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无生札记》,朕会留你一个全尸。”假赵匡胤的五指突然屈扯,那些刚爬到莫问颈部的黄沙立即停了下来。
莫问厉眼一抹,冷冷地问道:“你拜纸菩萨为师,修习‘梨园幻技’,先天六脉早已衰竭闭塞,就算得到《无生札记》,也练不了‘暗炎三叠’。”
假赵匡胤故作欣赏地拍了几下手掌,摆出一副藐视苍生的姿态:“朕没兴趣对培育‘烂木头’,朕想得到的只有‘地藏请柬’!”
“地藏请柬,只不过是一个虚无飘渺的传说。”得悉对方的真正图谋,莫问被震撼得无以复加。
“曾几何时,纸菩萨也是一个传说。”假赵匡胤摸了摸下巴的几缕长须,得意大笑起来:“《无生札记》正是寻找‘地藏请柬’的关键所在!”
“这些,都是纸菩萨告诉你的?”莫问知道无法再作掩饰,神情不由低落到极点。
对此,假赵匡胤嗤之以鼻:“朕最后问你一次,交,还是不交!”
莫问无动于衷,只是傲然闭上双目。
“朕从来不办无把握之事!只可惜,你看不到那一天了。”假赵匡胤的拳头,无情地握紧!
莫问本想再张开的双唇,立刻寂然不动——
因为他脖子上的‘羖俑’立即如附肌之蛆,疯狂上涌,只不过在顷刻之间,就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全部石化,变成一尊冰冷的雕像。
“哈哈——”一切如己所愿,假赵匡胤再次发出嚣张的狂笑,在这个空旷的地下密室激荡出阵阵回响。
过了半盏茶的辰光,或许是笑累了,假赵匡胤施展开轻功身法,故意从七个石雕像的头顶踩过,慢条斯理地走过九级台阶,一边用掌风驱散弥漫在冰棺四周如烟的绿光,一边仰起头,得意洋洋地望着玉冰棺,自言自语起来:“柴荣啊!柴荣啊!你是绝代英才又如何?这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最后还不是白白送给了别人的。不过,你大可放心!从现在起,上天下地,唯有朕,才是真命天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真命天——”
待假赵匡胤看清躺在玉冰棺里人的容貌,瞳孔急速收缩,所有的狂喜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是因为过分惊讶,而变得空洞无物的眼神。他的嘴巴诧异地张大到不能再大,呼吸越发地急促,像是羊癫风快要发作了一般。而咽喉似乎被最后那个‘子’字死死地卡住了,半个音节也挤不出来——
玉冰棺里的人,容貌竟然与现在的自己一模一样!
‘是赵匡胤!昨晚自己亲手‘俑化’的赵匡胤!他的尸体怎么会跑到青玉冰棺里?’只是在转眼间,所有的趾高气扬,意气风发都烟消云散,只留下无尽的疑惑与恐惧,在姚公明的心底腐蚀了一个又一个,大大的黑洞。
他慌乱地张望了一下四周,死寂依旧。
莫名的挫败感和恐惧感冉冉在他心底的黒洞升起,锉磨着他每寸肌肤,每根神经——冰冷的棺材,幽魅的绿光,死寂的石像——曾经运筹帷幄的地方,此刻竟令他觉得手足无措,甚至逐步陷入全面的崩溃!
“姚——公——明——”一把空洞的声音忽然打破静谧,不断地在空旷的空间回响起来!
姚公明!不是姚公朋!这是自己真真正正的本名!
谁!到……到底是谁!
黑暗中,姚公明只觉得被一双冷峻的眼睛地窥视着。
他赶紧往四下张望,哪有半个人影。
叫声过后,又恢复原本的幽静。
‘走!’——千万个念头闪过,唯有这个想法在姚公明的心田扎了根。他望了一眼头顶那个填满烛光的方形洞口,觉得心窝稍有些暖意,更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公——明——大——哥!”就在此时,那把空洞的叫声再次响起!
姚公明这次彻底傻了,这声‘大哥’抓住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位,也勾起了他最不愿意想起的往事:
……
二十年前,司职大周御前****右都尉的姚公明。九月初四,当时尚在人世的高宗皇帝柴荣,夜里突急召他入宫,命他在七天之内,依地图所示去到紫竹苑,请回一本《枷楞经》。姚公明自是不敢怠慢,连日赶路前往大名府,仅用五天就完成任务。令他觉得意外的是,返程途中,竟在一间驿馆,遇到自己阔别二十年之久的孪生弟弟,道号‘天养居士’的姚公朋。
原来这姚公朋虽与姚公明同胎出生,可天生羸弱,是个十足的药煲子。家里人怕他养不大,未满周周岁,就把他过给了一座道观。那姚公朋或是得到‘三清大帝’的庇护,身子开始有了起色。刚开始,家里人也偶尔带着幼小的姚公明,到道观里去看望姚公朋。所以外人都以为姚公明是家中独子。到了两兄弟十三岁那年,因姚公明的父亲升了官,举家迁徙到别处。本说好安定下来之后,也把姚公朋接回去。岂料后来战火连连,观里的道士为了躲避战难,各散东西,姚公朋从此也就音信全无。
两兄弟久别重逢,自是喜不胜喜。殊不料,姚公朋暗地在酒里下了药,姚公明吃了酒,一觉就足足睡了三天有多。等他醒来时,只发现姚公朋留下的亲笔信——
‘弟借兄之名回京,代赴万劫之局。若十天之内,柴荣归西,唯得‘纸菩萨’相助,兄长日后方有生机——弟,绝笔!’
……
“别再装神弄鬼了!”姚公明突然怒发冲冠,恶狠狠地盯着池中的石像,方才的惶恐不安一扫而光。
“当年皇城一战,我早就领教过‘羖俑’之术!”说话的,竟是刚被‘佣化’不久,站立于‘玉枢’位的莫问石像。
姚公明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你,到底从何看出破绽?”
“姚公明,你妄想偷天换日!”——七尊石像都应声剥落,粉碎,只有方才被‘俑化’的莫问,重现真身,丝毫无损地站在一池重现生机的绿波之上。
只见他好整以暇,怒声呵斥地说:“我莫问所认识的****右都尉,对于‘俏芙蓉’只会慢品细尝,岂会豪气痛饮!”
姚公明并没有答话,人如斗败的公鸡,怪叫一声,发狂似地冲向木老三!
“礼尚往来,这一掌,还给你!”莫问随便卖个破绽,大喝一声,重掌结结实实地印在姚公明的胸膛。
姚公明立即如炮弹般向后飞出去,把巨大的玉冰棺也撞崩了一大块,然后整个人才从半空重重地跌下来,如倒地的葫芦滚落台阶。
“这根本不是碧落棺!朕,实在太大意了!”硬吃一掌,姚公明却迅速站起来,转身对冰棺好一阵拳打脚踢,好似发了疯一般的,完全漠视莫问的存在。
莫问站在原地,也不做进一步的追击。冷眼旁观,但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
“好一个名副其实的‘木老三’!”待冰棺碎裂一地,当中并不存在什么赵匡胤的尸体,只剩余一枝状如人形的青灰色树杈,不断地散发着点点寒气。
“你和姚公朋都自以为是,到头来却中了赵匡胤的圈套。”尽管目前自己掌握着主动权,木老三却不敢有丝毫松懈,话语间,仍然是步步为营。
姚公明满脸不屑,破口大骂:“想不到‘暗炎三叠’竟可克制‘羖俑之术’,更想不到当年的誓死效忠后周柴氏的莫问,今时今日竟会变成赵匡胤的狗!”
“纸菩萨的‘羖俑’之术无疑很厉害,只可惜你只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姚公明,还不束手就擒!”莫问说着,五指箕张,双臂如流云气旋般盘转,暗绿的气芒隐然在四肢百胲泛动,闪耀,仿佛与弥漫在方池子上空的绿荧彼此辉映,煞是神奇。
对方气势非凡,姚公明见状不由得大吃一惊,“是栖霞阁阁主炼千秋的独创秘技,以‘玄脉气’为根基,推动转化而成的——”
“暗炎三叠!”莫问应声答道,猛然双掌合什,那些在身躯周遭流转环绕的绿荧,缓缓在胸前凝聚成一株笔直挺拔,枝繁叶茂的枫树影象,气势恢弘之极!
姚公明猛然觉得方才被击中之处膩郁上涌,喉咙一甜,立刻喷出大口鲜血。他连忙扯开胸前的衣服细看——赫然一个墨绿色的五指印,周遭细小的脉络凸起,如盘根错节的枝丫,不断地向四面游走扩散。
“单凭你一人之力,就算逃得出这个地洞,也逃不出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的东京!”莫问摆开架势,痛陈厉害,无疑是掐断了对方所有的后路。
“岂有此理!朕乃堂堂天子,岂容你这走狗辱骂!不准说!不准再说了!朕不想听!”姚公明声嘶力竭地乱骂过后,就如泄了气的皮球,眼瞳里再找不到丁点的神采,整个人变得颓废无比。
对方斗志全无,陷入绝望,莫问正准备出手擒拿——姚公明却是脸上凶光骤闪,忽然捡起身旁半截尖锐无比的冰锥,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的心房,狠狠地插了进去!