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皓白色的大切诺基飞驰而过,掠起一地沙尘。
迟叶往后退了几步,黛眉紧皱。
方才,又是一阵心悸。
经历过那事的人,总会有多少的阴影吧。
本想再往前走两步望望身后的车,不曾想,刚才过去的那辆车去而复返,准确无误地停在她面前。
车窗摇下,一张男子英俊的侧脸。
转头,黑色墨镜遮去了大半容颜,可这并不影响迟叶对此人的认知,极为得瑟。
“美女,搭车吗?”
摘下墨镜,男子出色的俊脸惊艳了迟叶身后几个年轻的姑娘。
“我怕没命到站。”
迟叶淡淡拒绝,才退了两步,身后的年轻姑娘已挤上前,吵着问道:“帅哥,你去哪里?捎上我们一路行吗?”
车上的人挑着笑,凝视她:“不好意思,美女们,我跟着那位美女走的。”
“你们认识?你是她的追求者吧!”
年轻女孩的嗅觉灵敏,想象力更是不可估量,那厮又是个顺杆儿爬的主儿。
迟叶无奈,再被他们编排下去,明个儿周刊首头条必是这条路上的求婚现场转播图,说不定,连他们的身份都能查出来,到时,就太麻烦了……
“走。”
迟叶冷着脸将包直接丢给车上的男人,在一片欢呼声中坐上了副驾驶……
车停在山脚下的林家村集市,这是进村的唯一一条路,此时,人山人海,堵的水泄不通。
笑了一路的人终于撇了嘴,转头问迟叶:“怎么回事?”
“农贸市场有没有听过?”
迟叶解释了句,推开门下车。
“你去哪儿?”
车上的人话有些急。
“路少,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是我家。”
迟叶不耐烦地解释,并且宣示主权。
路浅耸耸肩,笑了。
迟叶再不和他多话,朝自己的目标走去。
路浅的目光随着这里唯一一张熟悉的面孔移动,看着她拍了人群中某个女孩的肩膀,那女孩转过身来,清秀的脸上表情微愣,后又激动起来,抱住她不住地说着什么,十分热络。她好像也笑了,认识她这两年,他没见过她这样笑过,发自肺腑的笑,似是所有阳光都集在她身上…。。
这边,迟叶攀谈的是她的堂妹林小溪,父亲哥哥的女儿。
“叶子姐,你终于回来啦!”
“是啊,我回来啦!”
迟叶揉揉堂妹的小脑袋瓜儿,说:“结了婚又长个儿了?”
林小溪吃吃笑着,抱着迟叶的胳膊说:“姐,我想死你了,这几年,你都不回来看我,也不说去哪儿了!我都没地方找你去!”
迟叶将小堂妹的抱怨一股脑儿接下,笑着说:“我这不回来了?”
又让林小溪等在原地,自个儿回到车里拿背包。
“又去哪儿?”
见人回来又走,当他空气,路浅不由心中不爽。
“回家。”
迟叶将两个字咬的极重,话中又隐隐有几分得意。
太久,太久没说过回家的字眼了,说心里没几分兴奋才是假。
想了想,迟叶又说:“前面有间汽车旅馆,委屈你住一晚明早儿回吧。”
“这就算打发我了?”
路浅问,还想说什么,手机倒先响了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路浅失笑,举起手机向迟叶摇了摇,挑眉示意,尚方宝剑来了。
迟叶的脸忽地冷了,少顷,长吁了口气,不情愿地说:“我家在山上,车上不去。”
迟叶退了一步,路浅更是笑出声来,按下接听键,说:“爷爷,我和迟叶在一起,您放心吧。”
收了线,迟叶没好气地瞪了眼似是极得意的路浅,路浅却瞧见方才那女孩与一个抱孩子的男子向他们走来,两人应都是二十四五的年纪,男子怀里的孩子不过两三岁模样,该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姐,这位是?”
近前,林小溪先开了口,打量路浅的目光里有几分疑惑,还有几分……防备。
路浅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感觉错了,他不像好人么,竟会让她心生防备。
“同事,路浅。”
路浅还在思考时,迟叶已经作答。
“哦。”
林小溪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礼貌地问了句,“你好,路先生。”
路浅笑着点头应下,却见迟叶的兴趣已转移到男子手里的孩子身上。
“这是诚诚吧?”
说着,拍拍手欲引起那孩子的注意,果然,那孩子纯真的眼眸看着她,她的笑意更浓了,摊开手,想接过孩子:“我是姨妈,来找姨妈好吗?”
立在一旁的林小溪凑过来,对孩子说:“诚诚,叫姨妈!”
诚诚在爸爸怀里看看自己的妈妈,又瞧瞧眼前陌生的女人,乖乖地叫了句:“姨妈!”
“哎!”
迟叶应地眉开眼笑,没放弃地说:“来,找姨妈。”
诚诚又看了看爸爸妈妈,瞧见二位的眼神极为鼓励,又看了看姨妈期望的神色,张开小手,往外揶身子。
迟叶喜出望外地接过诚诚,笑的及为开心。
路浅一旁瞧着,这样的迟叶他还真是没见过,就好像……他从未见她穿过现在穿的蓝白相间的运动装,闲适,自在。自从进了这个村庄,那个S市的女强人便变得柔软了许多,真有趣……
“杜岩,你带路先生把车停好,再买两条鱼。姐,晚上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鱼。”
林小溪一边和堂姐凑在一起逗自家儿子一边吩咐自家老公做事,路浅却看见迟叶微怔,不由心想,糖醋鱼,迟叶,爱吃甜食吗?
带他去停车的男子名叫杜岩,高高瘦瘦的个子,笑起来阳光帅气,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小伙子倒是健谈,一路上与他攀谈,倒也对他的性子。
说话间,他知道,杜岩和林小溪都是D市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毕业之后回到林家村支教,他和林小溪属于毕婚一族,不久就有了诚诚,日子过得平淡却充实,颇有陶先生笔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上山的路的确不适合行车。
这是一条沿溪而上的林间小路,未经磨砌的青石板铺就,青石板上没人踩过的地方长满青苔,与林间绿地融成一体。
踩着青石板向上走了大约有十分钟,便见一宽阔地,建有一所小院儿,外头看,乌砖乌瓦,该有些年头了,栅栏围了个半院儿,人既瞧得见院里,院里的人也瞧得见外头,几乎没起到保护隐私的作用。
路浅与杜岩走在先头,杜岩到了这儿便住了脚,路浅以为了到了,便问了句,杜岩却摇摇头,说:“这是叔叔的家。”
叔叔?岂不是迟叶的家?
路浅回头看一路抱着孩子的迟叶,却看见那人呆愣在原地,目光停在院前的一株参天的杨树上,夕阳微微欲坠,微风吹过杨树叶,哗啦啦作响。
一路被迟叶逗地欢天喜地的诚诚疑惑此时抱着他的人为何住了脚,拽着迟叶衣服上的领子,叫道:“姨妈?姨妈?”
迟叶方缓过神来,低头见领子被诚诚扯着,不由失笑,转头去看一旁的堂妹,林小溪暧昧地笑,迟叶心里叹了口气,方才忆起的曾经恐怕就是小溪暧昧的源泉吧。
那年,高考结束,完成学业,父亲没了,那个城市,便再没她呆下去的理由;那时,她和方长明在一起,三个月,热恋期。她将这话说与他,他问,他难道不能成为她呆在这个城市的理由吗?
她没再说话,方长明良久叹了口气,吻了她脸颊。
回程那天,长途汽车站,他们像其他要分别的情侣一样热烈的接吻,将日后浓浓的思念注入这唯一的肢体接触中,有一刻,她想不顾一切地留下来,留在这个城市陪他,甚至,陪他去英国……
可她仍登上了开往林家村的长途汽车,那里,有家,有父亲。
回到林家村的那几天,她的日记本里重复着几个字,离开他的第几天,想他。
那天,也是这样的夕照,她推开门,亚麻色短发的少年立在笔直的杨树下,站的笔直,微微笑容,媲美夕阳……
她这些年的回忆啊,怎么哪个难忘的画面都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