤处,虽已结痂,也已不再疼痛,但那种失落依然不减。
狐媚姬当日的讥笑历历在目,我却无心怨她,可是从嘉的的无情,却让我再一次为生存在这宫里的女人感到悲哀。他让我住在这翩然殿,虽无名分,但宫里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我们之间偏偏没有任何牵扯,现在甚至连话也说不上一句了。他不知道我是谁,我自不能怪他,可是除了我之外,这宫里还有那么多的女人,她们又能比我好上多少?他又何曾留心过?
既不爱花,又何必要摘?若不爱花,他那迷醉的眼神又从何而来?原来不是不爱,只是已经心有所爱!
“唉!”你若不爱窅娘,又何必招惹?我虽因你而来,你却可以拒之门外,又何必将我引至这北苑,还病中赐名“翩然殿”?
“怎么了,还疼吗?”一声询问在我的叹息声后轻柔的响起,让我的心立时暖和了起来。
哥哥何时已悄立我身旁了?顺手揽住哥哥的胳膊,依在他的身上,我故作开心的抬起头向他咧嘴笑道:“早就不疼了,只是刚才还在想着这大好的风景却无人陪我欣赏呢,不想哥哥就来了,好开心哦,有哥哥就是好呢!”
哥哥细细的看了我一眼,确认我是真的在笑后,拍了拍我的手,面色认真的浅笑着道:“嗯,开心就好!你若喜欢,哥哥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陪你看遍天下所有的好风景!”
“嗯,哥哥说到要做到哦!”我重重的点了点头,笑的尤其甜蜜。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带着小逸逸与哥哥永远的在一起,就算没有大好的风景可以欣赏,只要是在一起就好。这半个多月来,哥哥与小逸逸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的痛,我的苦,他们全看在眼里,也痛在心里。我不是不知,只是一直没顾得上,可既然知道,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如今我知道,自哀自怜没有用,流再多的泪感再多的伤也没有用,无心的人终是无动于衷,可关心你的人却无时不刻不跟着你难受,甚至比你更难受。
小逸逸和哥哥的难受,我亦能感受,且感同身受,只是稍显迟钝而已。心里老纠结着陈痛,就会看不到身边的好,唯有放开心胸,才能真正感受得到那些美好。虽迟钝了些,但总比视而不见的好。与其这样难受来难受去,不如笑着去面对,最起码身边的人会好受很多,自己也相对轻松很多。
看到我应允,又笑得这样甜蜜,哥哥的心中这时才似放下了一块很大的石头,握住我的手,望着我的眸子里溢出深深的喜悦和欣慰来:“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